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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鹂想了一想,缩缩脖子不好意思地一笑,出去了。绮年瞧着她的背影也不禁摇头笑了笑,拿起那个已经做了一半的抹额,一针针又绣起来。抹额是檀色的底子,上头绣着缠枝白牡丹,颜色素净了些,只是牡丹花上又绣了一只黑底红花的凤蝶,便教这抹额突然又艳丽了几分。如鸳在旁边看着,轻声道:“世子妃这绣得太细致了,不过一个抹额罢了……”
绮年低头刺绣,轻笑道:“你当这是绣给王妃的?不,这是绣给王爷看的。王妃太贤惠了,我虽不必事事学她,却也要拿出个样儿来才不致落在她后面。”秦王妃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女红虽不是其所长,在勋贵人家的姑娘里也就算极出挑的了,君不见郑瑾那样儿的,连嫁衣都是找了绣娘来绣的。
但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秦王妃又要与郡王琴瑟和鸣,又要管家理事,这针线上就没有足够的精力了,何况郡王府专门养着针线上的人,哪个主子房里也有个把针线出挑的丫鬟,自是不必她去做什么。绮年论琴棋书画是没法跟她比的,那就只好在针线上下下功夫。
已是九月初,渐渐的昼短夜长,不一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如鸳掌了灯,又传了晚膳来用过。绮年看了一会儿书,瞧着那沙漏到了时辰,便微微一笑起身:“走,去小厨房,咱们也给世子爷做消夜去。”
平日里各院的膳食都是外头大厨房送来的,各院的小厨房只管主子们消夜,或是偶尔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格外做一下。世子妃进门两月,从来不要消夜的,因此此时只剩下一个婆子一个小丫鬟,团坐着说闲话,一见绮年进门,惊得两人连忙站了起来。
绮年摆摆手叫二人不必惊慌:“把火捅开,听说香药今儿要了一碗酒酿汤圆,想必还有未用完的酒酿,我也煮一碗给世子爷送过去。”
那婆子能管着小厨房,也是颇受信任之人,一听说这碗汤圆是要给世子爷送过去,不由得白了脸。香药要汤圆做什么,她只是猜测到了几分,可是白露今日亲手擀了面,方才下了鸡汤面,她可是知道那也是要给世子爷送过去的。算算这个时间,等世子妃将消夜送过去,怕是正好撞上……
绮年只当没看见那婆子脸上的神色,径自做了一碗汤圆,又配了一咸一甜两样点心,叫如鸳用食盒提了,慢步往三春山舍走去。
赵燕恒在三春山舍里睡了两夜,虽然要思虑操作之事甚多,夜间睡下时还是不免觉得衾枕冷淡,不由得也要暗暗自嘲,怎的这几天都挨不过了不成?若果真如此,回头去了渝州一两个月又待如何?刚刚想着,便听门外立秋低声喝道:“什么人?”接着便道,“原来是香姑娘,爷在里头读书呢,不让人进去。”
香药外头披了一件大红镶着白狐毛的披风,里头却只穿了薄薄一件胭脂红的绸衣,露出半截月白的抹胸,头上梳着堕马髻,只戴一朵浅红色堆纱芍药花,花心里却塞了一小块儿香料,透出隐隐幽香。连丫鬟都不曾带,只自己提了个食盒就来了,心里如同揣了一只小鹿般砰砰乱跳,见立秋这般说,便上前细声道:“这时候天都晚了,我只给爷送一碗消夜,送了便走。”
立秋瞥一眼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低头见披风下露出的裙子却是轻纱的,不由得暗想这话骗谁呢?九月里穿着纱裙出来,难道是为着来挨冻?想到主子的计划,不由得也要悄悄赞世子妃一个料事如神,故意咳了一声道:“香姑娘这是为难我们做奴才的,若是爷问我们为什么放了人进去……”
香药听这口气还可商榷,连忙就要抹下腕子上一个金镯给他,立秋哪里能要她的,连忙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了一挡道:“香姑娘送了就快些出来罢,别害得我们挨骂。”
香药连声答应,提着食盒莲步轻移地进去。三春山房极大,上头一层是各种藏书,下头这一层才是读书写字的地方,也有三间极阔朗的屋子,最外头这间乃是有时招待朋友来所用,香药进了第二间,才见赵燕恒靠在窗前的竹榻上,拿了本书在看。像是方才沐浴过,头发还是湿的,白绸中衣微微敞着,露出胸前少许肌肤,不由得一阵心热,低低嘤咛了一声:“世子爷――”
赵燕恒仿佛才发现她进来,眉头微微就是一皱:“你怎来了?”
香药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细声道:“妾想着秋日夜长,怕爷读书久了腹中空虚,想着送碗汤圆过来。”说着,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让自己落在烛光之下。她素知自己穿红色艳丽,只是在世子妃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只到今夜才翻出这件大红色的披风来。烛光下伸出半截白藕般的手臂,端着那淡青色的瓷碗,再衬着那大红披风,当真是一副美景,含羞带怯地望了一眼赵燕恒,似乎不知该不该过去。
立秋和立冬守在院子外头,彼此挤眉弄眼地正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忽然见夜色中一个素色的身影姗姗而来,瞧着眼熟,不由得吓了一跳,忙迎上去:“白露姐姐怎么来了?”
白露穿着件半新的蜜合色袄子,手提小食盒,见了立秋二人脸上不由得有几分发热,悄声道:“怕爷看书晚了,下了碗面送过来。”
立秋懔艘簧:“我的好姐姐,你难道不知爷和世子妃是――”压低声音道,“正等着鱼儿来上钩呢,好容易这鱼儿进去了,你倒来了。一会儿世子妃来了,可到底是拿谁好?”
白露脸上更热,心里又有些失望,轻啐了一口道:“我是怕爷读书晚了饿着――”
立秋眼尖,觑见又有两人过来,连忙道:“世子妃来了。”
白露心里咯噔一跳,连忙退到一边,果然见绮年带着如鸳过来,目光似笑非笑地往自己身上扫,只得低声道:“奴婢是瞧着这两天没有动静,想着爷怕是也吃不好睡不好,是以才送东西过来……”
当日赵燕恒是将这计划告诉了清明四人的,因若成了,少不得要带着清明去渝州,这院子里就要有人帮衬着绮年,且这四个丫鬟都是自己心腹,倒也不必瞒着。只是今日白露这一来,究竟是做丫鬟的尽本份体贴主子,还是别有用心――绮年轻轻笑了一声,推门进了书房。立秋清清嗓子,亮开嗓门喊了一声:“给世子妃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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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头,香药捧着那碗汤圆已经快贴到赵燕恒身上了,酒酿的甜味混合着她身上的香味扑过来,赵燕恒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刚要伸手将她推远点儿,就听外头立秋来了这么一嗓子,香药手一抖,酒酿的汤儿泼出来,一半泼在她自己身上,一半溅在赵燕恒手上,吓得香药连忙扔了碗拿帕子去擦赵燕恒的手:“爷可烫着了没有?”
绮年一进来就看见香药捧着赵燕恒的手,对上赵燕恒松了口气的表情,险些笑出来,不过随即绷住了脸,用力咳嗽一声,冷笑道:“原来热闹得紧么!”
香药一手拉着赵燕恒的手不放,娇娇弱弱地转身,屈膝向绮年道:“给世子妃请安。奴婢是来给世子爷送消夜的,不想失手烫着了世子爷,奴婢――”
她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绮年的目光正盯着她身上的披风,半晌露齿一笑:“如鸳,怕是我眼花了,你瞧瞧那披风是什么颜色的?”
如鸳上前一步,抬手就给了香药一耳光:“好大的胆子,你一个通房,竟敢穿大红的颜色!”
香药白了脸。大红是正室才能穿的颜色,妾室通房们是不敢穿的,今日不过是想着夜探书房,哪里知道世子妃忽然也跑了来呢。还没等说话呢,如鸳用力一扯,将披风扯开了半边,顿时露出里头薄薄的绸衫和抹胸,还有轻纱罗裙。绮年冷笑道:“看来这披风暖和,教香姑娘穿得这般单薄也不冷!”
赵燕恒咳嗽了一声,瞪着如鸳:“你的胆子也不小,当着爷的面就敢打人!”
绮年提高了声音道:“香药不守规矩,自然打得!世子爷敢是心疼了?外头一个胭脂,里头一个香药,世子爷要挑也挑个规矩的,这样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哪个是好的?来人!”
立秋立冬一起在门外头答应,绮年厉声道:“给我拖出去!她既是不怕冷,就叫她在院子里跪一夜,好生冷静冷静头脑,也知道什么能穿什么不能穿!”
立秋立冬都是会演戏的,齐齐的答应一声,进来拿袖子垫了手,就来拖香药。香药吓得紧拉着赵燕恒的手,却被如鸳掐了一下,疼得她松了手指,被拖了出去。到了门口犹自听见世子爷在吼:“不过是送个消夜,你喊打喊杀是要做什么!”
又听世子妃也高声道:“她逾制穿着大红色,我难道打不得?”后头就听不清楚,被立秋立冬直拖到三春山舍的月门处,交给两个婆子:“世子妃说了,叫香姑娘在院子里跪一夜,这披风快些拿去铰了,省得世子妃看着心烦。”
秋夜风冷,只不过拖到院子门口,香药那一腔子热情就已被吹散了,呜咽几声,被两个婆子架走了。立秋一回身,只见如鸳已退了出来,书房里却有砸东西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当真闹起来了?”
如鸳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只道:“站远些,世子爷和世子妃在里头说话呢。”
立秋尴尬地咳嗽一声,想再说句话,如鸳已经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到一边去了,他也只得闭上嘴,悻悻地也站在了一边。
白露在方才闹起来的时候已经悄悄退到窗户底下去了,这时候觑着眼往里看看,顿时心里百味杂陈。只见世子爷和世子妃并肩坐在竹榻上亲亲密密地说着话,世子妃手里拿着那个盛汤圆的碗看了看,道:“这是粉彩的,砸了怪可惜的。”
世子爷挽了她的手笑道:“不值什么,若不砸这个,我这书房里的东西随便哪个也比这个值钱。”然后世子妃就一脸心疼地把碗扔到地上去了。
白露只觉眼眶酸酸的,悄悄退后了几步,再也不敢往里看了……
104、重阳日再起风波
九九重阳登高日;鬓有茱萸杯有菊。
今年难得太后兴致高。三处皇子府已然竣工;只等着过些日子三位成年的皇子就要搬出去了,趁着永顺伯此时尚未离京,皇后在御苑里搞了菊花宴;请了人来赏菊,倒是团团圆圆一大家子。昀郡王做为皇室一员;也带着妻儿子女们一起进宫。
绮年坐上马车,就见秦王妃微笑地瞅着她:“这是怎么了?与世子闹了不快?”
装吧;你就装吧;也不嫌累。绮年低头说瞎话:“并没有什么。”
秦王妃叹了口气:“有些话呢;按说我不该插嘴;可是若闹开了终究与你的名声不好。香药去送消夜,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错;你罚便罚了,可与世子厮闹就不该了。香药是世子的侍妾,正经是过了明路的。”
侍妾?不过是个通房罢了。绮年腹诽,嘴上却不承认:“儿媳罚香药是因她穿了逾制的大红衣裳,并不为别的。”
秦王妃做出一副“知道你嘴硬”的了然表情,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自在,这才刚新婚呢,何况又为着这些风尘女子。不过你听做长辈的一句话,跟世子拧着总归不好,传出去你是要吃亏的。唉,咱们女子便是这般命苦,好不好的扣上个妒字儿就成了错,谁知道咱们心里苦呢……”
绮年心想这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应景地来个眼圈一红?只恨不是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