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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
今天已经是时宴下旨让舒瑜三日内查清张松涛与行刺一案的第三日,舒瑜这三日来急得焦头烂额,一方面是刺客虽说供出了主谋是张松涛,但是什么证据都拿不出,只说来往的密信看了都焚毁了,而张松涛那边嘴巴闭得严实,什么也不说,看着似乎是在等转机发生,大理寺卿郑钧昊几次三番要对张松涛用刑,都被她劝下来了。她虽然急着查案,但是却不主张严刑拷打这种低端的手段。而另一件此时此刻更让她焦虑的事情是时白露,她只知道时宴将这件事交给了边江,而边江这个人她完全不熟识,加上这几天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找边江询问,她担心宗人府潮湿阴冷,时白露会不会生病,她也担心边江会不会不识好歹地用些强硬的手段问供。
所幸的是这几天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行刺的事情问不到,倒是无意间得知了一些张松涛收受贿赂的事,于是便来刑部取卷宗查阅。
她命人把卷宗装箱带去大理寺,刚刚踏出刑部的大门,便瞧见穿着绯色袍子的郑钧昊翻身下马,面带喜色:“张松涛招供了,说证据都被他藏匿在府邸书房内的暗格中。我已经派人去取了。”
舒瑜忙接过他手中的供词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深,郑钧昊见状不由问道:“怎么了,舒大人?供词可是有何不妥?”舒瑜摇头:“不,供词严密工整,无甚不妥。我只是在想,张松涛这一日内的转变也太大了些。昨天面对你我二人的或是循循善诱或是威严恐吓都只字不发,何以今天突然把什么都招了?大人您不觉得奇怪吗?”
郑钧昊愣住了,他这几日眼睛都没空合上,明明是冬至假期,偏偏过得比平时还苦一些。昨天要对张松涛用刑还被舒瑜制止了,心里有些怨言,好不容易今天张松涛认罪了,他一高兴就跑来告诉舒瑜,确实没细想。这么一看,着实有些奇怪。
舒瑜命人牵来了马,踩着小厮的脊背才跨腿坐上,她身体羸弱,若是出行一般都乘轿,很少骑马,只是坐轿虽然舒服脚程却慢上许多。她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对也翻身上马的郑钧昊:“我觉得还是得看了证据之后再细问张松涛一番,大人与我再跑大理寺一趟吧。”
郑钧昊往马屁股上轻轻抽了一鞭,行到舒瑜身旁,看了看日头:“现在只有半天的时日了,陛下的三日之限……”
舒瑜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毛被冬日暖阳在脸上晕出了一道清秀颀长的阴影,她忽又看向郑钧昊:“比起挨板子的切肤之痛,我觉得还是敷衍断案的良心不安更为难受。”她话刚说完就狠狠抽了马屁股一鞭,踏着街道上的青石板扬长而去,郑钧昊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欣赏,他素日里便闻舒瑜为官是如何的公正严明,严于律己,苦于平日里事务繁多无暇与她相识,这几日相处下来真真让他懂得何谓名不虚传。
楚王宫。
“边江有负陛下重托,还请陛下责罚。”边江单膝跪地,不敢抬头,只盯着地上的花纹,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时宴休息了几日,气色好了许多,精神也慢慢恢复了。她放下枕边堆积的其中一本奏折,看向边江:“怎么了?”边江这才抬起头来回禀说:“礼部那边倒是查清了,是主事收受了贿赂,称林一鸣是自家亲戚想为陛下舞剑讨些赏赐便塞进了广兴楼的戏班子里,加上郎中孙诚宴席时审核疏漏,所以才让刺客混进了宫,不过主事坚持说他只安排了林一鸣,不知道那另一名刺客是从何而来。想来只得待大理寺那边查清了,再一并梳理案情。”
时宴点头,捂嘴轻咳了一声,坐在床边的时白兮忙给她抚背,时宴面露欣慰之色拍了拍时白兮的手,示意自己无事,才又说道:“这不是查出来了吗,怎么不跟我讨赏还请罚来了?”
边江又低下头来,有些颓唐又有些不甘地说道:“殿下那边……微臣什么也没问出来,请陛下责罚。”他觉得比起给时白露问供,他宁愿上战场砍几个人头,天知道他这几天什么招数都用了,给她买糖葫芦,给她捏肩捶腿,甚至她想听故事,从小听兵书长大的边江都去叫人从书摊上买来几本连环画声情并茂地读给她听。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看见边江这种模样,时宴忍不住“扑哧”一笑,这眼前跪着请罚,风发意气全无的人可还是令对手闻风丧胆的楚国大将军边江吗。她命时白兮扶他起来,才缓缓说道:“她定是说她什么也不知情,她虽然领命协助,却只是贪玩了事,对吗?”边江点头。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想来大理寺那边应该今明两日内就可给出供词,到时再两两对照,查清是非曲直。白露那儿,再让她自己多待几日,你就不必再去了。”
“……是”虽然心有疑惑,但是边江不敢表明,只得应声答道。
一旁的时白兮却坐不住了,摇着时宴的手臂撒娇:“娘,这都关了四天了,姐姐身体虽然比我好,可是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汤匙,哪里禁得住宗人府那种地方啊,再说了多亏姐姐帮您止血及时……”她还要再说时却被时宴狠狠敲了敲脑袋,时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再求情也去那里待着。”
时白兮还待再说,却来了太监通报:“吏部侍郎舒瑜求见。”
真是不出自己所料,时宴淡淡说了声:“叫她进来。”
☆、第 22 章
时宴瞥了跪在地上的舒瑜一眼,也没叫她起来,让王芍把她手上的证物和供词都拿到了自己面前。时宴看着供词,又一边翻证物一边听舒瑜禀报:“张松涛承认自己是行刺一案的主谋,供词里说他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一路爬到朝廷二品大员的位置就是为了行刺陛下,他觉得陛下昏庸无能,区区女流之辈干不成一统中原的大事。”舒瑜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看见时宴神色正常,才接着说道,“张松涛说是他买通了礼部主事,陛下手上的那张单子便是张松涛行贿与礼部主事的收据,收据上面盖着礼部主事的印戳,一看便知真假。至于刺客……是他在江湖里雇佣的死士,一直靠书信联络,书信都被烧掉了。不过他供出来的联络信号与刺客供出来的一致。”
“他雇了两个死士?”边江在一旁听着,想到礼部主事的供词,不禁脱口问道。
舒瑜摇头:“不,他只说他雇了林一鸣。而现在关在牢里的刺客则说他是林一鸣的帮手。现在林一鸣死了,已经查无对证。”
呵,蹊跷,当真蹊跷,张松涛这样的人竟也有胆子做这种事吗。时宴比对了下刺客和张松涛分别画出来的联络信号,平静地问道:“朕听说张松涛前几日一直不肯招供,昨天却突然什么都承认了,这是为何?”
舒瑜蹙眉,这也是她怀疑供词真实性的一点,转变太过突兀,所以她才会不急着上报,又带着物证审了张松涛一日,却没有发现丝毫疏漏。“张松涛说他只是想拖延时间想看看……”后面的话舒瑜不太敢说,是以停了下来,看着时宴。
“但说无妨。”
“是,他是想拖延时间看看陛下是否被刺身亡。连着三日没传出消息,他便绝望了,不想受刑所以就什么都招了出来。”
舒瑜这话刚说出来,在场的人无不看向时宴,时白兮更是直接抢上前去要给她顺背:“娘,你别生气,你伤还未好……”时宴摆摆手让她别过来,微微一笑:“你乖,我没事,我不生气。我时宴是什么人,岂是这等庸碌无为之人能气到的?既然都查清了,那便按律处置吧,涉案一干人等也不可轻饶,以儆效尤。”
边江和舒瑜都应声答是。
“天色不早了,朕和舒大人还有要事要谈,宫内这几日不太平静,江儿你送小兮回她的寝宫。”
要事?边江这才想起时宴给舒瑜的三日限期,恐怕——并不是有要事相谈吧。他有些担忧地看向舒瑜,却见她脸上风轻云淡并无怯色。虽然并不熟知,可是她名头在楚京不小,既是吏部尚书唯一的女儿,也是朝廷三品大臣,听说为官甚得民心,不过只有一个不好,便是天生体弱。
“江哥哥,你在想什么?”时白兮见边江在发愣,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哦,没,没什么。”自那日返京时宴弄了家宴招待他,在宴席上与时白兮见面之后,两人就熟络了不少,他虽然不敢逾越,只是时白兮常以哥哥唤他,所以久而久之,他便也认同了这个称呼。
待他二人走远了。时宴才看向尚还跪在地上的舒瑜,语气严肃了几分:“舒大人可还记得朕给的是几日期限?”
“三日。”舒瑜身体跪得笔直,不卑不亢地答道。
“那可还记得超过限期该当如何?”
“微臣记得,请陛下责罚。”
良久的沉默。时宴一直在盯着舒瑜看,舒铮的这个女儿,她算是看着长大的,因为舒夫人难产,生下舒瑜自己便西去了。舒铮和夫人很是恩爱,舒瑜自小身体不好,时宴体谅舒铮爱女心切劳苦功高,便让他常带舒瑜来宫里让给时白兮调理身体的名医也顺带看看。久而久之,舒瑜便和她膝下三个孩子玩得近了,尤其和时白露私交甚好。幼时时白露到宋国为质,舒瑜哭得很伤心,病了很久,急得舒铮小半个月没来上朝,在家里照看女儿。
“王芍,请御医来,再端碗参汤过来。”
舒瑜闻言,行了大礼:“谢陛□□恤。”
时宴摇头,舒瑜太聪明,身为臣子太聪明了有时候却不见得是件好事。“你先别急着谢恩,我只问你,萧铎说宴席那日得了你的消息,所以加强了护卫,还早早地就带着精兵守在殿外,可有此事?”
舒瑜点头,眼神清明:“确有此事。”
“哼,所以你早就知道林一鸣混进了宫,你却瞒而不报是吗?”
“是。微臣当时只大概知道林一鸣是刺客,也看出他是死士,却不知道主谋者是谁,担心如果告知礼部揪林一鸣出来会打草惊蛇,此事公主并不知道,一切罪责微臣承担。”
“呵,你承担?”时宴冷笑一声,随后狠狠拍了床沿,“朕现在砍你脑袋的心都有!置朕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凭着自己脑袋里的小聪明做事是吗?你是聪明,小算盘都敢打到朕的头上,你上书请命彻查礼部没有自己的私心?笃定了朕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选你是吗?”
舒瑜闻言至此,方露出一丝苦笑,谁说她聪明了,自古以来再聪明的权臣还不是被自己的君王玩弄于股掌之间。行刺这么重大,牵涉人员众多的案子居然让她三日内查清,她起初以为是时宴太过气恼了才会如此,现在看来不敢断言时宴是否气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时宴受伤身子虚弱也不要妄想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可以瞒天过海。
“陛下洞察秋毫,臣无话可辩。是臣自以为是,疏忽大意才导致陛下受刺,又妄自揣度圣意,惹得龙颜大怒。还请陛下降罪责罚。”舒瑜说完,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
时宴眯着眼睛细瞧了她半晌,许是刚刚帽檐遮住了,时宴现在才看见她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来人,传杖。”舒瑜,若不是怜你身子弱,兼之白露对你感情颇深,我打死你的心都有。
两名太监抬来红木板子正要把舒瑜拖到殿外打,时宴开口:“就在这儿打,先打二十。”按理说,朝臣受杖难免哭嚎,血珠飞溅,实在不该在她面前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