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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依旧臭不可闻,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的排泄物,街边做了不少年轻男人,估计是在等活干,马车一路向前,街边的人连忙冲过来问:“大人!我会照顾马!”
“大人,我能搬货,我有的是力气。”
“我只要半块黑面包。”
这些人眼里都闪着光,每次有商人进城,他们就能得到一点报酬,虽然少,但总比没有来得好。
池晏在车里说:“选两个人领路吧,半块黑面包。”
还是按照市场价给报酬比较好。
围着马车的人听见了,都激动地喊:“大人!我熟悉这里的路,我从小住在这儿,什么都清楚!”
“我也清楚,大人,我腿脚快!”
他们高声喊着,闹得艾伯特耳边嗡嗡作响。
最后还是艾伯特选了两个人出来,其他人不甘心,还闹个不停。
艾伯特迫于无奈,只能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剑,怒目道:“滚!”
骑士杀人可不会受到惩罚,刚刚围着的人连忙散开,就剩了那两个。
这两个也不是艾伯特随便选的,这两个都是少年,看样子估计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瘦的只有一双眼睛特别大,手臂细得要命,却挺了一个凸出来的肚子——灌水灌的,既然吃不饱,那就喝饱吧。
这两个少年一个走在前头,一个去牵艾伯特的马。
他们生意不好做,毕竟年纪小,看着又瘦弱。
牵马的少年还强打起精神跟艾伯特搭话:“大人,您们是从北边过来的吧?”
艾伯特看对方说话的时候脸上艰难的笑,他语气轻松地说:“你眼神好。”
少年连忙说:“北边的人看着都比我们这边的强壮些!”
所谓的强壮,就是胖,这年头但凡出一个胖子,不是贵族就是大商人,普通人想胖还没那个机会。
艾伯特:“你从小就住在这儿?”
少年点点头:“我父母都是平民,以前靠种地生活。”
少年笑着说:“现在生活难了点,但我们一家人都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两个少年领着他们去了圣院,得到黑面包之后,还朝池晏的马车行了个礼,然后才一溜烟的跑走。
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对方给的黑面包虽说是半块,但是比商人给的半块多得多,简直就是一整块!
切碎了放进汤里泡涨,够一家人吃两天了!
“马车里的大人一定是个好人。”牵马的少年跟同伴说,“要不是我爸妈在,我都想去给那位大人当仆人了。”
另一个少年:“你瘦成这样,大人挑仆人也不会挑你。”
“快回去,别让人看见,不然有人来抢。”
他们跑得快极了,像是一阵风。
只有回了家,面包进了肚子,他们才能安心。
圣院看起来破败了很多,估计是因为瘟疫,很多地方因为踩踏,和承担了不该承担的重量而缺损,圣院也不像以前那么热闹,总有信徒进出。
池晏走上长而高的台阶,走进了圣院的大门,圣灵的雕像在大厅中央,明明圣院说圣灵只是意识体,但却还是给圣灵雕刻了五官,圣灵的眼睛低垂,让人分不清他眼底是怜悯,还是嘲讽。
祷师朝着池晏一行人走过来,池晏穿着领主的服饰,里三层外三层,对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圣院任命的领主。
不是每一个在圣院工作的人都能得到领主的身份,与其说是领主,不如说是官员,是圣院从王室手中争夺权力的棋子,只有当地圣院院长,还必须是大城院长,再次力荐,经过上级圣院审核三次后,才能成为领主,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庄园主,只管几十个上百人也是一样。
这些人一定是圣院最忠实的信徒。
祷师走到池晏面前,朝池晏行了一个礼:“大人。”
池晏这次目标明确,不想浪费时间跟人浪费时间打机锋,他还了礼以后说:“我有事想见你们院长。”
这里不是任命他的圣院,只是离他的领地比较近而已。
祷师点点头:“请跟我来。”
说完这四个字,祷师朝池晏身后看了一眼:“只能您一个人来。”
池晏点点头,跟上了祷师的步伐。
祷师不是个话多的人,然而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从外地赶过来,同样出身于圣院的人,总会比其他人亲近一些,两人走在走廊上,祷师轻声说:“现在各处的圣院都不好过,征到的粮食都要送去圣城,如果您是来请求援助的,恐怕……”
“不是。”池晏很直接地说,“我希望能接手一个大城。”
祷师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想往火坑里跳。
如果说以前,和平时期,接手大城代表着无数好处,但现在,接手大城就代表着接手无数麻烦。
池晏一脸虔诚地:“圣灵庇佑我,我也应该去庇佑弱小的人。”
祷师看着池晏,眼眶有些红,他真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人,但正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傻子,人们就还有一点希望。
池晏大言不惭地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然不算达,但也愿意出一份力。”
这句话说用这里的语言说出来的,没有原句气势磅礴,但意思是到了,并且把祷师的眼睛说成了兔子眼,红的似乎一眨眼就会落泪。
圣院的人都比较单纯——除了上面那些污七糟八,沉溺于权力争斗的人以外,其他人都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生活,就算坏,也坏的很有限,多数都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只是他们被圣院洗了脑,这颗赤子之心帮不了任何人,只会把人推进深渊里。
祷师把池晏领到了院长跟前,院长就站在窗台,俯瞰着这座城市——这位院长应该天赋异禀,虽然每天都要惨遭泼粪和泼凉水,但竟然活到了脸上长白胡子的年纪,多数院长都是病死的。
院长看起来跟管家是一个年纪的人,只是他不像管家那么严肃,反而有一张堪称慈悲的脸,他转头的时候,池晏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龛上悲天悯人的佛。
池晏行过礼以后说:“院长,我叫池晏,是撒尤里圣院任命的庄园主。”
一脸温和的院长笑着说:“我记得你。”
池晏抬起头看着他。
院长有些怀念地说:“我跟毕夏普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毕夏普就是撒尤里圣院的院长。
院长慈爱的看着池晏:“他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孩子,所以他才力荐你去当庄园主。”
池晏听到老院长的名字,问道:“毕夏普院长,他还好吗?”
院长:“他亲自照顾病人,感染了瘟疫,去世了。”
“不过不用为他伤心,他只是去天上服侍圣灵去了。”
池晏眼眶有些红。
院长:“别哭,人都有生死,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死亡才是最接近真理的时刻。”
池晏闷声闷气地问:“真理是什么?”
院长摊开手:“我还没死,不知道。”
池晏差点被这个不合时宜的笑话逗笑了。
“你这次过来,一定有什么事要找我办吧?”院长老神在在,有点世外高人的影子。
池晏点点头:“去年有位圣使去了我的领地,说附近有一个大城缺领主。”
院长叹了口气:“你以为是大城,但没了领主的大城,早就乱的不像样子,什么人都有。”
“那里没有平民,至于强盗和妓女,还有窃贼,要管那样一个地方,你知道有多难吗?”院长劝道,“他们不会听你的话,只会想方设法杀了你。”
池晏没想到那个城乱成了这副样子。
院长又说:“圣院已经派了三个人过去,都死了。”
“既然他们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去管最好。”院长苦涩的笑了笑,他也没有办法,也不愿意推人去火坑,用一个大城去哄骗人当然简单,但那时一条条生命。
池晏抿着唇,坚定道:“院长,我已经想好了。”
他有一百个多个魔族,一个大城的人口最多也就五千,还死了那么多人,虽然面积有那么大,但生活在那里的人,大约也就两千上下。
到时候再叫克莱斯特带一批魔族过来,池晏有信心能把魑魅魍魉全部镇住。
院长认为池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小小的庄园管理起来并不困难。
院长还想再劝,却看到了池晏坚决的表情和眼神,一肚子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池晏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雄心勃勃,以为自己能拯救在污泥里挣扎的民众,然而时间久了,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于是进入了圣院,信仰能让人们暂时获得平静,当院长当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愿望似乎已经距离他很远了。
于是他说:“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给你写一份任命书,你拿上以后就能直接过去。”
池晏奇怪地问:“不用给圣城……”
院长摇摇头:“不用。”
他叹了口气:“圣城已经很久不管这些事了。”
只要粮食能一车又一车,源源不断的送往圣城,就不会有人来管他们,乱成这个样子,上面也成了乱得乌鸡拔毛,圣院……
院长:“只是以后我这个圣院的人如果没地方可去,你能收留的话,就收留他们吧,虽然一个个也不聪明,但是好歹识字,手脚也利落。”
池晏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说:“要不然,您跟我一起过去吧。”
院长笑了笑:“我走了,这个城里的人怎么办呢?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需要我。”
池晏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院长和蔼慈爱的眼睛。
院长:“去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三天后来拿任命书。”
池晏再次向院长行礼,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行礼,因为眼前这个老人值得他低下头,认真而尊重的弯下腰。
祷师送他回大厅。
“听说城外有很多人。”祷师小声问。
池晏点点头:“很多人。”
祷师一脸迷茫:“为什么会这样呢?”
池晏没有回答他。
皇权与神权,只要跟权这个字扯上关系,就一定不能兼容。
池晏被祷师从到门口,门口克莱斯特正等着他,秋风吹着克莱斯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好像下一刻克莱斯特就要乘风而去了。
“怎么了?”克莱斯特看着池晏低落的表情,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抚摸池晏的脸颊。
好在克莱斯特还记得这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于是克莱斯特把手收了回去。
那手转了个弯,竟然显得有几分无措。
向来我行我素的魔王陛下,现在竟然也学会为别人考虑了。
池晏却抓住了克莱斯特的手,把对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克莱斯特的手微寒,只有掌心有一点温度,池晏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站在台阶下的人都假装自己没看到。
他们又不是傻子,早就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真相,捏着鼻子承认克莱斯特是他们的领主夫人。
池晏:“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点感慨。”
准确的说,是一种无来由的责任感,好像他应该做点什么。
不过池晏心念一转,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走吧,去找个旅馆落脚。”池晏忽然说,“我也想骑马。”
反正在城里也只能慢慢吞吞的走。
克莱斯特点头,握住了池晏的手:“我带你。”
池晏以为的带,大约就是小时候他爸骑摩托,自己坐在后座,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