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眉峰微蹙,沉声道:“不要这个,要刚才那两身。”
“不,我就要这条。”
陶禧背着手,得意地翘起嘴角,“是你说,让我决定。”
怕他反悔,说完她急忙招呼导购:“我换下来,你帮我包一下,就这条。”
*
深夜十一点。
窗玻璃外是沸腾的夜景,高低灯火交映,叫人错觉天上银河倒挂。
车里的可人儿怀抱一堆纸袋,像拥着如山的珠宝,一脸餍足。
江浸夜不可理喻地摇头,“你们小女孩儿真挺不合适。”
他说的是那袭闪钻红裙。
“那你别当我是小孩。”陶禧鼓着腮帮子,“我都工作了。”
“哎,你这蛮不讲理的,不是给人添堵吗?”
“你要嫌贵,就拿走吧。”
“我什么时候嫌贵了?你想做个成熟的大人,得慢慢儿来。而且那裙子太俗气了,像姨太太穿的,跟你搭不上。”
“可小夜叔叔当时不两眼发直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伶牙俐齿。
江浸夜被噎住,意外地扫去几眼。
陶禧撅着嘴,先前兴起的活泼有了偃旗息鼓的势头,一动不动地陷在座椅里。
江浸夜索性不理她,继续超车。
两个路口后,她闷闷地嘟囔:“你怎么就不能把我当成大人呢?”
声音透着十足的委屈。
江浸夜双手扶着方向盘,平静地回答:“我答应你舅舅,要好好照顾你。”
陶禧莫名地泄气,发了好一会儿呆,伸手降下车窗。
头顶涌入澎湃的风,搅乱车内的气流。
她拥着怀里的裙子,和后来又添置的鞋,对那场舞会忽然没了兴致。
*
江浸夜把车停在陶家小院附近。
他不止一次领教过丁馥丽的厉害,不愿陶禧回去被盘问个没完。
车子还没停稳,陶禧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
“你等会儿。”
江浸夜的声音定住少女急迫的身影。
他从手套箱取出一只瘦长的樟木盒递去:“给。”
陶禧慢吞吞地接过盒子,里面装了一对湘妃竹筷。她看见筷头雕成的蝴蝶,双眼一下点亮,欣然拿起左瞧右瞧。
“好看吧?”
“好看。”那张枯萎的小脸恢复生气,连音调都透着雀跃,“你雕的都好看!”
“下回给你换黄花梨。”
“有黄花梨的筷子?”
“家里有,还嵌着牛角和贝母。”趁她开心,江浸夜再接再厉,“你们那舞会只是写了我的名字,我没打算去。但你穿那么漂亮,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就过去待一会儿呗。”
陶禧被逗得掩嘴直乐,笑过问他:“那你能和我跳舞吗?我练了很久。”
她眼里的期待叫他没法拒绝,“好。”
陶禧点头,仔细放好筷子,盒子紧紧握在手上,一条腿刚跨出去,折身又问:“小夜叔叔下次给我雕什么?”
“秘密。”
陶禧佯怒,朝他吐吐舌头。
她下车后,江浸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像是想起什么,扬声叫她:“桃桃,别找你同学借裙子了,姨太太就姨太太吧!”
陶禧站在几米外,花墙漫出的藤架枝叶下,向他挥动拳头。
江浸夜不出声地笑,直至目送她走进院子,才悠然转回去,脚步闲散。
可心里莫名烦躁。
他从车上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了猛吸几下。
烟头火光明灭,烈性尼古丁于五内游走,缓解紧绷的神经。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真是越来越难哄了。
江浸夜想起第一次见陶禧的时候,她才十三岁,梗着脖子叫他“江小夜”,死活不改口。
不记得多久换成了“小夜叔叔”。
迷蒙烟雾漫涨,笼住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见
☆、04。
陶禧事先和丁馥丽扯了谎,说今晚要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
一向乐见女儿结交朋友的丁馥丽欣然应允,叮嘱她睡前别忘喝牛奶。
陶禧漱了口,拎着大包小包上楼。
赤脚,细柚木地板触感冰凉,她每一步踩得极轻,唯恐惊动隔壁房已经睡下的母亲。
直到合上房门,悬起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她欢天喜地地把裙子和鞋逐一取出,细心剪去标牌,叠好收入衣橱的储物格,却迟迟不愿收回放在那身耀眼红裙上的手。
她摩挲裙面的钻粒,小小声地吹气:“我才不当姨太太。”
之后把那堆标牌拢起,捏着又仔细翻看一遍。
算一算,江浸夜今晚花了少说有六位数。
她不禁涌起一点市侩的得意,怎么说也是重视她,才肯出大价钱。
大价钱?
陶禧后仰着躺倒床上,双手高举标牌。
想起今晚上课时,听到关于她被包。养的流言。
倒宁愿被他包。养,不给钱都行。
房间顶灯洒下细柔的暖黄色灯光,陶禧深知这些牌子给丁馥丽看到,会引发她怎样危险的联想,必须拿到外面处理掉。
打开背包放入,她嗅到樟木的气味,拿出江浸夜送的那双筷子。
蝴蝶形状的筷头是雕好后再拼上,像戴了顶帽子。
不似传统竹雕的古朴雅致,更像一时兴起,雕了只卡通版的——大圆与小圆组成两队翅,窄头扁腹,锤状的触角。
其细若缕,纤毫毕现。
陶禧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空间快被宽宽窄窄的各式盒子占满,她把新收到的樟木盒放在最上面。
这里每只盒子都装有一双,江浸夜雕给她的筷子。
材质不同,筷头也各异,飞虫或者禽鸟,精妙巧丽。
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有翅膀。
*
梦里陶禧回到十几岁。
那天下午,江浸夜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磨马蹄刀,摇头晃脑地裁了案台上一堆水油纸。
修复破损严重的绢本画心时,水油纸用来固定绢丝,是陶惟宁特意去安徽找厂子做的。
老师傅怒不可遏,挥着竹起子就要按住徒弟狠揍一顿,两人在楼下围着实木餐桌绕圈。
陶禧光着脚,提起裙子啪哒啪哒跑下楼,凶巴巴地嚷一声:“你们闹够没有?家里水果都没了。”
江浸夜奉命陪少女买水果。
七月,刺眼的日光刷白道路,院里苦楝树的叶子迎风扑簌作响。
陶禧回屋换上背带裤和海魂衫,冲镜子拨弄童花头的刘海,一阵风似地跑出门。
江浸夜靠在车库门外,手指转着车钥匙。
他长腿笔直,衣领被风吹歪,落拓不羁地立在那,叫人生出风日洒然的落寞。
这样的人,不属于她,想想就惆怅。
“不坐你的车,坐我爸的。”陶禧走近。
江浸夜眉毛扬了扬,“陶老师什么时候买车了?”
“摩托车。”
双手环抱他腰际那一刻,连36度的高温都凉爽,心情好得可以立马下车跑个十公里。
江浸夜紧实的腰,哪怕弯着也摸不出一丝赘肉。
陶禧用手指戳了戳,没戳动。
“占便宜占得挺开心啊?”
“嘿嘿。”
去不了远处的大卖场,他们就光顾近一些的小型水果超市。
江浸夜才来屿安,新鲜劲仍未消褪。过去住北里,家中有人专司勤务,他从没操心过这样的琐事。
囫囵往大袋里扔了一堆,他被陶禧拦住。
“这个芒果发干了,不好。”
“桃子要挑桃头有小尖的。”
“表皮有光泽的苹果更好吃。”
她低头认真分拣,把几样水果纳入不同的小袋。
江浸夜自觉靠边站,盯着她幼白的耳廓,悠然说:“哎,这屋里屋外都有陶老师。”
“嫌我妨碍你了?”陶禧拎起袋子,瞥他一眼。
“哪儿敢啊?”他嘴角噙着坏笑,黑白分明的眼中藏着她读不懂的什么。她心脏砰砰直跳。
结了帐,江浸夜又拿她打趣:“你们当学霸的,是不是都喜欢刨根究底?”
陶禧不解。
“刚才那些水果,有什么可挑的?随便买回去,不好的扔了呗。”
“既然有喜欢随便乱抓的人,就会有喜欢仔细挑选的。”
“行,以后我不乱抓,我就等着吃……”
他手中两颗洗净的樱桃,径直扔进嘴里。
稍顷摊平手掌,吐出吃剩的核与梗。
翠绿的樱桃梗打成结,仅靠舌头和牙齿。
江浸夜站在店外撑起的阳伞下,掩在发梢后的眼睛分外幽深。
一时间方寸大乱,好像发生八级地震,陶禧仓惶得不知该看樱桃梗,还是他。
*
睁眼,幽微天光漏进落地窗,被薄帘筛过,有旧电影的质感。
陶禧记起梦中的樱桃梗,心跳仍剧烈。
她感到身后一阵溽热,隐约发痒,慌张掀开凉被,跑到衣帽间的穿衣镜前。
镜中人长发披散,一条白色睡裙刚盖住大腿。根,眼波清洸。
她转身,两手提起裙边一点点上移,神情凝肃仿佛进行某种宗教仪式。
直至露出整块后背。
扫见镜子里那块深色的瘢痕,陶禧下意识别过脸。
即使过去好几年,她还是心有余悸——以脊椎作中轴线,从骨。盆延至肩。胛的大片皮肤上,对称的暗红色瘢痕触目惊心。
但她强迫自己回头看,颤抖地咬住下唇。
两道丑陋的烧伤形如翅膀,她受大火淬炼,却没有成为凤凰。
*
陶禧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时,丁馥丽正在厨房忙碌。
她往茶壶灌入沸水,提出去的时候,抬眼瞧见神情恍惚的女儿。
“妈妈,早。”陶禧打了个哈欠,双眼皮叠出三层。
她睡裙薄如蝉翼,领口堪堪遮住胸,黑色长发柔软地缠住手臂。
裙身晃动,勾勒不盈一握的腰线。
丁馥丽看愣,连忙低声催促:“桃桃,快回房换身衣裳再下来。姓江那小子过来了,你这么穿像个什么样。”
可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陶惟宁和江浸夜一前一后走来,准备从厅堂侧门去往廊檐。
陶惟宁笑呵呵地和女儿打招呼:“早啊,桃桃。”
“爸爸。”
“你小夜叔叔来了。”
和梦中还带有青春余温的笑脸不一样,眼前的江浸夜身形高挑,面容沉敛,黑色衬衫的领口任性大敞,绕颈一根细链子,系一块翡翠观音吊坠。
他双手揣入裤袋,露出一截象牙色的手腕。
倜傥得不像话。
那双漂亮得有些邪气的眼睛清冷无波,专注望着她。
陶禧脑袋开始发晕,力求语气自然:“小夜叔叔,早。”
江浸夜移走目光,单调应她一声:“早。”
*
江浸夜陪陶惟宁坐在廊檐下喝茶。
陶惟宁嗜茶,江浸夜投其所好带了明前的君山银针。
茶汤生津回甘,香韵满嘴,陶惟宁连连称好。
“真是沾你的光才有那么好的茶。不知道修完《百佛图》,还有没有机会你再陪我喝。”
他放下天青瓷茶盏,江浸夜俯身添水。
汤面浮起袅袅雾气,江浸夜缓缓开口:“老师哪里话,是您赏光,愿和我一起喝茶。想我什么时候过来都行,乐意之至。”
这话叫陶惟宁很受用,他笑着眯起了眼,“你这次答应来,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我知道你父母不愿你做这个事,就算商业修复,拿来谋稻梁还是寒酸一些。将来你想专心做商人,我非常理解。”
江浸夜呷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我并没有想好将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