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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铺子做学徒,眼见着明年就能出师做玉匠了,这小浪蹄子是什么意思?她想干嘛!
孙婆子两只小眼睛咕噜噜转几圈,从地上爬起来,戒备道:“二少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眉心对喜鹊使了个眼色,喜鹊立刻会意,悄悄塞一粒金花生到孙婆子手里。
孙婆子反倒更糊涂,斜睨着眉心不动。
眉心淡淡一笑:“婆婆是个聪明人,该晓得怎么说,怎么做吧?”
孙婆子这才恍然大悟,这小浪蹄子是想收买她?!
瞧着年纪不大,心眼倒挺多,竟懂得威逼利诱软硬皆施?孙婆子笑眯眯地捏着金花生,想收买她,可以啊,只有钱使得足,她不介意做墙头草。
眉心岂猜不到这婆子在想什么?她深知白眼狼是永远喂不熟的,前世她低声下气的讨好,人家却以为她软弱可欺愈加不放在眼里。拿了她的钱,翻脸就不认人。只有先让他们怕,拿捏到他们的痛处,然后再给点甜头,这样才能乖乖听话,为她办事。
她只想不令沈家受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并不想真闹得鱼死网破。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如果连这点菲薄的愿望都要掐灭,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婆婆,有劳前路带路吧!”喜鹊一脸不屑,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今儿算是真真见识了。
鲁氏这时才长舒一口气,望向眉心的眼神十分复杂。
眉心亲昵挽住鲁氏的胳膊,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鲁妈妈放宽心,阿眉只是不想被人欺负。那些勾心斗角害人的事阿眉是不会做的。”
“傻丫头……”鲁氏叹息,“自己养大的孩子心性如何,阿妈会不清楚?阿妈只是心疼你。当初若是乖乖听阿妈的话留在江南,岂会受这些闲气?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阿眉说得对,咱不招惹别人,可别人若欺到咱们头上,定要好好教训回去!”
眉心眼圈微红:“鲁妈妈能体谅阿眉心就好。
说实话,她真怕鲁氏以为她会变成那种满肚子坏水的女人而对她失望。孙婆子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尚家真正厉害的是惊涛阁那位大房夫人罗氏。
接下来,她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们此去敬茶请安,先要去的是尚家老夫人的浮云堂。
尚老夫人姓赵,名凤仪,是真正的天之娇女。父亲是大楚朝开国元勋威名赫赫的靖江王,生母是大楚开国皇帝圣武最宠爱的妹妹。赵凤仪是家中的幺女,上面有四个哥哥,有倾国之姿,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一不精,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
大楚天下大定,河海晏清。赵凤仪与几位闺中密友创立女子书院,读书,习武,入朝为女官,个个巾帼不让须眉,开创千古之未有的繁华盛况。
当年尚家正权势滔天,煊赫无双,尚老爷子亦是那一代少年郎中的翘楚,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两人大婚时的空前绝后的盛况至今为许多老人津津乐道。
成婚后,两人琴瑟甚笃,一起读书抚琴练武,宛如一对神仙眷侣。赵凤仪几年内连诞三子,尚老爷更是定下尚家子孙年过四十方可纳妾的家规。当时羡煞多少人?
可惜,好景不长。
尚老爷英年早逝,赵凤仪竟一滴眼泪也没掉,倾尽心血拉扯三个儿子长大,成家立业。然而未及安享天伦,大儿子竟而立之年便突然病逝!还没等她从悲伤中走出来,二儿子又紧步后尘。现如今小儿子缠绵病榻,接踵而至的打击让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女一夜白头!
此后,赵凤修便深居佛堂不理世事。
前世敬茶时,眉心本怀着极其崇敬的心情,急切地想一睹她幼年时曾极为仰慕的女中豪杰。可当她见到真人时,却大失所望。传说中的一代奇女子竟然是个整日躲在阴暗的佛堂里吃斋念经形容憔悴瘦小枯槁的老妇人,真真与“豪杰”二字沾不上半点干系!
那时她满心满眼只有尚玉衡,哪能体谅老人家丧夫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
加之罗氏不时在她耳边暗示是尚老夫人命格太硬,克子克夫。又说老夫人性格阴鸷孤僻,有时会突发癫狂,曾无缘无故活活打死一个近身侍奉的丫鬟,吓得她魂不附体,对老夫人如避蛇蝎。
敬过一次茶后,她再也不肯踏进浮云堂半步。
无知的她哪会想到,罗氏本是寻常官宦女子,嫁入尚家后被太过出色的婆婆处处压制,所以一直心怀怨愤。丈夫去世后,日子寂寞难熬,更是将一切罪愆全推到老夫人头上。
千不该万不该,尚家三爷尚安宇病危时,她竟在罗氏的挑唆下傻乎乎当着老夫人面问她“克夫克子”的传言是不是真的?老夫人听了,沉默良久,却并没怪罪她。
一个月后,老夫人黯然离世。
此后,尚玉衡对她再无好脸色。
如果说尚家她觉得唯一感到愧歉的人,就是那位老夫人。尽管当时她至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但事实上,她确实愚蠢地是当了罗氏杀人的刀。
罪无可恕,只能赎。
☆、第6章 狭路逢
行至沧浪池旁,眉心止步,让喜鹊回房去取床头小几上放着的檀木盒子。
前世敬茶去得匆忙,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干净,更别提备礼物了。这次不能再丢脸,更不能再伤老人家的心。檀木盒子里装的是她今儿早上特意挑出来的一串佛珠,她及笄前日娘亲特意上大明寺向高僧求来的。佛法大道,这些东西她原是不在意的,信则有,不信则无。
重活一世,她才明白,信仰对一个人有多重要。
沧浪池不算大,池中的小亭子更修得雅致精巧,眼下正值初夏,草木葳蕤,莲叶田田,数条金红的锦鲤悠然嬉戏。眉心让鲁氏与孙婆子先到门口候着,独自一人坐到亭中静思。
待会见到老夫人,一定耐心陪老人家多说会话,能尽一分心算一分。
至于罗氏,懒得跟那女人多费口舌,论心机,她重生十辈子都玩不过人家。所以那些陪嫁妆奁若是讨不回来就算了,就当喂了狗。但再想从她手里捞油水,门都没有!
回来之后就把休书拟好,不管尚玉衡签不签,借着三日回门,她就从尚府搬出来。
出来后,她也不急着回江南。沈家的家业在玉器、丝绸、茶叶、酒楼、药堂、钱庄等均有涉足,“金玉满堂”、“天衣坊”、“绿杨春”三个牌子早已名扬天下,京城也有数家分号。凭着爹娘给的这些家底子,她要靠自己一双手在京城闯下一番事业。
虽不敢比当年尚老夫人创一代传奇,好歹也不能灰溜溜地逃回去让人耻笑。
即使一败涂地又有什么要紧?反正有财大气粗的爹爹撑腰!
这时小鹌鹑突然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兴奋地跟眉心汇报事情都办妥了。眉心狠狠夸赞一番,让她通知沈家在京城的各位掌柜的,明日巳时到国公府上述职。再让他有空就多上街转转,看看哪有地段好门脸好的铺子转让。说干就干,才不能像前世那般只会围着一个男人转!
交代完毕,喜鹊也将盒子取来了。
眉心打发小鹌鹑,正要提起裙裾步出湖心亭,却望见不远处尚玉衡正往亭子里走来。
一见到这混蛋,昨晚上那不堪的一幕又在眉心脑海中不停闪现,令她又气又恼!更糟糕的是,尚玉衡不会以为她专门在这儿等他的吧?
呵,又犯糊涂了?就当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好了,有什么好慌的?
眉心浅笑盈盈,提着裙裾悠然步出湖心亭。
尚玉衡身形矫健,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长眉深蹙,墨发高束,玄色的袍子随着步伐猎猎生风,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长剑,锋利而冷酷。喜鹊瞪大眼睛,吓得呆在岸边不敢上前。
眉心走到栈桥头,正要上岸,尚玉衡恰好走到她跟前。
她的身量在江南女子中算是出挑的,却堪堪才到尚玉衡的下巴。她只能看见他绣着暗色云纹的挺括衣领,里面纯白的中衣规规矩矩地高出一寸,纹丝不差。此时他刚刚沐浴过,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梅香。发梢微湿,墨眉如画,如山一般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目光肃穆而深邃。
眼前的情形,让眉心不由想起两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
两年前,她和爹爹带着娘亲来京城看病。那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来京城,好奇得不得了。可爹爹要陪娘亲,没空也没心情带她出来逛。傍晚时,她跟着叔叔家的堂哥沈锦程偷偷溜出来。如两只挣开牢笼的小兽,他们到处跑啊,跳啊……后来跑着跑着,她和沈锦程走散了。
一开始,她被京城的繁华迷乱了眼,并没感到害怕,直到她发现自己被三个地痞流氓盯上了。
她在拥挤的大街上拼了命的跑,却怎么也摆脱不掉纠缠。她如一只无头苍蝇般跑到淇水桥畔,眼睁睁看着那三个如野兽般狰狞的男人一步步逼近。她大声呼救,终于有路人停下脚步,但那些人却谎称他们是她的下人,奉老爷之命带离家出走的小姐回家。
她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摘下来,扔给他们。然而,他们仍不肯放过她。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恐惧与绝望的滋味,那三个男人下流猥琐的眼神比她在科尔沁草原上见过的狼还要可怕!她怕了,她真的害怕了。她被逼到栈桥的尽头,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大江,退无可退。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绝对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
她衣衫凌乱,满脸泪痕,绝望至极。
就在这个时候,尚玉衡出现了。
那天,是她短短一生中最恐怖的记忆,也是最惊艳的时光。
眉心抬头,平静地望着曾让她仰慕痴狂的男人,笑:“尚二公子有事吗?”
尚玉衡低头望着她,不说话,也不动,让目光像是一道灼热的光笼罩在眉心头顶,让眉心感到微微的局促。这男人想干嘛?莫不是为了昨晚的事要找她算帐?哦,也有可能是今早上的事。她把人家的小花厅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茂林那小子肯定跑回去添油加醋告状了吧?
眉心仔细想了想,尚玉衡貌似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吧?
前世尚老夫人离世的那天晚上,尚玉衡也只是双眼通红地瞪着她良久,最终拂袖而去……
“我们是不是……曾见过?”尚玉衡突然开口,神情凝重。
“不好意思,以前我眼神不好经常把狗看成人。这么说,我们应该见过吧?”眉心确定尚玉衡不会对女人动手之后,突然涌起恶劣的念头。尚玉衡,上辈子受够了你们尚家一帮极品的闲气,如果不原原本本还回来,那多不好意思,对吧?
“你……”尚玉衡望着眉心,震惊,错愕,似乎不敢相信。
“看什么看?”眉心冷冷翻白眼,“好狗不挡道。”
“走吧。”尚玉衡突然身子一偏,给眉心让出道,“不要误了时辰。”
眉心愣了下,警惕道:“去哪?”
尚玉衡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请安。”
眉心:“……”貌似有哪里不对啊?
尚玉衡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情,冷道:“快上来。”
“呵……呵呵……”眉心冷笑三声,“尚二公子,你不会以为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吧?我很好奇,到底谁给你的勇气和自信,以为我见到你就非得像狗见到骨头似的扑上去?你昨晚上的提议,我同意了。休书如果拟好的话,麻烦早点送过来……”
尚玉衡蹇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