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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夜市街,也不无可能,毕竟她一贯俭省,夜市的云吞面比客栈便宜一些。
然而从街头走到巷尾,没寻到顾二,却寻到了一处面人摊儿。
月娘不由自主过去,轻声问道:“师傅,能照着我的样子捏一个吗?”
这种活计面人儿师傅接过不少,拿起面团就捏了起来,不多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小月就捏出来了,同样的云白上襦石榴裙,明眸皓齿,娇俏动人,比之那小城的手艺好了不止一点儿。
月娘满心欢喜接下,又道:“能再按我说的捏一个吗?”
“小姐请说。”
“这也是个女子,玄衣轻衫,木钗绾发,寒瞳凌眉,肤如凝脂,绛唇如朱。”
月娘描述的颠三倒四,幸而面人儿师傅听得明白,不大会儿便递给她一个小小顾,这自然也是没有顾二神韵的,可贵在那唇红的冶艳,颇有几分点睛之笔。
月娘高兴,问小莲讨了碎银赏给师傅,师傅又惊又喜,连连作揖称谢。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想要翻出一个没有刻意隐藏的人,并不难。
小厮在药堂寻到了顾二,彼时,她正在喝药,大夫刚刚着人加了铜板当堂熬好的固元补血的汤药。
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月娘再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将小小月递到了她面前。
“跟我回家。”
顾二没接小小月,仰头喝下最后一口药,放下药碗随她出来。
“我明日一早便要启程离开,我们就此别过吧。”
月娘垂首,空荡的弄堂只有她们二人,丫鬟小厮被遣出去数丈之遥,翘首以待,不敢过来。
月娘攥紧手中木棍,面人儿还未干透,随着颤了两颤。
“你……送我回来,就是为了银子?”
顾二迎风而立,衣袂扑簌,淡淡道:“自然不是。”
月娘心头一喜,“那你为何要收银子?”
“你问的倒是奇了,你我一路是如何过来的?难不成还要我露宿街头?”
月娘噎住,却噎得眉开眼笑,随即又扁了嘴。
“什么露宿街头?我尚书府上百间厢房,竟不够你住吗?”
“你是千金小姐,我是走江湖的贱民,身份悬殊,实在不便借宿。”
月娘来气了,上前拉住她手。
“我刘月娘的手帕至交,谁敢说句贱民?!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拔舌头”这话是管事嬷嬷常拿来威吓仆从的,月娘早已听得耳朵生茧,随口拿来用用。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便是再住几日又能如何?还是就此别过吧。”
说罢,抬步便走,头也不回。
月娘气得在身后跺脚,“说来说去,还不是得了银子觉得我没用处了,急着撇清关系!”
顾二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当是吧。”
“你!”
本不过是气话,没曾想她竟然还应了!
“你!你走!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顾二脚下微顿却未回头,苦涩的轻笑甩在身后。
“天下之大,哪里有我顾二的家?无家,又何来的回?”
第80章 刘夏呢?
“珍重。”
这是顾二留给月娘最后一句话。
墨发玄衣扑簌在夜风中; 顾二矫娜的身形渐行渐远; 与那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很快便消失在小巷尽头。
月娘怔怔地望了很久,直到丫鬟小莲忍不住上前唤她,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小小月小小顾。
“回吧,小姐。”
月娘不语,突然举起面人儿,狠狠砸下!
小莲震愕; “小,小姐?”
月娘气势挺凶,手臂带风,可串面人的木棍却攥得紧紧的,不过装腔作势罢了,并没有真的扔掉。
小莲看看自家小姐; 再看看那俩面人,搞不懂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月娘咬牙切齿; “别以为我不敢砸你!”
可小姐你……你真没砸……
“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谁稀罕!”
既然不稀罕; 那小姐你……你干嘛动这么大的气啊?
“小莲!”
小莲一激灵; 赶紧垂首道:“奴婢在!”
“回府!”
顾二走后; 接连几日月娘都郁郁寡欢,那俩面人儿也被她专门找了泥胎插上,摆在梳妆台上。
她日日看,夜夜看,看着看着便会发脾气; 几次都要砸了扔了,可真当面人不小心脱手而出摔成数瓣,她又心疼得茶饭不思,一点点拼黏了回去。
尚书夫人只当她是寂寞,着人邀了月娘平日交好的几位千金贵女来府上做客,却不想,月娘看着这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虚伪面孔,反而越发厌烦。
顾二从不施粉黛依然花容月貌,也从不会如此矫揉造作的讨好她。
以往看不清楚的,如今看的通透。
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她们一个个冲着她笑,一个个曲意逢迎,都不是冲她刘月娘,她们冲的是她爹的官位,他们刘家的权势,他们畏惧的是那聚福鼎的威力!
只有顾二,唯有顾二,她从不屈从于她,也不畏惧她家权势,她虽……虽也贪图身外之物,可她终归比她们要好上许多的。
她都不计较她贪财小气了,她为何还走的那般决绝?
明明留下她会赏她更多银子……
月娘赶走了所有闺秀,心情更加郁郁。
望着皇上赏赐的价值千金的紫玉髓镯子,她突然问母亲:“爹爹给了顾二多少银子?”
尚书夫人哪曾想她会问这个,随口道:“千两。”
月娘呼地站了起来,“她可是救了女儿性命,怎的只给区区千两?!”
月娘自小锦衣玉食,千两在她眼中不过是几件衣衫罢了,单她那件鹤氅三百两银子都拿不下,更遑论织云锦的对襟时服,那可是镶了火玉錾了金的,真真儿是五百两都不够。
爹爹只给了顾二区区千两,够做什么?
顾二于她何止有救命之恩,更有不弃之情过命之交,难不成还要顾二继续过那种为了节省几个铜板,放着好好的天字房不住,住那霉臭的地字间?
平心而论,那天字房也是不好的,床板太硬,被褥粗糙,更何况人字地字。
她刘月娘的金兰之交怎能受此委屈?!
尚书夫人见她柳眉倒竖,赶紧冲宝贝闺女解释。
“并非咱们不肯重谢,你爹爹可不止给了她千两银子,还给了百两黄金东珠翡翠,加一起少说也有万两,是她只收了银票的,何况,千两银子对她一个走江湖的女子而言,着实不少,够她一辈子吃喝无虞。”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月娘眼圈瞬间红了。
“一辈子吃喝无虞?娘说的是怎样的吃喝?日日云吞面,夜夜睡柴房?她可是女儿的金兰之交!不说荣华富贵,起码也得几进的院子鸡鸭鱼肉顿顿不离,还得有丫鬟婆子少说三五人伺候着!这么点银子够她用多久?”
尚书夫人见她激动,也不好再解释穷苦人家太多了,随便买几个当丫鬟也花不了几两银子,攥着卖身契就能使唤一辈子。
况且,哪有只出不进的?找个物价稍低的郡县,随便买上百亩良田,坐着收租也够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她只能安抚女儿:“多了她不肯要,咱们也没法子不是?”
月娘突然泄了力气,颓然坐下。
这些日子,她一直宽慰自己,顾二只是为了银子才护送她的,银子拿到手,自然就走了。
可,可若当真如此,她为何放弃万两只收千两?
她想起顾二那夜几近嘲讽的话。
【你问的倒是奇了,你我一路是如何过来的?难不成还要我露宿街头?】
她们本是萍水相逢,她一路护送她回家,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盘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收银子不过是收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怎能算是赏银?
自己居然还质问她为何收了!
也难怪顾二走得那般决绝,她定是被她伤透了心。
她若只是贪图身外之物,又怎会以命相救?又怎会放弃攀附自己换得一世荣华的机会?
月娘的心一阵阵抽痛,多日来积压的愤懑怨怼,此刻全化成了刻骨的懊悔与思念。
【你是千金小姐,我是走江湖的贱民,身份悬殊,实在不便在府上借宿。】
那夜的话犹在耳畔,她当时竟没听出顾二话语中的悲凉。
她生来便高高在上,从未体会过在下的卑微,今时今日,她却仿佛懂了。
顾二性子孤傲,至情至性,怎愿留在她身边看人脸色?
她忽而又想起,这一路而来,她竟从未问过她为何会一人行走江湖?她的家人呢?
这世道于女子并不友善,若非被逼无奈,又有哪个女子愿抛头露面颠沛流离?
【天下之大,哪里有我顾二的家?无家,又何来的回?】
想到顾二可能遭受过的苦难,月娘越发心酸苦痛,央了母亲派人去追顾二,人都去了数日了,却迟迟没有消息。
尚书夫人见不得女儿愁眉苦脸,思来想去,不选《穆桂英挂帅》,特意请了戏班子到府里唱《杨门女将》,是月娘从未听过的杨家其他几位女将的戏。
月娘拗不过母亲一番好意,去听了,可刚听到佘老太君的大儿媳抱着夫君尸首悲怆。
【君不归,君不归,铁马冰河三万里,马革裹尸君未回。】
她就突然起身,红着眼眶回了院子,忧心顾二迟迟未好利索的伤势,从此一病不起。
尚书府立时兵荒马乱,皇上一道口谕,直接来了三位太医,其中一位还是专给太后娘娘诊病的太医院阁老。
太医轮番诊脉,一致认为,她身子无恙,只是心有郁结,给她开个顺气通心的方子可稍作调理,然则心病还须心药医,想要根治,还得找到那解心之药。
自打她回来,哥哥姨娘们就没少过来探她,知她身子有恙,更是想尽办法逗她开怀,单送来逗乐的小玩意儿就塞满了整间厢房,可她依然怏怏不乐,身子每况愈下。
如此自然惊动了老尚书,自打顾二走后,老尚书不仅专程派人跟踪,还暗中调查过她。
查出她不过是一猎户之女,自小随父打猎,练就一身好本事,本是配给了花甲乡绅,可她不愿,连夜逃走,从此便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既然不是可疑之人,老尚书自然不会阻着女儿寻她,遂递了消息让人拦了顾二去路。
下人回禀,顾二本不愿回转,是听说月娘因她思念成疾,这才调转马头回来。
老尚书闻听,感慨万千,身在勾心斗角的朝堂,又怎会不知情谊珍贵?
女儿从小娇宠,身边的丫鬟婆子对她倒也真心,可哪个也不会如顾二这般为女儿出生入死。
月娘早将这一路种种添油加醋讲给了老尚书,尤其是顾二本是背着她,又专程改成抱着逃命,最后为她中箭,又独自一人引开追兵,伤痕累累地回头寻她,还把仅有的轻衫盖在她身上这些。
如此侠肝义胆又有一身本事的女子,留在月娘身侧自然是好事,将来嫁人还能陪嫁,在夫家也能帮月娘撑一撑腰,毕竟嫁出去不比在家里,他们为人父母总有鞭长莫及之时。
可老尚书也看出了顾二性子执拗且孤傲,她肯留下吗?
顾二的回归,让月娘喜极而泣,搂着那朝思暮想的玄色身影很哭了些时候。
“我不准你再走了!”
“我……”
“闭嘴!不许说话!反正我不准你再走了!”
“小姐,我……”
以往都是喊她月娘的,如今却唤她小姐……
月娘眼泪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