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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国因常年用药,久病成医,比起其他同僚又多懂几分,他质疑的喝斥顿时让王继先又冒出汗来,紧着回道:“禀相公,陛下的脉沉弦滑,这是体有热邪的脉象。外在症状看似阳虚,实则是热邪伏体,体内有热毒。”
范宗尹瞪眉不信,“陛下冷成这样,怎会是有热?”
有热,应该是高烧面红,怎会冷得青白哆嗦?
范宗尹瞪王继先的眼神只差没斥出“庸医”二字。
王继先汗水流下眉毛,也不敢擦汗,解释道:“热邪在里,会阻碍气血周转。陛下的热邪集在中焦,就将气血全部逆在中焦,气血无法到达四肢和体表,便会觉得冷。”
众宰执听明白了。
丁起问:“开了何方?”
王继先赶紧从袖中拿出药方呈前去。
内侍接了呈给宰相。
丁起道:“念。”
内侍应诺一声,念了起来。
众宰执听完后神色都有些不定。
“生石膏?”胡安国提起其中一味药,“这可是大凉之物。”
王继先道:“陛下热邪在里,需得用清凉泄热之药,若用温补之药,便如火上浇油了。”
众臣虽然觉得王继先的辨症用药听来有理,但亲眼目睹皇帝那般景况受到的惊震太大,一时不敢断然下决定。
丁起道:“兹事体大,宜会诊而定。”
众执政都点头。
胡安国便提了一人,“医官院的院判已在,应再传太医院提举。”
胡安国这几年的身体一直是太医院的太医在调理,虽然没有根治,但大大减缓,对太医院的医术颇为信任。尽管皇帝因萧有涯与卫希颜交好而对萧有涯门生掌持的太医院有芥蒂,但胡安国认为萧有涯门下无论医德医术都是能够信任的。
范宗尹跟着点了一人,“再传医官院的院丞。”
医官院的院丞是季安,在入官前是杭州本地十分有名的大夫,不是萧有涯的门生。
丁起几人互相看一眼,都同意了。
便令内侍传人。
御内医官院在宫内,太医院却在宫外——丁起吩咐内侍用宫车去接林莒,直入大内,皇帝病情不容耽搁。
宰执们也没在殿里枯坐干候,议起今日要议的一件政事。
王继先在侧殿里候着。
一刻钟后,季安到了,被内侍引入侧殿。
待内侍出去后,王继先沉下脸来,“季院丞,一会可要小心说话。”
王继先并不担心季安与林莒辨症,皇帝的病症和开方他都是有把握的,唯一担心的是这两人从皇帝的病症上看出病因来,尤其季安,同在御内医官院,虽然皇帝医案向来是王继先把持着,但难保季安没有怀疑揣测。
季安拢着官袖坐在椅上,气质淡然安静,就如一副淡淡的水墨画,给人一种尘嚣皆静的感觉,他抬了抬眉,语气也是淡淡的,“季某愚钝,王院判的话,可否说得明白些?”
王继先气得噎住,这话就是不能说得明白,只得搬出皇帝来警告他,“官家可不喜欢多嘴多舌的。”
季安语气仍是淡淡的,“医者看疾,只说疾。王院判有何可担忧的?”说着合上眼不理他了。
王继先气得呲牙。
两刻钟后,提举太医院事林莒到了。
林莒与王继先不对付,彼此见面,都没好脸色。
王继先原是太医院的御医。当初建炎立朝为精简部署,将以前的太医局和翰林医官局合二为一,设太医院,统管医政、医药、医学教育和太医选拔,对内廷、朝臣疾病以及军旅、学校、民间疾疫派遣医官治疗,并掌御医职事,故有时也被称为医官院。后来,赵构对卫希颜生忌,便对林莒也信不过,遂重置翰林医官院,掌御医职事,之后因为“翰林”成为翰林学士院的专属,又改名御内医官院。王继先与林莒不和,医术精湛又会小心侍奉,赵构便看中了他,从太医院提出来当了御内医官院的掌院。而王继先因得了皇帝信重,在林莒面前也就一扫以前的卑下之态,趾高气扬起来。
林莒不待见王继先,便是不喜此人的心性处事,徒有医术而无德行,心内甚鄙之。
两人之间的罅隙且不提,三人进前殿入见宰执后,便往内殿看诊。
寝殿内热如夏目。
赵构躺在锦被里微微哆嗦,对宰执们擅作主张很是不快,但又无从拒绝会诊的提议,何况,冷成这个样子,就算他信任王继先的医术,也需求个稳妥。
林莒先上前诊脉,又察了皇帝面色,便退到一边不语。季安诊完后,也退下。
丁起便问:“陛下症状如何?”
林莒道:“陛下是热邪在里,不能达表,乃至发冷。”
季安点头,“臣辨脉亦是如此。”
这二位说的与王继先一致。
众宰执都缓下面色来。
丁起将王继先开的药方递给二人,问是否需要增减用药。
林莒看完后递给季安,说道:“若治陛下热邪之症,此方是合适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膳食上还得注意,不要再用燥热之物,如海参粥,苁蓉汤,鹿茸汤,巴戟汤这些,都不太适宜。臣与季御医开个食膳方子,配合药用,滋阴培本。”
林莒说完,季安道:“此方去热邪之症合理,同时应辅以滋阴培本。”
在听到海参、苁蓉、鹿茸、巴戟这几味药物时,宰执们已经明白了。
这些都是壮阳之药。
想必天子因无子嗣而焦虑,一直在进补强肾壮精之药,年月累积下来,能不“热邪伏体”吗?
难怪易躁易怒!
病因找到了,宰执们的脸色也难看了。
如此下去,阳亢而劳虚,岂是长久之道?
胡安国想起年前询问皇帝圣体是否安康,王继先的不实之语,心头怒起,狠狠瞪了过去,“此等祸害天子之医,当诛!”
王继先吓得瘫了下去。
丁起喝进两名御内班直,将他带了下去,看押起来,留后再决。又上前禀明赵构,以季安为主,林莒为辅,主治圣疾。
赵构缩在锦被内全身都在发冷,恨不得立时将病治好,顾不得恼恨林莒隐晦指明病因,让二人速去用药。
众臣行礼告退。
胡安国退殿前又恳切进言一句:“陛下当以圣体为重,勿再用虎狼之药。”
赵构心中恼怒之极,难堪之极,但觉胸口一阵烦恶,在众臣退下后,一口血吐在锦被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面子里子都没了,真悲摧~~~~
☆、尽情之绝
“赵官家这回亏损大了。”卫希颜一边看着消息一边说道,语气很欢乐。
季安的通报很详细;来龙去脉、病起病中病后;说得巨细无遗;比起在福宁殿的应答要详细得多。
季安能以三旬出头的年纪就在杭州医行内声名鹊起离不开名可秀当年的扶植;但他被辟为医官后,名可秀很少让他做什么事,只吩咐有大事通报消息;他一直做得尽心。
名可秀对季安在御内医官院是有些可惜的;如今的御内医官院已经不比从前的翰林医官院——掌医政医令;现在只是职事御医而已,对季安是大材小用了;名可秀原本期望他在医政上有所建树。如今有了这一桩,想必赵构病愈后不会待见他;正好再调回太医院——林莒偏重于医术,医政上的手段还是弱了一些。
名可秀想着季安以后的安排,口中接话道:“皇帝若安心静气地养病,或可半月而愈;若心烦气躁,或得一月才有力气上朝。至于亏损劳虚的本元,就得花费时日慢慢调理了。”
卫希颜直接断定,“依我看,至少得一个月。”赵构能安心静气地养病吗?脚趾头想也不可能——宋廷出使北周的使团,可不仅仅有致奠使,还有迎接宋王归宗的宗正寺官员。
赵官家肯定是焦躁不安怀疑……各种心思壅堵,病好得快才怪了!
卫希颜很没诚意地说:“皇帝陛下,心胸要放宽广呀。”
名可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
凤翔府的暮春比起临安府少了几分暖意,夜里清凉如水。
今夜十五,天空一轮圆月,月光溶溶,映出池边梨花如雪。
雷枫抱膝坐在莲池上的木廊里,脚上没有穿鞋,只着了白麻袜。
“……小时候,我总不喜欢穿鞋,阿娘就在所有的屋子里都铺了木板,花园里修了木亭,池子里搭了木廊……我一个夏天都赤着脚,在池上跑来跑去,玩水,划船,摘荷花,采菱角……只要我喜欢去的地方,阿娘都会让人搭木廊,下雨天也能脱了鞋乱跑。阿娘从来不拘着我。”
“她总说,喜欢就去啊。小孩儿,就是要跑来跑去的,像天空的小鸟、水中的鱼儿一样,自由快活才好。”雷枫仰起头,眼中有泪光点点,映着天上的月,晶莹如珠子般,仿佛随时要滚落下来。
“阿娘说,她小时候也是这般快活,看见好玩的,听说好玩的,都要去看一看,玩一玩,然后画下来,送给她的姊姊。阿娘说,她有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姊姊,每天都要看很多很多的书。阿娘说,最讨厌舅舅了,老是抢她的画,还抢她的姊姊。不过,她闯祸后,他很有义气地给她背了黑锅,她就决定原谅他了。大不了,以后给姊姊送画,也写上‘最爱姊姊的弟弟送’。……”
雷枫含着眼泪轻轻笑了起来,“阿娘说,姨母和舅舅家住得太远太远,远得坐了车、还要坐船,说等我的身子好了,就带我去江南,去见姨母和舅舅家的姊姊哥哥们。阿娘说,姨母家有一个很温柔的大姊姊,有一个骄傲得像孔雀的大哥哥,有一个聪明得像姨母的小姊姊。阿娘说,舅舅家的哥哥最好顽,偷了舅舅的酒喝,醉得差点将屋子烧了……阿娘说,我一定会喜欢他们。那时我就想啊,姨母到底什么样呢?舅舅到底什么样呢?那几个哥哥姊姊又什么样呢?……真想早点见她们啊!真想早点好起来啊!……”
“可是,阿娘去了。”雷枫的眼泪滚了出来。
泪水如珠滚落,大颗大颗地跌落。
唐青衣用力拥住她。
“我伤心得昏了过去,醒来后,已经在去青谷的马车上。震叔说,我伤心过度,又伤了神,引发体内的毒,必须找萧神医医治。后来,萧伯伯治好了我的毒,我回来问爹爹,姨母来了吗?舅舅来了吗?表哥、表姊姊们来了吗?爹爹说,姨母家和舅舅家也被仇家暗害了,没剩下一个人……我伤心了好久。心想,世上只有我和爹爹了。”
她的眼泪涌流如泉,“却原来,爹爹都是骗人的。”
她的阿娘不是被晋云连环十七坞下毒害死,她的姨母和舅舅家也没有被晋云连环十七坞杀死!
“青衣,我是不是很傻!”
她放声大哭起来,尽情地大哭,尽情地流泪。
唐青衣却暗底松了一口气,自从雷枫昨日看了雷雨荼递交的雷动遗信后,她就一直安静地不正常,如今极痛之下大哭出来,情绪总算是得到渲泄了。
纵然这般想着,唐青衣仍觉心中揪痛,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被师父和父亲欺骗、背叛的自己,不由双臂紧紧拥着她,一遍遍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我在你身边,一直在,永远在。永远都不会骗你……”想起隐瞒雷枫一个月的事,心中又揪了下,“以后再也不瞒你了,再也不……”
雷枫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直到嗓子都哭哑了,两只眼睛也红肿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