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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案?”冯慎追问道,“大师父,那上面本刻着何种图案?”
咸观道人道:“外圈是个伏羲八卦图,中央的位置上,是四列古篆。”
“四列古篆?”冯慎心头一颤,急急追问道,“大师父,那古篆写的是什么?”
咸观道人念道:“四象两仪,阴阳通极……”
冯慎心下已无它疑,接言道:“天泽风水,火雷山地!”
“不错!”咸观道人点了点头,“后面正是这两句。”
香瓜奇道:“冯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慎道:“因为大师父说的那个图案,与我后背上的刺青,是一模一样!”
香瓜道:“哦,对!那次你被鬼面人所伤,太医给你治伤的时候,俺好像是看见过你背上文着东西……可为什么会跟那金牌上一模一样呢?”
咸观道人道:“慎儿后背上的刺青,是二师弟所文。那些年他在京城中守筒护经,怕那金牌上的图案为外人瞧去,便学着延悔大师的法子,将图案刺在了慎儿的背上。”
冯慎道:“大师父,这么多年过去,对于图案,仍是没有半点儿头绪吗?”
“是啊……”咸观道人喟然道,“那伏羲八卦图寻常无奇,而那四句古篆非诗非诀,也不像爻辞……到现在,我们也没弄清楚它与那藏经筒,究竟有何关联啊!”
香瓜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大师父,你跟俺冯伯伯比起来,谁的功夫更厉害些?”
咸观道人哈哈一笑,“要论拳脚功夫,我们师兄弟二人各有所长,二师弟天资聪颖,一点就通。而我资质鲁钝,你们太师父口授功法时,当时往往不能领会,故而也就笨鸟先飞,对本门的功夫,练得更为勤恳一些。”
香瓜挠了挠头,“什么意思呀?大师父,你倒是说得明白一些呀……”
冯慎不是香瓜,岂会听不出咸观道人的谦逊?他赶紧道:“香瓜,自然是大师父更胜一筹!”
香瓜道:“原来是大师父功夫最高……可是大师父,既然俺冯伯伯比你不过,为什么要选他护经呀?或者你们干脆别分开,就在一起守着,恐怕没人能打得过你们吧?”
咸观道人道:“区区数人之力,即便是再强,也终究有限啊。将那藏经筒夺回后不久,我们便听说了洪天贵福受俘被杀之事,而后又不久,曾国荃就开始带着湘军,各处打探两个人的下落,对独眼的、修道的,犹为留意。”
冯慎道:“他要找的,恐怕就是我爹爹与大师父了。”
“不错!”咸观道人道,“我将那两件事合起来一琢磨,便知定是曾国荃从洪天贵福那里得知了藏经筒的事,唯恐清兵追查到本门头上,便与二师弟开始商量对策。当时你们太师父新故,我伤势又未能全愈,再加上无声与空如年纪尚幼,所以二师弟便打算由他来担下重任。在分别前,二师弟将《窥骨》留下,自己带了藏经筒,另行寻找安身之处。一路上,二师弟故布疑阵,将清兵的探子引开,这才使我们三人有了脱困之机。”
空如师太道:“慎儿,当年也多亏了你爹爹,才使得如今《轩辕诀》四卷不失、藏经筒不失啊。”
“无量寿福。”咸观道人点点头,又对冯慎道,“二师弟匿入京师,便以刑名之术入了顺天府,后来与你母亲结为连理,再后来,就有了你。”
香瓜问道:“大师父,中间这么多年来,你们就没再见过面吗?”
咸观道人道:“也是有见过数面的,后来无声和空如大了,我也曾带着他们悄悄去过。”
花无声指着冯慎道:“我再见二师哥那会儿,正赶上你这臭小子满月,当时你四师父还抱过你,结果呢,却被你这臭小子尿了一身。”
“哈哈,还有这事呀?”香瓜一听就乐了,笑道,“不过冯大哥你也真是的,四师父人这么好,你干吗要尿她呀?要尿,也得尿那个臭穷酸呀……”
冯慎面生赧色,斥道:“香瓜,快别胡言乱语了!大师父,后来你们又去过吗?”
咸观道人道:“除去这次,后来我自己也去过一趟。”
冯慎道:“那是什么时候?我却从未听爹爹说起过……”
咸观道人道:“为防止走漏风声,每次与二师弟相会,我二人皆是匆聚匆散,是以那时,我连你叫什么、你母亲是何时过世的,都无暇打听……对了慎儿,你母亲是因何而故?”
冯慎道:“听爹爹说,我娘是因产后落下了病根,在弟子长到一岁左右时,便溘然长往了……”
“原来是这样……”咸观道人点了点头,继续道:“数年前,我突然听说了二师弟病故的消息,也不及通知无声与空如,自己便急急入京打探。”
冯慎戚然道:“当年爹爹是托疾诈死,可如今,他却是真的丢下弟子去了……唉,大师父,请你接着说吧……”
咸观道人拍了拍冯慎肩头,又道:“当年我赶到你家时,二师弟的棺木已被葬下。于是我趁着晚上,又去赶到坟头查看,结果刚至墓前,便察觉到地下有动静,正在诧异间,二师弟已破土而出。我们师兄弟一见面,各自欢喜。我问其诈死的原因,二师弟说,他感觉好像有伙歹人盯上了藏经筒,但敌暗我明,怕不能尽数揪出,便用假死来混淆歹人视听,以后静待机会,再将其一举铲除。”
冯慎道:“那伙歹人,就是曾三那些粘杆余孽了……不过弟子想不通,那曾三是曾国荃的后人,又如何与粘杆处扯上了关系?”
咸观道人道:“慎儿,你可听说过哥老会?”
冯慎点头道:“弟子有所耳闻,听说那哥老会,是个秘密结社的组织。”
咸观道人道:“不错,哥老会源起于两湖,后来声势大了,于各地都有了会众,在川蜀之地的,也叫作袍哥。而那些组建哥老会的头目,便是当年那些‘粘杆拜唐’的后人。因哥老会讲究‘同袍之义’,极受军中的兵士推崇,尤其在湘军之中,暗中入会的,更是不计其数,不光是寻常兵丁,就连不少将领也在那会中兼任要职。后来曾国荃知道了此事,对这哥老会兴趣颇大,一来二去的,便从会中首脑那里,得知了粘杆处的事。当时的朝廷,是严禁军中有会党渗透的,可曾国荃却不加查禁,反选了几个身手好的保了下来,重组了‘粘杆处’为己所用。像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他便派‘粘杆处’去查,当年夺回藏经筒后,我与二师弟差点被湘军围上,那便是粘杆探子的‘功劳’了。那曾三与粘杆处的渊源,恐怕正是因此缘故。”
香瓜道:“反正曾三他们一死,粘杆处就算是彻底完了,冯大哥,你就甭再打听了。大师父,你接着说俺冯伯伯当年从坟里出来后的事吧。”
“好。”咸观道人又道,“那会儿我与二师弟先将墓土重新填回,又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继续商议。我想来想去,按当时的情形来看,除了二师弟那个法子,确实是别无良策。于是我又嘱咐了几句,便与二师弟分别,也正是在回程的途中,无意间救下了连叶那孩子。返回师门后,我越想,便越觉得二师弟的处境太过凶险,故而就与无声、空如他们出海,打算寻找一个隐秘的荒岛,再将那藏经筒接过来,移至岛上妥存。唉,也真是岁月如流,自打那一去,眨眼便过了数年啊……”
香瓜问道:“大师父,那你们已经找到合适的岛了吗?”
“找到了!咱们这趟,便是要去那岛上。”咸观道人道,“也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在远洋中漂泊了无数处地方,终于发现了一座无人的海岛。那岛上有山溪瀑布、有飞鸟走兽,也有树木花果……当时一找到那座海岛,我们不禁喜极而泣,我参照星象,定下了那海岛方位后,便与无声、空如返回了岸上,再直奔京城,寻找二师弟。”
“阿弥陀佛。”空如师太道,“慎儿,今年早春时节,我跟三师哥在城内与你初次相遇的情形,你还记得吗?”
“弟子记得。”冯慎道,“当时三师父用扇子在我肩膀上随意一拍,弟子还没察觉出异样,足底的硬砖道上,便已陷下两只脚印!”
“啊?”香瓜大惊道,“冯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那臭穷酸的本事,真有那么大吗?”
花无声道:“臭丫头,要不我拍你一下试试看?保准能将你透过船板,直接拍入河里去!”
香瓜心下一紧,强装嘴硬。“俺不试!你把俺拍入河里,这船也就漏啦!臭穷酸……船上还有这么一大群人哪,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呀?”
“没事,漏了我也能立即补上!来来来,别废话了,快吃我一掌吧!”花无声说着,扬起手来作势欲拍。
香瓜吓得大叫一声,赶紧藏在了空如师太背后。“四师父,快救救俺哪!”
“香瓜莫怕,你三师父是跟你开玩笑呢。”空如师太笑了笑,又向冯慎道:“慎儿,你与二师哥生得很像,初遇那时,我们便猜到了你的身份。”
冯慎问道:“四师父,既然如此,你和三师父当时为何不与弟子相认啊?”
空如师太道:“一来是因你身边还有肃王在,二来呢,那会儿我们刚至京城,正在寻找二师哥的下落,在没找到二师哥前,不欲将你牵扯进来。后来再遇仍不相认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咸观道人接着道:“可那时,二师弟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我们在京城附近寻访了小一年,都没能打探到他的音讯。”
“小一年?”冯慎一惊,接着又回想道,“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之前弟子每每逢难,总会有一个‘蒙面人’现身相救,可在自打今年年初,弟子在查案中再遇生死关头时,‘蒙面人’却一直没有露面了……那个‘蒙面人’,其实就是我爹爹,如此看来,在这段日子里,他老人家确实是去往了别处。大师父,你知道我爹爹去了哪里吗?”
咸观道人摇头道:“二师弟去过哪里,我们也同样是不得而知。再见到他时,已经是昨天夜里。一见面,二师弟就急冲冲的,顾不上跟我们寒暄,只说他打听到慎儿你遇上了危难,他必须赶回宅中搭救。我们一听,当即就要跟着去,可二师弟却托我们先去拦截庆王府的火枪队,待扫平了后患,再去与他会合……谁知那火枪队人多势众,我与无声、空如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们悉数打发干净。待赶至你家中时,二师弟却因力毙群敌,而重伤不治了……再后来的事,你自己都已经亲历过了……无量寿福、福生无量天尊……”
听到这时,冯慎才原原本本地明白了整桩事情的真相,往昔那一个个悬在脑海里的疑团,也都彻底地冰消瓦解。一时间,万千种不可名状的滋味,涌上了冯慎的心头,使得他眼望窗外,怅然出神。
见冯慎久久不语,香瓜不免有些担心,她关切道:“冯大哥,你没事吧?”
冯慎缓缓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没事了……爹爹已去,即便是再伤心断肠,也无法让他老人家复生。如今能有幸拜在三位师父门下,我日后更应抖擞起精神,勤修门中本事,绝不能给咱们万象门丢脸!”
花无声喜道:“好小子,总算我们没看走眼!”
咸观道人也冲空如师太笑道:“慎儿资质过人,又经历过诸般磨难,咱们用心调教,他将来的造诣,想必会在你我之上,本门前辈未竟的遗愿,也说不定就着落在他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