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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采稍稍靠在他身上,柔声道:“爷既知道了,妾身还有什么委屈的。”心里却暗暗地叹了口气——一个嫡母,一个生母,且如今眼看着是不对付,日后自己夹在这两重婆婆里,还不知要多惹多少闲气呢。
111千里姻缘一犬牵
西北平边大将军张家在京城内的新府第坐落在城北;因着从前是个商人所居之处;宅子倒还算整齐;只是略小了些,昀郡王府的马车过去的时候,中门就驶不进去了。
绮年在小满的搀扶下轻快地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就见冷玉如带着张沁张淳两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她下车便迎过来笑道:“总算是来了;上回嫣儿过来;见你没在好生遗憾。”瞥一眼小满,抓了绮年的手低声道,“怎么换了丫鬟?如鹂那丫头呢?”
绮年微微一笑:“如鹂在家里跟人学做针线呢,进去再跟你细说。”白露还在摇摆不定;但小满和小雪如今已经明显跟她亲热了起来,今日如鹂在家里跟小雪学拉锁子,她就带着如鸳和小满出来了。
张夫人和张二夫人都在厅中等着,张夫人身上有正三品的诰命,张二夫人却只有个追封的从五品诰命,见了绮年进来都起身要行礼。绮年哪里能受她们的礼,赶紧抢先行礼:“早该来问候伯母,因家中事多,直拖延到今日。”
张夫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大约是久在西北,面相倒像是五十岁了,肤色也比京城妇人粗糙黎黑,两手更是青筋毕露,虎口上还有茧子,乍看倒像个农家妇人的模样。不过绮年看她两臂修长,身材结实匀称,琢磨着她说不定也是个练家子。
张二夫人三十出头,肤色虽也黑些,却比张夫人保养得好得多,绫罗绸缎地包裹着,倒跟京城圈里的贵妇差不太多。见绮年行礼,连忙抢上去拉起来,口中笑道:“世子妃这可折死我们了。早听说世子妃和玉如是打小儿的朋友,玉如在边关的时候都常常说起,我早就想见见了,今儿见了才知道,当真是嫦娥下凡一般的人物呢。”
绮年对她的形容略微有几分牙酸,含笑说道:“您太夸奖了,这话我怎么当得起?”向后头招招手将赵燕好叫过来,“给两位伯母请安。”
“哎哟——”张二夫人放开绮年又拉住赵燕好,“淳儿自上回家来就不停地提郡王府的两位姑娘,我早就想见见了,果然是花朵儿一般。只是怎么不见县主呢?”
绮年微笑道:“县主今日有事,不能来拜见两位伯母了。”其实是赵燕妤现在仍在装病中,昀郡王不许她出门;不过即使能出门,她也不愿来张家;再次,今日是秦采回门的日子,英国公府也正好借这个日子过来跟秦王妃商议娶赵燕妤过门的日期,所以赵燕妤反正是不能出门的。
张淳在一边听着,露出可惜的模样:“上回还说世子妃这次会与县主同来,几次总没缘分与县主相识,怕是定要等到去郡王府拜见的时候才能得见面了罢?”
张夫人轻咳了一声道:“淳儿,世子妃与赵姑娘来了尚未坐下呢,有话且过会儿再说。”
张淳微微撅了撅嘴,退到张二夫人身后去了,只对着赵燕好笑。赵燕好上回见识了她的厉害,今日出门特地按照绮年说的将头上身上的东西精简,只戴那式样新,份量却不重的首饰,拿一枝贵重的明月簪压住场面便罢。就连手腕上的镯子也换了一对新打的镂花空心金镯,只上头镶的两颗珠子贵重些。
因这是正式拜访,绮年一坐定就示意如鸳和小满送上礼物,连张淳张沁两个,从前见面不曾给过见面礼的,这次也一并送上。张夫人与张二夫人都是衣料,张淳姐妹是每人一对儿碧玉葡萄压裙。张夫人看了不由得暗暗点头,心想这位世子妃果然是个精细人。西北之地风气粗犷,女子出门也常骑马或大步行走,并不用压裙这种饰物,然而京城淑女却几乎人人皆佩此物,为的是压住裙摆不使大动,庶几莲步珊珊,显着优雅。
张家此次入京便是为着儿女亲事而来,两个女儿为了出外也新打了些首饰,只是不曾想到这压裙上来,入京后还是冷玉如从自己匣子里拿了一对出来与小姑们用。绮年送礼便能送玉压裙,可见是个细致的人。
张夫人心里想着,也将给绮年和赵燕好的表礼叫拿上来。给绮年的是西北特产的雪参,跟人参功效有些类似,却是温补的,比人参的药性和缓。给赵燕好的则是西北那边产的缠丝玛瑙簪子,不算十分贵重,却是颜色鲜艳,年轻姑娘戴着倒合适。另有一方砚台,用的也是西北特产彩石所雕,却是送给赵燕恒的。绮年笑着接了,连连道谢,拿着端详道:“这石头京城少见得很,摸着也温润,想是好发墨的。”
张夫人点头笑道:“可见世子妃是懂行的。有些砚台看着好看摸着坚硬,琢出来却太滑溜不易发墨,也不算好砚台。这种彩石略花哨了点,发墨却是极好的,只是西北匠人粗糙,勉强充做一份礼,世子妃不嫌弃便好。”
绮年笑道:“若这般说,我要厚着脸皮向伯母再讨一方了。家舅是最爱书法之人,亦爱好砚,若伯母还有,少不得还请再赐一方。”
张夫人欣然道:“早听说吴侍郎一笔好字,京城都是闻名的,若这砚台能入他的眼,倒是这砚台的福气了。”转头叫丫鬟,“快去将那方雕着四君子的砚台也拿来。”
绮年笑吟吟等着,砚台拿到手里又赞了几句:“这一方更好,西北的匠人刀工粗犷,倒是别有风味,相形之下,倒是京城的雕工有些伤于纤巧了。”
张夫人笑着道:“听世子妃这么一说,敢自西北的东西倒稀罕起来了。其实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又说了几句便道,“玉如在西北时就常说起世子妃,天天的想着,如今好容易见着,你们去说话儿罢,倒不必在这里拘着了。”
绮年含笑起身告退,挽了赵燕好往冷玉如院子里去了。张淳瞧着她们走了才撇嘴道:“还是世子妃呢,怎么还嫌礼物不够又开口讨要呢?”
张夫人淡淡瞥她一眼:“不懂的事就少开口,幸而是在家里,若在外头,怕是你连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也叫人说我张家的女儿没规矩!”起身携了张沁走了。
这里张淳将脚一跺,扭头看着张二夫人:“娘!”
张二夫人叹道:“你这孩子,世子妃是什么身份,咱们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你可万不能说话得罪了她!若借着你大嫂能跟郡王府来往,日后那些贵人的圈子里你也能得进去,将来说亲事也好说些。”
张淳听见亲事二字,也不由得把脸红了,扭身道:“娘说什么呢!大嫂日常也是出去走动的,如今大堂哥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我只跟着大嫂,还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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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夫人叹道:“真是傻孩子。你大堂哥再怎么好,也是隔着房的。饶是你爹当年是为了你大伯死的,也没见他们对咱们一家三口儿怎么好。你弟弟不说了,一个男孩子总归要自己挣前程的,且他年纪还小,目今还虑不到这些。只你今年都十六了,得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才是。偏娘是个寡妇不好出去走动的,你大嫂心里只想着沁儿,你自然是第二位的。且你大嫂不过是挂了个恒山伯府义女的名头儿,本人不过是六品官的女儿,身上诰命也不过是五品,能有多大出息?哪里比得上世子妃,正二品的诰命,来往怕不都是勋贵高官?若能到郡王府去多出入几次,自然结识的贵人就多。听说县主明年及笄,这及笄礼上贵女定多,你须得能去才行。”
想了一想,回头吩咐丫鬟:“去看着沁姑娘的动静,若是她去大少奶奶的院子,就来回报。”转头对女儿道,“你只跟定了沁儿,先与赵家二姑娘亲热了也好。”
张沁跟着张夫人往后头走,也忍不住低声道:“娘,世子妃为何又要一块砚台呢?我瞧着那砚台虽不错,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想来吴侍郎既爱这个,必然少不了贵重的砚台,如何稀罕咱们的呢?”
张夫人拍着女儿的手笑了笑:“你总归是比淳儿那丫头懂事些。世子妃哪里是稀罕那一块砚台呢,分明是想着跟咱们家亲近呢。你说,咱们家给的东西,和世子妃送来的礼,哪样贵重?不消说,自是世子妃的东西好了。且她又是有正二品诰命的人,若不是瞧着你嫂子的份上,我见了她也是该行礼的。如今她是特意的要跟咱们亲近,才假托着晚辈的身份来要这砚台,不过叫咱们觉得她是真喜欢咱们的礼,心里舒服些罢了。瞧她年纪小,做事却叫人心里觉得熨贴,不生分,果然是跟你嫂嫂有交情的。”
张沁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不由得往冷玉如的院子方向望去:“上回见了赵家二姑娘,我们谈得倒投机,只是这回子来,怎的就跟着嫂嫂过去了,也不与我说话了。”
张夫人笑道:“又说傻话了,难道没看出来是躲着淳丫头的么?怕你一会儿回了自己的屋子,你嫂子就该叫人请你过去了。不过我瞧着,淳丫头定然也盯着呢,还是躲不过去的。罢了,这些年也是没好生管束这丫头,养得这么眼皮子浅,出去了也是丢人。若不叫她出去,你婶子又要闹,耽搁了她也不是一家人的做法。你多瞧着些,该劝的要劝,实在不听的,便是沉下脸来将她拉走,也不能丢了张家的脸!”
冷玉如的院子极小,说是院子,不过是一处大点的院子中间砌起花墙来隔开了的。绮年一进去,就见一个丫鬟迎出来笑道:“世子妃来了,奴婢这水都烧过两滚了呢。”
绮年定睛一瞧,不由笑道:“原来是听香,怎的前几回在外头都没见你?还当你嫁在西北了呢。”
冷玉如接口笑道:“这丫头虽没嫁在西北,倒是跟西北投缘,初到了那里我水土不服,她倒是生龙活虎,如今回了京城倒病了,这几日才好,所以没带出去。只是在西北那边学坏了,茶如何沏都不知道了,那水烧过两滚,还能沏出好茶来么?还不快去换了新水来烧呢!”引了绮年进门,又笑道,“这屋子窄,想来你在郡王府住惯了大屋子,勉强坐坐也罢。”
绮年伸手打了她一下:“你这张嘴,去了西北这一年多,越发没个拘束了。我也就罢了,在伯母面前也这样说话不成?”
冷玉如躲了她的手笑道:“我婆婆是爽快的性子,倒不与我计较这些。你还说我,方才问我婆婆讨砚台的又是谁?偏你刁,饶多要了东西,还哄得我婆婆觉得你亲热,倒似比我这在家里熬了一年的还好些呢。”说着又叫小丫鬟,“去看看沁儿回房了没有,若回去了,请她过来陪赵姑娘说话。”
赵燕好知道她们必有私房话儿要说,遂柔声笑道:“我瞧着那院子里一棵桂花树好,倒想去瞧瞧。”
绮年向小满道:“给姑娘拿着披风,虽说有太阳,这风也凉了。只看一会儿就罢了,等张姑娘过来,你们就回房里说话。”
冷玉如看着赵燕好出去,笑道:“你这个小姑子倒是个好性子。”
“且别说闲话。”绮年敛了笑容,“你方才说熬了一年,可是怎么个熬法?”
冷玉如微微垂了眼睛,淡淡一笑:“做媳妇自然与在家做姑娘不同,你自己也是出了嫁的,怎倒要来问我。”
绮年正色道:“休胡说!我却未觉得是在熬日子。究竟是西北边关苦,还是——张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