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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燕齐和罗远坐在屋外的树上聊天。
“罗远,我杀了很多人,可能有好几千。”燕齐抱膝坐着,声音有些颤抖,但总算还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罗远说:“没那么多,隐形族人最多时也就一千来人,不超过两千。”
燕齐低声重复道:“不超过两千……”
罗远说:“这是意外,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是我的责任。”燕齐说,“从没有罗隐族闯过这么大祸吧?”
罗远沉默了一会,“也不能说没有,但性质不同。”因为偶尔有人错了,一般还是有机会补救的。
“那就还是没有,对吧?”燕齐说,“我这种情况得受到什么处罚?”
罗远一愣,他想了片刻后说:“那里已经被封存了,没有别人能过去,也就没人会知道真相是什么,没有真相也就没有处罚。”
燕齐说:“你们都知道的。”
罗远轻叹口气,“我觉得不全是你的错。”
燕齐摇头,“你知道是的。我总在做错事,一件接一件……”
罗远不知道要怎么劝他,罗隐族确实一般不会出现像燕齐这样的事故,因为他们从小被教育什么事不能做,不能带着生化武器穿越时空是最基本的规则。罗远也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想到和燕齐说一下这些需要注意的事,可能是因为这些事在他看来就像“不要拿炸弹当烟花玩”一样不需要特别强调,但谁知道这种小概率事件也是会发生的呢?
燕齐在继续说:“吕平生让我救他的族人时,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我让他先给我秦墨中的毒的解药……”成千的人正死在他面前,他却心如铁石地要吕平生先把解药给他,这个选择让他成为了和吕平生一样的人,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灭绝人性……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罗远说:“如果你不这么做,结果会是他的族人仍然会死,而秦墨也可能会因为没有解药而死亡。”
燕齐垂眼不语,事后再为已做过的行为找解释,总是能找到些借口的,也能用来安慰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但这对他毫无用处,他再清楚不过,他当时确实在别人的生命和秦墨的生命中间选择了秦墨。
罗远看着燕齐,他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怎么说也没用,其实,无论燕齐怎么选,他都将负疚一生,而罗隐族的一生如此漫长。
燕齐说:“秦墨的伤有问题吗?还有,毒能解吗?”
“都没问题。”
燕齐说:“那很好。”
罗远看着燕齐,然后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经过隐形族的事,燕齐和秦墨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消除的隔阂,不一定是燕齐对秦墨有什么负面情绪,而是燕齐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点……即使爱还在,爱依然能成空。
☆、后悔的事
罗远说:“你和秦墨……”他看到围绕着燕齐的迷失漩涡已初具雏形;是不是他将见不到真正长大成人的燕齐?“燕齐;听我说;你得放下。”
“是吧。”燕齐也并不是不听劝,他只是过于平静。
罗远心中涌上了沉重的无力感;像是看到一个人正在陷入沼泽;他却没办法拉那人起来,而那人也不介意即将到来的没顶之灾。
燕齐说:“以后你帮我照看着秦墨一点?”
罗远说:“这是你自己的事。”
燕齐说:“你离他近;都在留风森林。”
罗远说:“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罗隐族还会怕远。”
“没办法,我不是一般的罗隐族啊。方便的话你就帮忙照看下;他不像我,他又不惹麻烦……”
罗远说:“我并不介意你惹麻烦。”
燕齐先是沉默,然后看着罗远笑;不管怎样;有人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他很高兴。
罗远说:“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听是吧?”
燕齐无言。
罗远微微叹气,“固执这点,你倒是像罗隐族。”
最固执和最无所谓的人应该都在罗隐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漫长的时间之路,让人走向极端,除了最最在意的东西其余的都是完全不在意的。所有的罗隐族都是这么过来的,一路走一路得到一路丢下,但没人像燕齐这样选择放弃他最重要的东西。罗远心想,原来人类的教育对一个罗隐族居然是致命的,真是无形的杀人利器。
第二天,燕齐、丁丁及皮本其也密谈了一番。
丁丁看看燕齐和皮本其,先开口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忘了那事吧。”
皮本其张了张嘴,他是肯定忘不了,而且他以后还要天天面对留白,他的脸色异常铁青,让人怀疑他的形体控制器是不是已经开始失效了,“这事我当然没法和留白说,除了留白外,就算我告诉其他人,也没人信吧?”
燕齐说:“留白认识吕平生教授?”
皮本其点头,坦白道:“对,他们认识,其实,留白会当主事也有吕平生的原因,他帮留白拉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他想重新振兴隐形族。”
丁丁有些疑惑,“我只知道吕平生这人一直想对付燕齐……但你却说留白却和他很熟?”
皮本其只说:“毕竟是同族。”
丁丁不信任地看着他。
皮本其说:“吕平生是在我们留在了过去时,联系上我们的,他又和留白是同族,我们又不知道他会针对燕齐,那时我们和他走得比较近……”
丁丁说:“你们肯定知道他针对燕齐的事,只是到底知道多少的问题……”
“丁丁!”燕齐打断了丁丁的话,现在说这些,也只不过是把大家之间的裂缝撕得更大,这又何必?他问皮本其,“吕平生和留白说过隐形族……的事吗?”
隐形族几乎灭绝的事是非人族历史上的一大迷团,各种猜测都有,但并没有哪种猜测说是和罗隐族有关。
吕平生本人被留在了1千多年那里,他肯定无法活到2千年时,就是说他还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事记录下来了,否则后来的他不可能会知道隐形族几乎灭绝的事是和燕齐有关,他没有责怪别的罗隐族,他只是想杀了燕齐,那么他至少清楚地记录下来了燕齐的名字,记录下来了燕齐是罪魁祸首。
皮本其说:“我不清楚,留白没说过,但我认为他不知道,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这事。”
丁丁立刻说:“我也不会。”
燕齐笑笑,“我也不会,我根本没脸再见他了。”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丁丁说:“不是你的错,要不是吕平生自己一直追着你不放……”
吕平生一直追着燕齐不放,秦墨也没想放过吕平生。这件事中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燕齐不知道那些蓝色毒雾的杀伤力会那么大,他如果知道,他就不会同意使用。而秦墨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没有告诉燕齐。
更为讽刺的是,吕平生本人对毒雾和罗隐族的光蔓有抵抗力这个优点,也成为了造成悲剧的原因之一。若是他一开始就被毒倒了,燕齐就算仍然把毒雾带去了别的时空,也会困住它不让它飘散开;若是他对罗隐族的光蔓没有抵抗力,他肯定会用某些方法来防止燕齐使用光蔓,这样燕齐也就去不了别的时空。
燕齐说:“这事别告诉秦墨。”
丁丁和皮本其互相看看,丁丁坚定地说:“我没问题,我不会说的,对谁都不会说。我们是直接从海松崖来这里的,中间没有发生任何其他事。”她说完后看向皮本其。
皮本其点头,“既然我不会告诉留白。我当然也不会再告诉任何人。但你确定你不想告诉他?你瞒得过他?”
燕齐看向旁边的一棵树,看了半晌,他说:“不见面就可以。”
丁丁惊道:“燕齐!”
燕齐说:“暂时都别见了吧。”他说的不止是秦墨,还包括其他人。说实话,他现在看到丁丁他们就很难受……他谁也不想见,任何事物都能让他看到些死去的隐形族,那些蓝色的半透明人物影像就像是被固定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他将无论醒时还是梦中都被他们围绕。或许他该一个人找个漆黑的地方呆个够,被阴森的黑暗恐吓够了后,他应该就又能重新习惯明亮的光了。
丁丁的眼睛红了,“燕齐……”
皮本其说:“你要去哪里?”他听出了燕齐话中想离开的意思。
燕齐说:“或许会去沉默监狱。”
丁丁的眼泪落下了。皮本其沉默。当年,他们还开玩笑说如果是燕齐,他肯定能去沉默监狱。现在,燕齐真的说他要去了。
“沉默监狱在哪里?”
燕齐说:“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去,不是去了的人都没有回来吗,对于一个专门惹事的罗隐族,那种地方想必是最合适的。而且,他总是要去见他亲生父母一面的。
秦墨在当天下午醒了,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燕齐,他朝燕齐露出个有些迷蒙的微笑。
燕齐在这一刻忘记了所有灰暗的事情,他坐到床沿上,握住秦墨的手,俯身在秦墨额头上亲了下,轻柔地说:“嗨,我很想你。”
秦墨笑了,然后他慢慢地变得清醒,想起他昏迷前的事了。燕齐也慢慢地拉开了和秦墨间的距离,重新坐了起来。
“你没事吧?”秦墨想起来,但身体沉重得很,费了好大力气,也只把手略移动了一点。
燕齐按住了他,“你别动,我没事。你身上药效还没过去,应该再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秦墨说:“那你还快不帮忙加速?”
燕齐说:“抱歉,暂时不行。”
秦墨没在意这个,他看向周围,“吕平生呢?”
燕齐说:“他被困在1千多年时,他带了那种时空炸弹过去,还好罗远来了,把我们救了出来,他被留下了。”
“哦。”秦墨放松了下来,“这里是哪里?”
燕齐说:“这里是风族的一个居住地,罗远的一个懂医术的朋友在这里,多亏他帮你解毒。”
“哦,这样。”秦墨皱眉说,“没想到居然没能毒倒吕平生,倒是被他毒倒了,好在最终的结果还不错。”
燕齐沉默。
秦墨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盯着燕齐,“怎么了?”
燕齐放开秦墨的手,退后两步,“我们分手吧。”
“什么?”秦墨觉得自己没听清。
燕齐说:“秦墨,我们不合适,具体地说,是我不合适,你很好,但……”
“但是你不爱我了?”秦墨费劲地想撑着床垫坐起来,“燕齐,你敢这么说试试!” 一激动,他便开始头晕目眩,他恨恨地想,该死的!他到底被吓了什么药?!
燕齐继续后退,他望着秦墨,“你遇到的下一个人一定会更好。”
秦墨濒临暴怒,但他却忍了下来,他费力地朝燕齐伸手,他的手因为药效的原因虚弱地颤抖着,他尽量温和地说:“燕齐,先过来,我想这事我们得花点时间才能说清楚。”在他身上的药效过去之前,还是先稳住人再说。
燕齐停了一下,似乎无法自控地要走回秦墨身边,但不等秦墨松口气,他又很快地继续向门边退去,“我是认真的,我考虑了很久。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不合适……”
“别代替我说话!更别想代替我做决定!”秦墨厉声吼完后,又立刻放缓了声音,“燕齐,我说真的,你先过来。”他想强行变身,但该死地就是不行,他的能力像是消失了一样。
燕齐摇头,“我要走了……”
秦墨说:“不管你想怎样,你得先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