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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是深冬,河水依然深冻,上面承着厚厚的雪。
前方河道向右折去,突出的山崖间,生着一丛腊梅。
罗布走到那丛腊梅旁,一抬眼便看见了远方河面上的那些人。
河面上的冰雪被撕开了很多道口子,向着四周蔓延而去,约有数十丈,每道口子的末端都躺着一个黑衣人。
冰雪上残着血迹,黑衣人们昏迷不醒,不知生死。
看着这个画面,便能推想出,先前那一刻的交手,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可以想见,黑衣人们的对手又是多么的强大。
还有两道身影站立着,在寒冷的雪河上。
一名正是罗布在汉秋城里看见过的那名青衣怪客,脸上依然带着铜制的面具,看着异常恐怖。
更恐怖的是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
自天空落下的雪花以及从河道里平拂过来的寒风,在接近他身躯的时候,便自然避开。
在这种层次的战斗里,青衣怪客无法遮掩自己的气息,更无法隐藏自己的境界。
罗布微微挑眉,右手下意识里握着了腰畔的那把剑。
即便他出剑,也不可能是那名青衣人的对手,但他只有握住这把剑,才能平静,确保不被对方发现。
那名青衣人竟然是位神圣领域的强者!
大西洲的隐藏实力,果然超出了中土大陆很多人的猜想。
更令人震惊的是,青衣人如此强大,在今晨这场战斗里,居然是输了的一方。
一道鲜血从他的肩头淌落,他脸上的铜面具也缺少了一小块。
谁能够战胜一名神圣领域强者?
在雪河对面,那人也穿着件青色的长衫,但相对更淡,而且也更朴素。
他没有戴面具,直面着风雪与这个世界,神情淡然。
他的眉毛耷拉着,双肩也有些塌,看着很是寒酸。
风雪来到他的身前,不停地吹拂着,袖管微动,竟是空的。
三年前,他自断一臂。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握着一把铁刀。
风雪缭绕,不知畏惧。
雪下的流水,却已经断了。
“没想到,居然就有机会领教天凉王破的刀道。”
青衣怪客声音微哑说道。
王破神情平静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能够有机会一睹大西洲高手的风采。”
第816章 大西洲的野望
青衣怪客没想到他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来历,沉默了会儿,说道:“没想到现在大陆的强者水准都这么高了,观星客当年去我们那边的时候远不如你,铁树更不如你,难道说你们这边更适合修行?”
他说的观星客与铁树,都是与大西洲有很深关系的强者,铁树更本来就是大西洲人。
“你与铁树有旧?”王破问道。
青衣怪客说道:“确实是故识。”
王破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你要替他报仇?”
青衣怪客笑了起来,声音还是那般沙哑。
“报仇?当年铁树被我追杀到了海里,最后被观星客所救,他不会想我替他报仇吧?”
三年前京都一战,铁树死在王破的破境一刀之下,但谁都不会否认铁树的实力。当年在大西洲的时候,铁树尚未突破那道门槛,但也是极具天赋的强者,竟被此人追杀的如此之惨,想来此人在大西洲必然辈份极高,名气极大。
王破想着此人先前的感慨,说道:“不是中土更适合修行,只不过我们这边修道者众,竞争难免激烈。”
青衣怪客沉吟片刻后说道:“有理,那依你看来,我如今的境界实力在中土大概在什么位置?”
王破说道:“应能排进前十。”
大陆辽阔,强者无数,王破这样的刀道大家,亲口认证此人能够排进前十,可以想见此人确实不凡。
然而,这句话只换来了青衣怪客的一声叹息。
“只是前十吗?”
青衣怪客感慨说道:“偏安一隅,平静喜乐,终究不是修道正途,必会落后。”
王破说道:“平静喜乐,亦所愿也。”
“落后便会挨打,封闭终会腐朽,我们还是应该回来。”青衣怪客看着王破的眼睛说道。
王破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对这件事情没有想法。”
大西洲的人族如果想要重新回到中土大陆,必然是件大事,会惹出很多的麻烦纷争。
因为哪怕回来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强者,依然需要地盘,需要资源。
但从太宗皇帝到天海圣后再到如今,从与妖族结盟再到南北合流再到东西合壁,这是大势所趋。
因为需要对抗魔族,直至彻底消灭魔族,人类必须团结起全部的力量。
在大西洲生活的毕竟都是人族,在很多人族强者看来要比白帝城里的妖族更值得信任,更应该亲近。至于妖族本身,当年或者会担心大西洲势力重归大陆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但现在他们的皇后来自大西洲,应该不会太过警惕。
有资格决定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大周皇帝、教宗、圣女、白帝夫妇,现在还要加上商行舟。
像王破这样的强者,当然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以往王破是支持的,但现在他的想法有所改变。
很明显,无论是当年牧酒诗险些成为教宗继承人,还是此时这位大西洲的神圣领域强者带人试图截杀陈长生,都可以看出,商行舟与大西洲之间通过牧夫人搭成了某种协议。
如今大周朝廷与国教之间对峙之势日趋严峻,彼此盯着彼此,朝廷想要悄无声息动用真正强者去杀教宗,已经非常困难,但大西洲则是原先棋盘之外的力量。
如果陈长生真按原计划沿河行走,如果王破没有来,大西洲方面还真有可能杀死他。
王破不接受这样的事情。
“既然你对此事并无想法,何必要出现在这里?”
青衣怪客看着他说道:“国教必然早有准备,并不需要你出头,或者说是教宗陛下想用这个方法逼你表明立场?”
“没有想法,不代表没有立场,我的立场一直都没有变过。”
王破说道:“当初在天海与皇族之间,在朝廷与苏离之间,以及现在他们师生之间,我向来持正确的立场。”
青衣怪客问道:“何谓正确?”
王破说道:“教宗陛下是个好人。”
什么是正确的立场?如何判定是与非?原来就是简单的好与坏。
但人都是会变化的,那么如何判断?不能看一世,那便看一时,只要在此时此刻他是好的,那就足够了,比如那年在魔域雪原身受重伤的苏离,比如一年多前在战场上被海笛重伤的陈长生,都不应该被自己的世界如此对待。
青衣怪客沉默片刻后问道:“如果要杀他的是唐家呢?”
王破想起了三年前京都的那场风雪。
他与铁树坐在桌子的两边,唐家二爷说了四个字。
恩重如山。
那又如何?
他依然连刀带鞘打到了二爷的脸上,他依然以刀破鞘斩了铁树。
恩重如山便还恩,挟恩图报则是另一回事。
青衣怪客明白他的沉默,摇头说道:“当初是唐家老二,如今他要进汶水,你要面对的是老太爷。”
很多年前,王破曾经在汶水里做过好些年的账房先生,唐老太爷像对亲生儿子一样的对待他、培养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汶水,那么今年会回去吗?就像青衣怪客说的那样,整个大陆都想知道,如果他真的回到汶水,又该怎样面对那位老太爷呢?他即便再强,心志再坚,难道还能对唐老太爷举刀?
看着王破的身影消失在雪河下游,罗布沉默了很长时间,手指在腊梅花丛里轻轻移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换作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局面。
那名青衣怪客也离开了。
罗布离开河畔,跟了上去,始终离着约两三里的距离。
这位大西洲的神秘来客,明显是位神圣领域的强者,想要跟踪对方而不惊动对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找死。但罗布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因为他想查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就像当年,为了得到那把钥匙,他冒着极大的危险与雪老城里的年轻强者们周旋了数月时间。
而且他有信心能够不被那名青衣怪客发现。
雪河两岸满是早已死去的冬草,上面涂着霜色,与阪崖马场四周的草很像,看上去就像无数把剑堆在一起。
他在霜草间行走,仿佛要与四周融为一体,因为他也是一把剑。
第817章 汶水里的万片金叶
世间用剑者多,但现在提到剑道修为,一般人都会认为以陈长生最高。
因为陈长生学过无数剑法,有无数剑,还随苏离学过剑。
事实上,罗布会的剑法虽然没有陈长生多,但剑道修为绝不在陈长生之下,甚至还要隐隐更胜一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雪河骤断,那是一处极陡峭的河道,上下落差有十余丈。
冰雪覆盖着原野与河道,在河道断裂的那处,冰层下方的河水奔涌而出,发出轰鸣的声音。
青衣怪客走到河道中间的一处巨石上。
河水如瀑布,混着冰块与残雪,从巨石两旁倾泻而下。
牧酒诗坐在巨石的最前端,看着并不干净、有些浑浊的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衣怪客与牧酒诗说了几句话。
罗布隐身于霜草之间,静静看着那方。
相隔太远,水声太大,他无法听清楚二人在说些什么,但他可以把此时的场景画下来。
炭笔在白纸上移动着,发出轻微的磨擦声,很快便出现了雪河、乱瀑以及巨石上的两个人。
青衣怪客忽然转过身来,向着河畔的山林里望了一眼。
罗布拿着炭笔的手有些僵硬。
……
……
离开戈壁,陈长生继续往汶水城行走,只不过现在身边不只有南客,还多了折袖与关飞白。
他很清楚,南方那条道路必然有很多麻烦,而进了汶水城后,还将面临更多麻烦。
无论是他还是折袖,都没有说为什么要去汶水。
就像当初,他在国教学院外击败周自横后便上了马车向着北兵马司胡同而去。
当时,他和那个家伙也没有说过要去做什么。
那时候,他们是要去周狱接人,现在一样,他们要去汶水城接人。
那个家伙在汶水城里,已经很久没有消息。
不管在路上遇着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敢行刺陈长生,总之,很多人不想他去汶水。
所以他一定要去汶水。
……
……
新国三年冬,很寻常无奇的一个晴天,冬云骤散,阳光难得明媚,陈长生一行人来到了汶水城外的原野上。
当他远远能够看到汶水城的时候,汶水城便已经看见了他。
可以很肯定地说,到了此时,整个汶水城都知道他来了。
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无论是城门处的那些唐家侍卫,还是沿途所见的商贩行人,看到他们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更准确来说,那些侍卫与商贩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包括通关文书在内。
汶水城很繁华,街巷相接,四通八达,尤其是南北穿城而过的那条主街,比起京都的朱雀大街或者洛阳的东神大道都丝毫不差,可容八辆马车并行,极为宽敞,气势恢宏。
但当陈长生等人出现后,这条街却忽然间显得有些拥挤。
不是他们刻意拦阻那些车辆与行人的脚步,而是那些车辆与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