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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时白兮见了忙过来搀扶,疑惑道:“芍姨呢?”
“我叫她去送些糕点和冰镇酸梅汁给你姐姐了,听得勤政殿的人说她这几日没怎么休息,吃得也少,想来暑热,她没什么胃口。”
时白兮一听酸梅汁,还是王芍亲手做的,两眼放了精光:“娘亲偏心,这些好吃的玩意儿从来只记得姐姐,我也要。”
时宴开怀一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这么只记得吃的小东西?你姐姐最是嘴馋,又畏热,酸梅汁开胃解渴,但是寒凉得很,你却吃不得。”
“那给哥哥送了吗?”时宴闻言两只眸子就黯淡下去了,她不想时白兮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太过透彻,因此只与她说是白禹自己想去滇州散散心的,其实不过废黜贬谪,这酸梅汁即便她想遣人送去,这千里迢迢的,到得他手里只怕已经不能喝了。
“……送了,都送了,你哥哥很喜欢。小兮乖。今年的生辰想如何过?”时宴怕她起疑心,勉强笑着应答了,却连忙转了话题。
“只要是和娘亲还有哥哥姐姐一起过,怎么我都开心的。”时白兮说着就弯腰采了几朵开得浓香白丽的茉莉,转身对时宴笑说,“娘亲,你看看我自己种下的茉莉,开得好看吧,这几朵你带回延福宫找个花盆栽种着,一定比熏香好用多了。”
淡粉色纱衣丝带缥缈,她手里掬着几朵花瓣摇曳的白花,身后是一片洁净淡雅的素白花海,日头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身上撒下几点金色透亮,鹅蛋脸上是病困缠身久不得见的红晕光泽,臻首娥眉,如墨画卷。
时宴竟一时看愣了,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自小病痛缠身又格外惹人怜爱的小女儿长得这般大了。
“陛下。”王芍从身后急急赶来,行色匆匆。
“怎么了?”时宴接过时白兮手里的茉莉花,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蛋,一面问道。
王芍从袖里掏出一本奏折,犹豫着呈给了时宴,颤声说:“往勤政殿送完糕点之后,我便赶来御花园,路上得遇一脸怒色要赶去延福宫的户部安大人,他见了我便二话不说塞了这奏折,甩袖走人了。”
“哦?安思源么?谁惹着这户部财神爷了。”时宴淡笑着,以为是安思源的弹劾奏本,抖抖冗长的衣袖拿过奏折一览,越看到后面脸色越发难看,惹得时白兮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几眼,却只看见了是个辞呈,旁的还没等她看到,时宴便合上奏折面无表情地说道:“去勤政殿着白露在延福宫候着。”
时白兮一见到时宴这个模样就知道肯定又是姐姐惹她生气了,正要劝说,时宴却转而对她说道:“这是正事,你不许管,回自己寝宫去,听话。”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是语气到底和软了些,然而对于时白兮来说,这已经是时宴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要是自己再要求情惹她生气,怕遭殃的还是姐姐,于是只好作罢,朝王芍做了个眼色,王芍自然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可是心里也多少没底,她们母女俩哪次互相置气她的劝说起了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说不想结局,还蛮开心的,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会有人珍惜、喜欢,这种感觉是以前当读者没有的,谢谢大家
☆、第 53 章
延福宫。
“儿臣参见母亲。”其实不过三四日的功夫没见到这孩子,时宴却觉得恍如隔世,她其实有时候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时白露,只能说习惯这种东西最是执拗不过,你以为能轻易摆脱,背地里它却深入骨髓。她想补偿,想对时白露好一些,可是只要一面对这个孩子,她就不知不觉地端出了说教的架势,很难如对时白兮那般亲近。
“起来,到我榻上来。”虽然语气强硬别扭,可至少时宴也在尽力改变,若是以往,可能劈头盖脸地就骂过去了。
一抹白色身影渐渐走近,却忽然脚步一沉倒了下去,时宴忙扑身过去抱住她,见她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面色异常地红润,没有什么精神,对王芍说道:“叫御医来。”
王芍刚欠身要去,蜷缩在时宴怀里的时白露微微晃了晃昏沉的头脑,下意识地轻轻推了贴紧自己肌肤的那双温凉的手臂,声音轻飘飘地:“无碍,只是中了暑热。”
时宴这才想起来,叫什么御医,她怀里的这人自己便是个精通医术的人。于是讪笑一声,将她抱到榻上安安稳稳地枕在凉榻上,左右有宫女拿着蒲扇在送凉,又叫人把窗户都开了。
王芍端来一碗冰凉的冰雪冷元子,一边走近一边笑道:“殿下来得正好,这冷元子啊……”话语被时宴食指凑在唇瓣上作势的一声“嘘”给打断,她才噤声了蹑手蹑脚地走到榻前,却见时白露竟在她去取冷饮的短短时间内入眠了,只得摇摇头将碗盏放回桌案上,有些可惜地看了看里面夹着冰渣子浮在汤汁上的细小甜糯圆子一眼,怕是等这小祖宗醒来,得重新端一碗了。
转身之际,却见得时宴一手撑在榻沿上,一手拿着团扇在给正睡得深沉的时白露轻轻扇风。此情此景,映在王芍的瞳孔里,异常的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但是又不愿被这种事情如抓痒般挠得她浑身不自在,才要放弃遐想往前踏得一步,多年前的一幕便入得脑内。
也是某一年的炎炎夏日,也是在这延福宫,也是在眼前的这方凉榻上,是时年未满四岁的时白露还有好不容易哄得两岁的时白兮肯乖乖入睡的时宴。
王芍才抱了时白兮轻手轻脚地放在安置在隔壁内屋的小榻上,命人搬走屋里的冰盆,虚掩房门只留一屋清凉自个儿渐渐消退。回去伺候时宴时,却看见时白露不知几时来的,因为好动贪凉,也不知是哪个嬷嬷照顾的,竟任由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纱衣。
那凉榻其实不高,只是时宴支着一只手侧卧着,看模样似是熟睡了,王芍好笑地看着那垂髫小儿踢走脚上胡乱汲着的绣鞋,小手缠上床榻边沿的镂空雕木,用力一拉,而后将后半截身子送到榻上,却被那凉榻的寒凉激得跳了起来,脚下被时宴微微蜷着的脚尖一绊,就摔到贴着墙的另外半张榻上。王芍一惊,忙上前去看看有没有摔出什么好歹,却见她童声童语地哎哟轻轻唤了一声,噙着眼泪的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恨恨地看着床榻,还不泄气地往榻上拍打了几下,这一拍凉榻是否知错了不知道,倒是把浅睡着的时宴吵醒了。
“作何不去午憩?”时宴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抱在腿上,即便困倦中也瞧见了她脸上的点点泪痕,微蹙着眉,“怎地哭了?和哥哥打架又输了?”对,又,三四岁的女孩如何打得过已经七岁入了学的男孩,可她偏生不是乖顺的性子,打不过偏要打,天天闹得时宴不安生。
“呜呜呜……没有……没打架……”时白露肉乎乎的小手往眼睛上揉搓,却是不断挤出泪水,还不忘在那水雾中打量娘亲的神色,前天才因为和哥哥打架摔了膝盖被娘亲打了巴掌,可疼着呢。她的声音不似一般孩童那样清脆,此刻夹了鼻音听着更是软糯糯的,她呜咽着,话语断断续续,又不甚明了,“爬……呜呜呜……爬上来……疼……”
爬上来?疼?时宴见她用小手指了指榻沿又揉揉膝盖,于是撩开她的裤腿,只见前天因为打架摔倒的淤青周围泛着红印,便猜到她是刚刚爬上来的时候为了不压着自己,没有踩床榻中间的踏板,上到榻上的时候不慎摔倒了,正好磕到了旧伤。
“该,不好好午睡。”时宴嗔怪着,手上动作却不停,一只手搁在她的脖颈处虚托住她的小脑袋,一只手轻轻地打圈揉着她膝盖上的红印,小心地避开了那一团淤青。
“我不困嘛,娘亲,嬷嬷追着我要我睡觉,我就跑过来了,可是跑过来你们也在睡觉。”她小嘴嘟哝着,粉色的唇瓣轻启,身上带着小孩特有的奶香。
红印渐渐消了,时宴放下她的裤腿,抬眼轻轻瞪了她,佯装怒意:“午间不休憩,早上睡到日晒三竿不起来,命你好好看的书可是看了?”她认字认得快,也聪明得很,即便还没到入学的年龄,时宴也在叫她看些简单的经典了。
那孩子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瑟瑟缩缩地支吾着:“这……这就去看……”才要爬起来就被时宴又一把抱到怀里,一双大手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脑勺,轻笑着:“作甚么怕成这样?前日被打怕了?”前日因着她和白禹双双负伤,哄了这个哄那个,政事也是累了一大堆,时宴心情分外烦躁,询问了分别照顾她兄妹俩的嬷嬷,得知又是时白露往正苦学的时白禹房内扔石子,二人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于是二话不说,屏退了众人就把那个一脸无措的孩子拖到腿弯上扒了裤子挥起巴掌教训着,直打得她哭声呜咽才止住。
时白露在她肩头上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点头,小手挪到身后作势揉了揉,声音轻软:“……疼……”
时宴顿了顿,细想了一会儿才确信这孩子方才的点头确实是在回答自己问她是不是怕的问题,心下有些揪疼,即使早知那点伤今日肯定好了,还是伸手过去轻轻揉着,半晌才开口说:“你乖一些,乖一些娘亲不会打你。”
那孩子如获至宝般眼睛闪亮着,一下子跳开她的怀里,双膝软软地贴在榻上,整个人被轻薄的纱衣衬得好似天上来的小童子,清透可爱,只是……那颗小黑痣太过惹眼……
“那我给娘亲扇风可好?娘亲以后不许打我了。”
时宴被她逗得扑哧一笑,这会儿也觉得困意袭来,打了个呵欠,点点头,一直在旁看着的王芍适时递来一把小团扇,便被那小家伙抢了去,两只手紧紧握着扇柄,不甚熟练地忽大忽小地扇着风,眉目一片真挚虔诚。
殿内一时静谧,片刻后,时宴才要恍惚睡着,却听得一声闷响,扭头一看,那孩子扇风扇着扇着把自己扇困了,倒在榻上睡着了。时宴好笑地摇摇头,王芍见状忙过来要将时白露抱出去,她却抬手拦了,小心翼翼地掀开纱被一角,将小孩儿抱了进去,小脑袋平平稳稳地枕在软和的枕头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薄扇一样微微颤动着,时宴支着手臂端详了她半晌,在她脸颊轻轻留了一个吻,也在旁边睡下了。
冰雪冷元子的冰渣子渐渐融了,时宴一直坐在榻上一侧用团扇给她轻轻扇风,见得她脸色慢慢好了,心下才安生下来,刚把团扇放下,舒缓了下酸疼的胳膊,时白露却醒了过来,瞧见背光的时宴坐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好端端地躺在床榻上,一时有些印象模糊,低低唤了声:“母亲?”
时宴闻声一愣,低头一看才笑道:“怎地不多睡会儿?可好些了?”
三四日不见,时宴如此温柔,时白露一时都看呆了,见得时宴正要将手伸过来要探自己额头才匆忙轻轻推开,起身穿了短靴,也不敢回头看时宴此时是何表情,声音有些疲倦:“好些了,奏折还有好些没批完,儿臣不敢贪睡。”
“赶巧,殿下醒了,这冷元子放得久了不甚冰了,我去再拿一碗。”却被时宴叫住了,她对王芍说道:“她才散了暑热,不要给她吃太过寒凉的,就这碗正好,……端给她吧。”她其实,想说端给自己,她来喂,中了暑热才醒来想必没什么力气,可是刚刚那轻轻一推,她如何不懂。
时白露盘坐在桌案上静静吃着那沁着蜂蜜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