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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天,亦不怕指挥号令不能下达。”
陈康伯点头笑道:“某等这一路上长了不少见识,看来这海上作战和陆上不同,依靠击鼓鸣金的指挥怕是行不通。”
司法参军李易问道:“若逢夜里或雾天,这信号弹和旗语如何看得见?”
王彦恢回答他道:“卫帅已考虑到这点,所以又建制信号灯指挥。”他又手指海空,道:“卫帅说,还要在海上建立灯塔,这样商船在黑夜里也能航行,不会迷失方向。”
“灯塔?海上能建塔?”
“不会被风浪吹垮?”
“用何物作燃料?蜡烛光岂能照远?”
“这得花费多少钱呐!”
“用处不大……徒耗银钱!”
文官们交头接耳,观其表情却都是摇头不信或嗤鼻不赞同。
王彦恢抚着颌下短须,道:“卫帅目光远大、智略深远,非某等能及。就说这烟花、旗语、信号灯,某等思量下或能创出一二,却远不及卫帅之智,似乎信手拈来,却建制周全。以一人之智凌于众人之上,实为天纵英才!这海上灯塔某是听卫帅无意说起,但彦恢愚钝,对卫帅的构想只闻其说,却未能领会其中深意,诸君至华宋后,或可向卫帅请教一二。”
这话明着赞卫希颜,暗中却将一干文官都比了下去。陈康伯等人的脸色自是不太好看,范汝为等将领却在心头乐开了花。这帮文官,明面上和他们相谈甚欢,背地里却说他们“粗鄙不通文”,哼,以为他们听不见?
徐靖的话在文官郁卒的脸上又加了一巴掌,“卫帅这脑子不知咋生的,转得太快了,让人拍马都追不上……”
众将附和:“就是、就是!”
陈康伯等文官被王彦恢和徐靖连着明嘲暗讽了一番,一时面面相觑作不得声,又见众将脸上都油然流露出敬服之色,均心想:传闻卫国师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看来非为虚传。
陈康伯哈哈笑了声,拊掌道:“然也、然也,卫国师军略之才,某等只可仰望焉。”他这话给文官们解了围——论军略之才,文官自然比不上枢密使。
范汝为哈哈大笑,算是将此节揭过去了。
王彦恢心道:文官说话果然既绕弯子又谨慎,陈康伯赞卫国师“军略之才”,此为举朝公认,即使传到皇帝耳中也生不起风浪。
这般说笑间,战舰已渐渐驶近龙牙港,速度放缓下来。
蓝珪带着两位小黄门也走上甲板,和范汝为、陈康伯等人寒暄几句,众人都远目眺向大宋的海外新港。
远远望去,五道灰白色的平台宛如五支长板,从陆上直直伸入海中,方便吃水深的海船直接泊靠,省了近陆水浅的纤拉,也更便利货物上下。
陈康伯等文官见识过京城的江岸码头,也是用水泥混凝土这般构建,对此无人作惊异之态,然而当众人望见矗立在码头后面的通体洁白的高大石柱时却都“咦”了一声。
“这是华表?”有文官脱口呼出。
“是华表。”通判朱倬点头肯定,笑着说,“建在码头倒是少见。”
知录朱松笑吟道:“伐竹为桥结构同,褰裳不涉往来通。天寒白鹤归华表,日落青龙见水中……合欢却笑千年事,驱石何时到海东。”
一干武将听得云绕雾绕,暗里撇嘴:这文官就是酸,看啥都有诗兴。
周围的文官却都知道这是杜甫的诗。司户参军洪兴祖笑道:“杜工部诗中的‘华表’是说桥柱——这华表建在码桥之后,莫非是作桥柱之喻?”
司法参军李易眉毛一扬,道:“杜工部诗中道‘日落青龙见水中’,典出《朝野佥载》——记曰:‘东突厥可汗默啜破赵州,欲南下赵州桥,马跪地不进,但见青龙卧桥上,奋目而怒,突厥惧而遁去。’这华表若出于卫国师用意,某以为应是立威海外、震慑胡蕃之意。”
他说着,目光看向范汝为。
范汝为摸着络腮胡子点头,道:“某等赴京时这华表还没立好,听卫帅说过。从基座到柱身全是用大理国的汉白玉,听说石材先运到广州,工匠按卫帅给出的图纸精工细雕,再由战舰运过来……”
就这几句话间,战舰距码桥支入海中的前缘已不足百丈,高大洁白的华表看得更是分明:两条云龙绕柱而上,柱顶立着一对凤凰,头向东,展翅欲飞。
众文官面露异色,这华表的外观和熟知的华表有些不同。
且不说绕柱的云龙竟有一双,华表顶端的瑞兽竟是凤凰就让人大是惊诧了——
一般来讲,柱顶应该蹲犼——传说是龙九子之一,代表上传天意、下达民情,寓指君王勤政;或者柱顶立仙鹤——传说道家有仙人丁令威,成仙后化为仙鹤,飞归故里,立在华表上高歌。于是,人们便在华表顶端雕刻白鹤,以表吉祥。
但雕立一对凤凰却是闻所未闻——难道是卫国师的个人喜好?
蓝珪想起卫国师官袍上的凤凰绣纹,心里打了个突,暗道:龙凤龙凤,历来是龙在凤上,这华表却是凤在龙上——卫国师此为是有意还是无意?
众人正纳罕时,便听范汝为的宏亮嗓门道:“某听卫帅说,上古时候,尧舜在交通要道和朝堂竖立木柱,一是作指路用,二来让百姓、官员在上面书写谏言,表示君王要广开言路——这就是华表的由来。不知某有没有说错?”
文官中朱松学识最为渊博,抚须点头道:“卫国师所言不错。后世几经演变,这华表的喻意除了征谏、勤政之外,又成了华饰之表,是华美、吉祥之物——何宴有赋云:‘故其华表则镐镐铄铄,赫弈章灼……’”
他抑扬顿挫地吟赋,文官们眯眼细听,不时捋须点头,范汝为等武将却听得眼皮子直翻,大不耐烦。
“朱知录学识渊博,某等佩服。”
陈康伯趁朱松微顿气的工夫,拱手打断了他的品赋,笑着问范汝为:“某所闻华表者,宫前多为龙纹犼顶,而宫殿、桥梁、陵墓前面竖华表,则多是龙纹鹤顶,喻意吉祥——卫国师立的这龙凤华表却是某所未闻,不知有何典故?”
朱倬等文官好奇心重提,目光皆看向范汝为。蓝珪拢着袖子,耳朵几乎竖了起来。
范汝为回想道:“某听卫帅讲,华表是吾中华独有,从上古传下的王者纳言和指路之用,立在龙牙港口,含意有三:其一,‘华’指‘华夏’‘中华’,代表此地是中华之地;其二,华表指向东方,表示指海外之州心向中华。”
众文官听得纷纷点头。
“其三,取华表的‘广纳’之意,但不是‘纳言’,一是广纳四方商货,聚财于大宋;二是广纳海外知识文化,为大宋所用……”
“蕃人能有甚么文化!”一位幕职官不屑插嘴道。
范汝为嘿嘿道:“某是粗人,不懂卫帅讲的这些深奥道理,但听卫帅说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有大心胸者才能纳天下。”
朱倬呵呵打圆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此为至理也。”
蓝珪忍不住哼了声:“这三点喻意虽好,却未解释因何以凤凰立于表顶。”
“某未说完,蓝押班急甚么!”
范汝为冷冷睨了他一眼,接着道:“卫帅说,港口是客商往来之地,树立华表是向海外诸蕃展示中原文明,因此这华表上的图腾必须是最能代表华夏的图腾。”
李易拍掌道:“这话有道理。”
“卫帅说,龙和凤是神话传说中的神物,亦是华夏图腾象征之首,喻意远胜仙鹤、麒麟、大鹏等瑞兽,是以选云龙、凤凰;又说,云龙绕柱而上,表示龙腾,柱顶凤凰展翅,表示高飞,合起来就是‘龙腾凤翔’,这是对帝国腾飞的期望。”
陈康伯等人琢磨了阵,这般倒也说得通,只是仍觉得有些怪怪的地方。
一直未开口的司理参军袁陵笑道:“华表怎么立历来没有规制,卫国师这般解法倒让某等开了眼界。”
“蔚谷说的是。”李易接口道,“某等远至海外,岂非正是要远彰文明、教化蕃土?某以为,这华表的立意甚佳!”
蓝珪暗下气恼,却不敢当众反驳,便听通判朱倬问道:“不知卫国师立龙凤为双,内中是否亦有深意?”
范汝为摸着胡子回想了阵,苦着脸道:“卫帅说的那段话太难懂,好像是说孔圣人曾经解读《易》,说,说易有太……太……”
“易有太极,是为两仪。”李易忍不住替他补充。
“没错,就是这句!”范汝为一拍脑袋,道,“卫帅说孔子这句话蕴含了天地大道,嗯……那个太极甚么的,就是这天地万物的起源,共存的甚么平台……这太极的平台又有两个,一个是阴,一个是阳,合起来就是两仪……所以双就是二,一阴一阳……共生是大道。”
他揪着胡子,嗑嗑巴巴将这段话讲完了,摇着头道:“某听得稀里糊涂,心想,卫帅那是宗
225、龙牙华表 。。。
师级人物,追求的是天道,不是某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既然是她老人家说出的道理,那必然是有道理了。”
众文官前头听得还有道理,听到后面禁不住眉角直抽。陈康伯咳了声,他对易理也深有研究,笑道:“太极生两仪,两仪化阴阳,天地大道俱在其内,卫国师所言为正解。”
“不错,这天地皆为一个‘极’字……”
蓝珪见话题竟向易经之道扯去,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小人见识不丰,却听说过龙上凤下,为何这处的华表上凤凰立在了表顶?”
甲板上声音一静,众文官的脸色都有些严肃起来,有人暗骂这中官生事,让人想装糊涂都不成。
范汝为翻了个白眼,奇怪道:“龙上凤下?这是谁说的?俺老范从没听说过!这龙身长,当然是盘绕大柱,在柱顶盘成一坨吓人么?凤凰有翅膀,不立在表顶难道去缠柱子?——蓝押班这见识还真够奇特的。”
周遭的水师将领哄然大笑。
蓝珪恼怒却不便发作,讪讪笑了下,心头记下这笔帐——回京定要禀奏官家。
战舰缓缓靠近码桥。
众人见各道码桥边均泊靠着悬挂宋旗和蕃旗的海船,粗粗一数,不下五六十艘。又有穿着青色官服的税官在检验公凭,属吏拿着长长的单子,上船量货。交完税的商船纲首吆喝着水手卸货。码头上人声喧阗,一派繁忙景象。
陈康伯手指码头笑道:“这港口泊着如许商船,看来很繁盛呐!”
范汝为随口接道:“眼下还不算最繁盛时候。要到冬月、元月时,海上正刮东北风,广州的舶商多半选在这时下南洋。年前水师打三佛齐那阵子,港口停的大宋商船不下百艘。卫帅说,等龙牙港建好了,再打通印度洋航道,由水师的战舰护送大宋商船直通大食海……嘿嘿,那时才是千船云集的盛况。”
打通印度洋航道?陈康伯听得心头微微一跳。
他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