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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皱着眉头,“得看看!”
“看,看,看,一说正经的你就不管用,平常横横的!你那些狐朋狗友都哪儿去啦?吃咱的,喝咱的,办点儿事怎么就那么难?你看你那样!”
孟露的爸爸在老婆面前没脾气,这么多年孟露妈说来说去也就是这几句,听也听出茧子了,“我这不是还没找嘛!马上,马上就联系。唉,孟露,家里多好,你怎么……”
老爸来了句心里话,老妈立刻看着我,好像刚想起来似的。他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红脸的那个让我觉得在家里不会被欺负,白脸的那个就提出他们的关心和给我不一样的建议,非同心夫妻不能如此默契!
也许真的是吃了亏才想起反思。以前是我甩的杨燃天,这次是谢亦清“甩”的我,站在被动的立场,我似乎能体会很多得意时忽略的感情——不一定要多么风光,不一定要多么发达,两个人如果能够彼此相依相伴,已经是莫大的福气,是最幸福的事了!因为,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得的还是人心,这么难的事要用一辈子去经营,要用全部的诚意和幸运去经营,不比发财升官更难吗?!
“也不一定要去的。”我知道父母舍不得我,可是我心里却有更强的欲望。年轻时不会顾念最宝贵的东西,越是得不到的哪怕是最廉价的,都会激起最强烈的欲望,甚至是拼了性命去争夺。
“哦!”老娘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看老爸,“那你问问看吧,单位一定要好,不能吃亏。”
“就知道不让你女儿吃亏!吃亏怎么啦,趁年轻吃点儿亏没啥坏处!”老爸嘟嘟囔囔地走进客厅,一会儿就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老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伸手抓过我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说:“瞧这爪子,一晃眼儿都抓不住了!小时候那么一点点,就那么小。”
看老妈比划着我小时候手掌的大小,我差点儿哭出来。
“长大了啊!”老妈的这声感叹,整整一个晚上在我耳边回响萦绕。
老爸那边努力着,我拿着简历走进招聘会。
这是年底最大的一场人才招聘会了,在体育馆门前的广场举行。在老娘的催促声里,我磨磨蹭蹭地来到离家不到一站地的会场,被眼前的人山人海惊呆了!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穿黑色西装的人!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竟然也是一身铁灰色的套装。站在大门口,拿着老爸事先帮忙找好的票,我没急着进去。卖票的地方早已挤成了一锅粥,人们叠罗汉似的压在一起。
保安丢盔卸甲地从人堆里钻出来,早点儿开溜的保安笑着说自己的同事:“你蠢吧?早就告诉你了,别拦别拦,知道了吧?这招聘会一年比一年人多,哪儿拦得住!看看衣服坏了没?队长又该说了!”
有些女孩子比较幸运,收拾得利利索索地站在人相对少一点儿的地方,男的从人堆里头发蓬松地挤出来,拿着票出来,总有一个女生娇声嗔怪着,“你看,头发又乱了,把领子放回去!”然后很自然地整理男生的头发和领子。
我对这种情况更感兴趣,站在原地挪不开脚,想象着有一天也有一个男生这样为我冲锋陷阵,我也可以这样向周围的人炫耀幸福!
“孟露,你怎么在这儿?”
扭头一看,竟是我初中的同学袁青青。初三毕业后就再也没见面,听说她后来在北京读的高中,考入了中山大学,看来这次也是找工作的。
在她身边有一女二男,女生也是我的初中同学,只是平日跟她走动多一些,估计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至于那两个男生,我尴尬地点点头,他们都是当年和杨燃天在一起的,其中一个还是帮我传纸条的同桌颜威。
“你买票了吗?”袁青青父母都是教授,她身高条顺,气质清雅。
“有。”我晃晃手里的票。
“哦,那就好。我们找了几张,不用买票。不过你要是没票也没关系,让颜威去买,我们先进去。你在这儿站着看什么呢?老远就看你也不进门,有什么好看的?约人了?”
自然不能说我在偷窥人家的“幸福”,“没事,就是看着人多,找不到大门。你个儿高,帮我看看门在哪儿?”
袁青青和我关系很好,个子一米七多,而我才刚满一米六,大家拿身高说事,打个哈哈过去,一起进了会场。
明明是露天的会场,却像是通风极差的地方,挨肩擦背已经算是宽敞的,人多的地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煮熟的面条——不仅细而且软,可以顺着偶然闪现的人缝溜进去,等那个缝儿合上的时候,你完全可以站在招聘单位面前吭哧吭哧地递简历做自我介绍了。
越挤个子越矮,我发现如果我想利用“身高优势”挤进人堆儿的话,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爬着从别人的两腿之间进去,因为我已经弯着腰开始钻了。
放弃地走到人少的地方,随便找了几个没人搭理的摊位,也不看单位名称,直接把简历丢过去,自我介绍也省了——总比扔进垃圾堆好些。
“同学,你在找工作吗?”一个瘦瘦的男人走过来,目测不超过一米七四,有点儿佝偻。
“对。您是……”
“我是北京××××公司的。”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嗯,您是销售经理啊!”
那时候经理还算个级别,我是头一次看见经理的名片,肃然起敬。但是,这是人才招聘会,销售人员来干吗?
“我姓黄,负责咱们华北地区的销售。我们公司在华北地区设了个办事处,说是销售经理,其实吃喝拉撒什么都管,我这次来是因为我们办事处缺个文秘。小同学你不知道,别看这地方不怎么样,一个摊位可收不少钱呢!倒不是我们花不起这钱,但我这人特自信,凡是合我眼缘儿的,绝对比看简历管用!我在人群里这么一转,谁合适谁不合适###不离十。我们总部的人力都特佩服我。”
又是儿化音,又是“特特”的,好像真是北京过来的,不知道能不能招我呢?
“小妹妹打算应聘什么职位?”那人拿出一根烟抽,我看了看白纸条好像是自己包的。顶级,还是最次?
“嗯,我是学管理的,最好是专业相关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好什么职位。
“哦。”那人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素质不错,有没有兴趣做文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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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办公室在这里,对吧?”我指的自然是目下所在的城市。
那人说:“嗯,这个职位是的,但如果做得好,是可以调到北京总部的。唉,我之所以过来招人,就是因为原来的那个做得太好了,总部要走,我就没人了。”
还要有条件才能进北京啊?根据我从小到大的经验,凡是这种有条件的“好事”,通常意味着激烈的竞争和对老板或者老师的充分巴结。
“不过……”那人顿了顿说,“公司里有制度,应届毕业生进公司的满一年就必须轮岗,主要是充分发掘每个人的潜力,同时呢,也是重点培养的一种方式。我们这里是办事处,去年招的一个销售就是应届生,今年调到总部了。”
我怎么觉得自己想什么他就说什么呢?忍不住看了看那个人。满脸褶子,瘦小干枯,虽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拎着一个看似牛皮的小黑包,我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骗子?
“呵呵,小同学,不去也没关系。就算我想要人,还得我们人力资源来面试,这是程序。”他说得头头是道,由不得人不信。
“嗯,不过我没简历了。”我想投一个试试,其实包里还有一份是刚才懒得拿出来的,准备回去打草稿,但是这人……我打算看看他究竟有多迫切地想招人,或者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么正规。
“唔,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电子邮箱,呵呵,你把简历发到这里好了。”
我承认那时候我很讨厌电脑,电子邮件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用过,也不知道怎么用。
我点点头。那人问:“小妹妹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我说:“好,这是我们宿舍的电话。我一般都在宿舍。”
写电话号码的时候,我笔头一拐,把第四位的九写成了三,最后一位也变了。直觉吧,我其实很想试试看,但对这个人我真的不敢信。
“别理他,骗子!”颜威悄没声儿地走过来。
几年没见,小不点一下子变成了一米八的大男生,我必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听说杨燃天也长了不少。唉,不知道啊!
“不会吧,他有名片。”我把名片递给颜威,颜威接过来看都没看,三两下就撕碎了。
“你还是这么简单,名片随便都可以印。你想投哪个单位?”颜威指着会场。我看了看人最多,最大的一个展位说:“那个!”
其实就是随便一指,横竖看起来志向比较远大!
“简历给我。”颜威一伸手,全没了小时候小老太婆般的絮叨。
人说女大十八变,这男生变起来也挺不靠谱的。看着颜威拿着我的简历东一晃西一晃钻进人堆儿,我感慨不已。
“别看了,颜威对谁都这样!”袁青青两手空空地走过来。
“你怎么样?有合适的单位吗?”
“其实这些单位我都不想去。”袁青青不屑地看看混乱的场地。她本来个子就高,再加上不屑的样子,愈发像个女王。我自惭形秽,小小地退开一步,适当拉开距离。她继续说:“我想去北京,家里正在找。你呢?”
“我还没想好,大概还是在这里吧。”我说一半留一半,心里小小地内疚一把。
后来我才知道,袁青青当时已经参加完北京的公务员考试,可是她谁也没告诉,又通过北京亲戚的努力,很顺利地把户口迁进北京并且成为了国家机关的公务员。
“杨子要结婚了。”袁青青很不经意地说,“还是和那个丫头。”杨子就是杨燃天,伙伴们都那样称呼他。我没用过,觉得江湖气太重。
“哦,挺好的。什么时候?”
“日子没定,我是听我妈说的。那丫头的妈满大院地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颜威终于把简历送进去了,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袁青青不再说话,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我们就各自回家。看着袁青青上车离开了,颜威走过来问我:“你没手机吗?”
即使在九十年代末,手机也算中等的奢侈品,尤其是对没有收入来源的学生而言。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开支,几乎已成习惯,所以手机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买一个吧,联系方便。这是我的。”颜威写下一个号码给我,“其实,你当初……唉,不说了,挺可惜的。我没见过杨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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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言又止,我却无心探问。
事已过去,追究何用?!
第六章
伤心是可以“挺”过来的当爱情变得像氧气一样无所不在时,你会不会就像呼吸一样依赖着它却又忽略着它呢?
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可对别人来说却未必。
大二的时候,父亲因为系统内部调动离开大院去了一个分部,在市中心分了一套新房子。搬家时,我在外地上学,那年回家过年还是老娘去车站接的我——因为不认识新家的家门。袁青青、颜威、杨燃天还住在大院里,我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投完简历,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除了老妈偶尔叨叨两句“怎么还没消息”之类的抱怨,我的心情已经慢慢平静下来。这次事件再次印证了我中学失恋时得出的结论:伤心是可以“挺”过来的。
第一阶段,释放阶段。这个阶段肯定是痛不欲生,食不下咽,甚至找个没人的地方疯狂地哭闹。这样的日子取决于伤心的程度,从我不长且乏善可陈的人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