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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用这种手劲和速度搅拌,蛋白才发得起来。”
“我打和手好疼。”水笙甩甩手臂。“奇怪,你们好像没有发现,其实楼大
哥是个心软又仁慈的好人。”
“仁慈?”张太太的大汤匙掉进鲜奶油里。“啊哟,真是要命!面粉洒进去
了。”
“真的嘛!你们想想看,他热心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还惜花费金钱、
时间将他栽培成器,而我和他非亲非故的,他也二话不说地接下照顾我的责任,
这样的人难道不算心肠仁慈吗?”
嗯,她的说法挺有道理的,他们以前倒没想过从这个观点来判断主人。
“你们在忙什么?”司机踱进厨房里找水喝,恰好来得及加入他们的蛋糕同
乐会。
“做蛋糕,顺便讨论咱们仁慈手软、平易近人又好相处的主人。”张太太甜
蜜蜜地告诉他。
老王灌落肚子的柳橙汁登时跑错方向,冲进气管里呛得他差点没命。“咳咳
咳──你是指──咳咳──楼先生?”
“没错!”水笙非常不满意朋友们失常的反应,拼命对他们皱眉头。“你们
实在太糟糕了,居然不相信自己的雇主,楼大哥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哈啾!”
那连说带比,手势挥舞的气流引起面粉在空气中跳跃,洒了她一头一脸的细
白色粉末。
“当心当心,别污染了我的宝贝蛋糕。”老程赶快从她的鼻端前抢下自己的
精心杰作。“好了,把这些原料搅和成一碗,再送进烤箱里,设定三百五十度
烘烤半个小时。咱们继续做下一道东方口味的点心,煎饺和叉烧包。”
“别顾左右而言他。”水笙识破他们的把戏。她双手交抱在胸前,脚底板打
着拍子,结果连衣服都沾上面粉。“去把大家集合起来,我觉得我有必要替你
们好好上一课,引导你们认识楼大哥爱民如子的优点。”
爱民如子?倘若水笙所说的一切属实,这群大宅子的员工们可能要怀疑,自
己从前工作的老板不叫楼定风了。
“谢谢。”楼定风把雨伞交给玄关的女孩,继续踏上通往客厅的门廊。“章
小姐呢?”
“在厨房里学做蛋糕。”
稳定的脚步缓了一缓,中途拐了个弯。“知道了替我把公事包拿上书房。”
他踏进餐厅,并未费神去在乎小莉──或小美──低低的惊呼声:“爸,楼
先生向我道谢耶!他刚才直播的向我说‘谢谢’,我没听错哦!”
她居然学做起蛋糕来着,显然他又要遭殃,待会儿肯定成为她的蛋糕试吃者,
或许他赶紧打完招呼躲回书房里,可以躲过一场浩劫。嗯,决定了,就这么办!
“水笙,”他停在厨房门口探头唤了一声,转身就走,然后,双脚突然僵在
原地,脑中开始重播刚才的景象。“老天,水笙,你在干什么?”他飞快地跑
回门口打量她。
“嗨!你回来了?”她快快乐乐地迎上来。
“不不,别过来!站住!站──”太迟了,一个活动面粉团已经投进他怀里。
哦,他的西装!昨天才刚从洗衣店拿回来,今天显然又可以和店老板重逢了。
“你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你的脸在哪里?这是你的正面还是背面?”
她简直可比踏进面粉堆里洗过澡,从头到脚白花花的,每走动一步身上飘下
大片的粉末,脑后的青丝甚至粘着东一块西一块的面团,看上去活脱像个变种
的雪怪。
“我不小心弄翻了整袋面粉,正在想办法把它们收拾干净。”她踮脚香他一
记,在他脸颊留下米白色的唇印。
他探头进厨房查看众人的举动。喝!大伙儿全到齐了。老王、老程、张太太、
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女佣、园丁、园丁的助手,目前为止只差江石洲不在现场。
大家全蹲在地上,努力舀起兵分好几路的面粉,人人成了面目全非的大雪人。
他还能认出其中几张面孔,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
“楼先生好。”
“楼先生,您回来啦?”
“楼先生,我们马上就收拾好。”
他们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笑!他们向来对他战战兢兢的,几曾露出笑容过,
他不太确定自己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
“别告诉我是你带头作怪。”他挑起一边眉毛。
“没有呀!我们只是在烤蛋糕。”她眨巴清澈无瑕的大眼睛。
烤箱“叮”的一声敲响,蛋糕完成了!
“快去餐桌那边坐好,我切一块给你尝尝。”
他马上被推进椅子里坐定,一团面粉快速往厨房移动,几分钟后又端了盘冒
着热气的糕点刮到他身边。
“好不好吃?”水笙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普通。”他耸了耸肩。“面粉好像没有完全发起来。”
“是吗?”她有些失望。“刚刚我还做了几个煎饺想请江先生吃,但是他不
肯。”
“他的口味比较西化。”楼定风三两口咽下蛋糕,起身打算离开餐厅。“你
进去慢慢收拾吧!我先上楼去。记得把自己洗干净,我都快忘记你长得什么样
子了。”
“等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说。”她连忙拉住他,突兀的动作抖落一地粉末。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缠人?”她绞着手指头。
“当然。”用“很”来形容她粘人的程度还算太轻描淡写。
水笙感到大受伤害。他甚至不安慰她?“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有时候会。”其实应该是大部分的时候。
“噢!”她心头的巨石加重一吨。
楼定风终于注意到她不寻常的低调和落寞。“噢什么?”
“噢,我知道江先生为什么讨厌我了。”
“哦?”他的兴趣被挑起来。“你怎么知道他讨厌你?他亲口告诉你的?”
“他的态度表现得非常明显。”她委委屈屈地申诉。“如果连你也觉得我烦,
难怪他会有同感,他凡事都以你的话为准。”
水笙端起盘子,垂头丧气的粉雪背影消失进厨房内。
说到头来,仿佛别人对她缺乏好感是他的错似的!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走出餐厅,拾级而上书房。
“楼先生,我刚好把企划书印出来。”江石洲从电脑荧幕后面探出头。
“辛苦你了,今天做到这里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他接过刚出炉的文件,
迳自坐回书桌后面翻看。
江石洲收拾妥散落的文件,正要离开时,他忽然开口。
“施家的事情,你查出任何消息了吗?”
“目前为止还没有,不过我已经透过出入境室的朋友帮忙过滤旅客资料,瞧
瞧是否有任何可疑的人物离开国境。”
“那就好。如果取得进一步的资料,再向我报告。”
“是。”江石洲继续走出去。
“小江?”
“还有事吗?”
“试着和章水笙和平相处,可以吗?”
“……我并没有和章小姐作对。”他的语气蕴含着防卫的意味。
“我知道。”楼定风长叹一声。
平心而论,他必须对他们的尴尬情形负责,通常江石洲不会格外的对任何人
表示好感或恶念,而今他对水笙持反面态度,其实绝大部分是为了替主子抱不
平。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印象是无法强求的,他根本不该轻易要求江石洲改变对
水笙的看法。
“算了,你回去吧!”他遣走助手。
脑中不期然想起适才厨房同乐会的情景,他不得不承认,生命里多了章水笙,
无形中增添了更多颜色。
章水笙,好的名字纯净如流水,她的眼睛晃漾着波光,她的神情语态软柔如
清泉。
她,一个水样的女人。
第五章
好吧!她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并非人人愿意当她的朋友。
人生既然有得,便有失。既然她获得楼大哥的关怀照料,就不能再祈求他身
旁的人同样喜爱她。有了这层心理建设,水笙比较能够接受江石洲对她的敌视
态度。
昨天楼定风飞到台湾去,今天入夜才会回到家。可能他临行前交代过助手关
照她吧!于是江石洲今天一直陪她窝在书房里,臭臭的脸明显传达他爱理不理
的心态,却又不敢随便离开楼宅。
“章小姐,你该吃药了。”江石洲头也不抬,整个人宛如钉在电脑荧幕前。
“待会儿再吃。”她恨死了宋医师的处方。如果良药一定苦口,她宁愿服毒。
“药签上说得很清楚,午饭前服用两颗。”江石洲对她皱眉头,似乎很烦恶
她不肯合作的态度。
“那我下午两点再吃午饭好了。”她意兴阑珊地翻弄膝上的武侠小说。
“楼先生离开前有交代,如果你没按时吃药,他回来这后就找我们大伙儿算
帐。”他咄咄进逼她。
既然圣旨事先颁布下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她哪敢说第二句话,当下乖乖
拿出药包,和着他递过来的白开水吞下两颗抑制脑压的药锭。
“你想不想也喝点水?”轮到她礼貌地询问面无表情的同伴。
“不,谢谢。”
他们好像一直在劝服彼此吃东西。
“你想不想吃蛋糕?”
“不,谢谢。”
“你想不想下棋?”
“不,谢谢。”他的眼睛余光瞄觑她。
总算引起他的关注!水笙放下膝盖上的《鹿鼎记》,粉红色的脚趾陷入地毯
缓步走到他面前,软软柔柔的体态在晨阳中款摆。
“我自问没有做出任何惹人厌的事,你没理由特别反对我。”她着实好奇极
了。“难道你担心我在楼大哥面前乱说话,破坏你和他的交情?”
“楼先生不是那种随便听信别人谗言的上司,”他好笑地回答,“而且楼先
生和任何人都没有交情。”
“那不就得了。你到底在防备什么?”其实她并不赞同他的说法。在每个人
眼中,楼定风仿佛是个离索居的独行侠,然而她却看得出他的孤寂,江石洲紧
紧握住滑鼠,几乎恰恰把它捏碎。
“我担心他太过喜欢你。”他终于招出自己的顾忌。
“他喜欢我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思量片刻,突然间瞪大眼睛,“天啊!你
该不会爱上了──”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江石洲差点跌倒,原来她的幻想力这么丰富。“我
的倾性绝对与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正常。我只是担心偻先生喜欢上你,会替我们
设定好的某些计划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而已。”
“哦?”她不解,会有什么困扰?“啊!可别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所以大
吃他的飞醋。”
“拜托,”滑鼠从他手中飞出去,他啼笑皆非,“我少臭美了。”“你今年
几岁。”
江石洲被她突然转变的话题弄愣了一下,“二十六。”
“嗯,比较大,不过大体而言咱们的年龄还算满接近的。”水笙摆出讲理的
姿态。“你看看,比较起来,楼大哥算是‘长辈’级的老人家了,咱们年轻人
更应该团结一致,怎么可以窝里反呢?”她慎重地拍拍他肩膀。“我们没有直
接的利益冲突,并且同时效忠某一位大人物,既然你比我先入师门,我理应尊
称你一声‘师兄’。看在同门师兄妹的份上,彼此应该互相关照才对。嗯!就
这么说定喽!以后谁也不能讨厌谁。”
江石洲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长这么大年纪,他头一遭看见如此一厢情愿的
女人,偏偏她又能讲得头头是道,仿佛他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