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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粉面含嗔,声音却还是那般柔媚,“好啊,卫希颜,竟敢编排你亲亲阿姊!”一踢燕青,“小乙,咬她!”
燕青木了下,猛然扑倒在妻子身上,哭嚎着抹眼泪,“她皮那么厚,会嘣牙!”
师师“咯”的一声滚到燕青怀里,夫妻俩抱着笑成一团。
唐十七笑得酒盏都颤出酒来。
希汶抚了下额,一副好笑又强忍笑的表情,掩唇连咳了好几声。名清方的笑意在胸腔里震动,手掌却轻柔地为妻子抚着背。
希嬛笑得“哎哟”,纤手攥着椅子扶手,才没有笑弯腰下去。
名浅裳已经笑倒在叶向天肩上起不来。
名可秀忍笑看着爱人,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卫希颜真气逼红脸庞,低眉低眼低声细气,“人家脸皮很薄,很容易害羞的。”
众人闻之绝倒。
叶清鸿嘴角连抽几下,眼睛盯着丛丛金菊里那朵墨菊花。
半晌,笑声才止歇下来。
又举杯相饮,吃酒叙话。
卫希颜说起金国之战,涉及隐秘的便略去……直到暮色降临,亭子里掌起了灯。
叶清鸿听她未提萧素然,眼底波光闪过,睫毛垂下遮住眼眸,右手按上长剑,摸着吞口上的蚀刻,清冷眼眸中透出战意。
亭外屏榻上,四个小孩儿已经睡去,被婢女小心抱起来,各回寝居安置。
亭内叙说谈笑却到亥时才散去。
天上一轮弦月,淡辉透过窗棂,朦胧映照绡帐。
“希颜……”名可秀抚上她眉眼,缠绵拥吻。
柔滑的肌肤相贴,冬日夜里却激起炽热,随着唇舌、指尖蔓延开去。
一宿缠绵,方解相思意。
次日天色发白,竹楼上下仍然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还沉睡未醒。
婢女们当然已经起床,轻手轻脚地做着事,贴身服侍的婢女见正房的门还关着,便又悄然无声地下楼。
但屋内的两人早已起身,都只着了寝衣,一人坐在妆台前,一人执栉梳发。
卫希颜修长手指在爱人柔滑的青丝间穿梭,先梳一个同心髻,解散后又梳流苏髻,再梳珠髻,高髻,仙髻,双鬟,蠃鬟,凌云髻,峨髻,倭堕髻,凤髻,朝天髻,盘桓髻……林林总总不下五六十种,竟是囊括了汉魏以来的风行发式。
名可秀扬眉惊讶,波光流转,盈盈笑语:“两年不见,希颜非吴下阿蒙了呀。”
当初只会绾道髻的人,这会竟成了梳栉巧手!?
“去江北巡军前,我让汶儿画了发髻分解图式,照着图练了好久。”
卫希颜下巴贴在她青丝上,手里执着骨色剔透的牛角栉,声音如同唇齿间的窖酒般醇香悠久,低柔地笑,“执子之栉,与子朝朝。”
名可秀眸光潋滟,比明珠还要闪耀,伴着心底的愉悦,笑意在眼角盈积,如叠翠流霞般华彩绚美,起身回首吻上她唇。良久,唇分,声音柔缠,“愿与卿,一生结发。”
***
卯正,漱洗早膳之后,两人携手在院内竹林中散步。
冬日清冽的山风吹拂而过,带着竹叶晨露的清新,林中鸟鸣声清脆宛转,竹叶枝梢随风摇摆簌簌作响。
两人沿着竹林漫步,出了山庄,往山顶悠行而去。
沿途林鸟清脆,山风响叶,溪水哗流,在携手相行的两人耳中,世间却是一片宁静,唯有彼此的呼吸萦绕在缓缓跳动的心间。
登临峰顶,可以俯瞰整个京城。
两人站在峰巅,相视而笑。
山风拂动紧挨的裙袂,翻飞拂起,又彼此交缠。
两人静静地凝望远方,看着山色空濛,看着雾气升起,看着晨晖洒照,看着炊烟袅袅,心思仿佛已经沉静在天地间,与这静谧而又生动的山林融合在一起。
直到朝阳升至两人头顶上的天空,金色的光辉灿耀了双眼,两人这才相视一笑,沿着山脊随意而行。无论是脚下湿润的泥土,还是林边不知名的野花,或是山风吹下的一片落叶,山泉流瀑飞溅而起的冰凉水珠,在执手相握的人眼中,都是绚丽的景致。
这般徐行悠步,从东山游到西山,朝阳变成了午阳,这才笑携而归。
一家子人聚在一起用了午膳,又闹腾腾地嘻笑游山,吟诗作画,晚食是在溪涧捉鱼烤鹿,临风送酒,直至夕阳入山时才兴尽而归,一路山风吹得酒香熏人。
次日上午,两人相偕至名花流的总堂五云山,与三叔名重落和舅舅花漆夫相聚饮宴,至日落方回。
再次日,相偕至天目山,拜见父亲名重生,谈论政事,切磋武道,至夜便宿在母亲花惜若的林间小屋,翌晨方回。
这日回山庄后,便携山庄众家人游赏风篁岭,看梅花,暮时方归。
第五日,也就是卫希颜休假的最后一日,朝廷的封制赏敕下来了。
所谓封制,是指封官封爵以制书形式下诏——从一品以上才可用制书;
所谓赏敕,是由皇帝下令,经政事堂画署认可,由学士院的知制诰制诏,经中书门下颁布的赏格。
制敕并行封赏,是极为隆重的规格。
卫希颜在国师府接了制敕双诏后,次日上朝便呈了辞封表。
“道门之人不为王。”卫希颜辞了卫王的封爵,只领受了华宋州的食实邑和金银田地山林的赏敕。
朝堂一片哗然。
皇帝和政事堂纠结了一个多月后,才定下封王的赏格,而且争议还很大。
盖因大宋立朝以来,虽然封了不少异姓王,但绝大多数都是死后封赠,至于生前封王的只有三人,其一是后周皇嗣柴宗训封为郑王,其二是吴越国王钱俶,封为邓王,其三是童贯,封为广阳郡王。前二者不提,是安抚前皇朝和归顺王朝而封王,唯一的例外是童贯,因“收复”幽州路而封郡王,事实上是买回幽州路。
当然童贯这个先例朝臣们认为不可循,那是道宗皇帝爱面子的乱封,不可为借鉴。但以卫希颜的功业,对比大宋前朝追封的异姓王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封王并不过分。
而且,宋朝封王不比以前皇朝,没有那么“贵重”——其一,没有封地;其二,不世袭,即使宗室王,其王爵仅止自身,子孙中一人承爵,封公。
正因王爵不那么贵重,所以政事堂和中书门下虽然有争议,却没有到坚执反对的地步。或许朝臣们内心里更膈应的是,这个王不仅是异姓,还是“异性”。
但无论如何,除了封王,已经没有别的赏格能够衬得起卫希颜的功勋。尽管以爵位而论,国师之爵位同王,但从皇权至尊的意义来讲,王更有尊荣——就如同太师、太傅、太保三公与王同为正一品,但在天下人心中,王比三公更尊荣。
然而,就是这个让皇帝和许多朝臣万分纠结的封王赏格,却被卫希颜给辞了。
原先,赵构还在为封王而郁结,此刻,却感觉脸上火烫,仿佛被甩了一巴掌。
你珍而重之的,别人却弃若敝屣。
赵构胸口发闷,有种呕血的感觉,虽然他不愿封卫希颜为王,但卫希颜辞不受王却又让他觉得皇权被蔑视。
政事堂和中书门下诸公的感觉也很复杂,一方面觉得欣慰,总算避免了本朝出现一个“女王”,另一方面,卫希颜以“道门中人不为王”而辞封,表明其超然——在皇权之外。
此事在坊间引起了更大的热潮,很多人觉得遗憾——封王的尊荣在国师之上,卫国师辞王太可惜了;也有很多大儒称赞卫希颜不慕世俗,使其声望又升了一重。
这正是名可秀期望的,不受王比封王更得利。
作者有话要说:呃,上一章是写到一半的时候受到外务打扰,就先放存稿箱发文了~~
正文 346亲事之忧
琴声琤琮;弹琴之人不止技艺高妙;而且意致闲雅;琴声如山间溪泉,清音潺潺,又舒然自得。
可惜屏榻上听琴的二人神思不属,没有心思去体味那琴音中的清静自然。
谯定尾指勾弦弦,奏出最后一道清音;悠悠余声中;笑而抬眼,“这张桐木琴的音色清亮通透;宜弹清净之调——闲时多拂弦;明心养气性。”
胡安国拱手笑道:“达微兄的制琴技艺越来越高超了,愚弟多谢贤兄赠礼。”
谯定摆了摆手;“闲趣罢了,不当一提。”说着又看向朱震,道,“子发那张琴还得十天半月才成。”
朱震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先生真是有闲情呀。”
谯定哈哈一笑,“心若闲致,世间便少许多烦扰。”
胡安国与朱震对视一眼,这是在说他们“庸人自扰”?
朱震不由皱眉,“莫非先生不担忧?”
谯定拨了下琴弦,听着余音悠悠,声音也带着悠悠的意味,“封王忧心,不封王也忧心——又患得又患失,岂能明心见性?”
朱震瞥了一眼静坐旁听的刘勉之和胡宪——前者是谯定的学生,后者是胡安国的从侄,也受学于谯定——都不是外人,便直言道:“先前封王是忧其威望过甚,又兵权在握,恐封王后生出不臣之心;而今辞王不受,但声望更隆,又向来无视尊君之纲常,恐日后朝中难制。”
自卫希颜辞王后,胡安国、朱震这些朝臣对她的忌惮就发生了微妙变化,以前是忧虑卫希颜兵权在握有谋逆之心,现今却是对其太过超然的忧虑——不慕世俗王权固然好,但也意味着此人心无纲常,对致力于维护朝纲的儒臣来说,很难安心。
这种顾虑多数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对江山稳定的忧患。
但谯定与胡、朱二人又不同,虽然他是当世儒学大家,但自幼兼修佛、道、儒三学,既有儒家治世之志,又有道家的超然世俗,所谓皇权纲常在他看来只是治世之途,而路途终归是路途,不是终点——说白了,所谓纲常,只是儒家治世手段罢了。
他手指拨弦一声,白眉下目光濯濯,回应朱震的话道:“吾辈弘道是为社稷——天下安定,国强民富,则大道可弘。”
胡安国皱眉,“若心无纲常,则行事无拘,如何不妨害天下稳定?”
谯定捋了捋白须,说道:“权力制衡自是必要,但过分疑忌亦非好事。——卫国师此人,不可以世人常理度之,否则,反不利于时局。无论如何,吾等当庆幸,南卫非北雷。”
北廷已封雷动为周王——天下皆知。
雷氏父子的权柄,已经笼括北朝。反观本朝卫轲,虽执握兵权,却从未表现出染指政事之心,而枢府行事也从未侵政事堂之权——目前来看,两府是互相尊重,相得益彰。
胡安国和朱震都沉思不语。
屋子里静默下来。
良久,谯定起弦,弹了一曲空山鸟鸣,清脆轻快的琴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闷,气氛变得松快起来。三人便笑谈闲话,又聊经术文章,至酉初,谯定和朱震起身告辞,胡安国与胡宪送至府门。
马车出了胡府,谯定坐在车中眯眼养神。
刘勉之迟疑了下,低声道:“学生旁观胡、朱二公,似是对老师最初之言不以为然。”
谯定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桩,白眉微动,叹道:“吾与康侯、子发私谊甚深,才有今日未作避讳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