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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你看到那些难民没?”
沉默片刻,司马槿开口问道。
放下千里眼,安伯尘点了点头,随后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司马槿。
“他们可有修为?”司马槿问道。
“没有。”安伯尘道。
“是啊,他们没有修为却能和琉国军队抗衡,十战十败而不溃散,反戈一击战败琉军。你说,他们靠的什么?”
司马槿有板有眼的说着,鲜有的认真。
只可惜下一刻,这严肃的气氛就被安伯尘不识抬举的破坏掉。
“因为有人于幕后操纵,计诱琉军,趁着琉军得意忘形时裹挟氓民出击,一举成功。”
安伯尘同样认真的说道,听得司马槿咬牙切齿,只想将安伯尘踢下去。
“哼,这时候倒会动脑子了。别说冷笑话了,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且不谈那幕后黑手,光是这些难民本身,他们没有修为,没有力量,面对琉国铁骑却能不畏不惧的冲杀,他们依仗的是什么?”
摸了摸鼻子,安伯尘红脸一笑,老老实实的答道:“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再怎样也不会多失去些什么,方才能够不惜命的冲杀。”
“勉强答对。他们丢了一切,却拥有了世上最难以匹敌的力量。若是他们还有居所,还有财富,还有田地牛羊热炕头,自然畏首畏脚瞻前顾后,如此也就失去了那股力量。”
“可是……我失去的是力量本身。”
“那也一样,对眼下的你而言,力量恐怕是你最大的财富了。”司马槿开口道,话音方落,却突然发觉哪里似乎说得有些不妥,瞄了眼安伯尘就见他正红着脸看向自己,欲言又止,似想辩解什么。
高风从云间涌来,吹散司马槿樱红的长发,轻若流苏,盈盈舞动,心跳也随之变快。
和这家伙在一起,总会时不时的生出几分矫情的小女儿态,真是……
司马槿暗叹一声,可又懒得去和自己的心意较劲,撇过头避开安伯尘的目光,望向云端下的苍生氓民,淡淡一笑道:“就算不全是,那也很重要。可你知不知道,你自以为拥有了力量,其实是被力量所拥有。”
……被力量所拥有?
安伯尘愕然,复杂的看了眼司马槿,随后伸出双手静静打量着。
诚如司马槿所说,力量对他而言的确很重要,记不得从何时开始,他的生活只剩下吃喝睡觉想念以及追求力量,当他拥有的力量越来越大,他的生活俨然被力量所把持。他需要力量来保护自己,需要力量来破局,需要力量来生存……他虽拥有了力量,可同样的,他也被力量所拥有,甚至……奴役?
修道修道,只是单单为了获得力量?
都说道途无止境,倘若从追求力量的角度来说,的确如此,一山更比一山高,无论天下间有多少重境界,总有更高的境界,即便拥有了无上力量,到那时,定然还想追求更强大的力量。
可如果修道只是为了追求力量,那修道的目的和修道本身却又相互矛盾了。
修道者修的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与天道合,与万物顺,如若只追求力量,那终究会被力量所束缚,失去了修道本身的意义。可如若不追求力量,只求一颗道心,那便无法拥有十足的把握守护住皮囊与魂魄,无法在道途上更进一步。
修道也修力量,可力量既非道本身也非道全部,既不可或缺,又不能为之奴役。
换而言之,道与力量相生相克,把握得当方能共存于修道者心中,既不迷惘也不生惑……
……
和风流转,司马翘着腿坐在软塌上,托着脑袋静静看向闭目凝神的安伯尘。
他打坐时候似乎变了个人,从容洒脱,原本就很淡的眉宇愈发的淡然,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去管一样。
按常理来说,历史中的英雄戏文里的主角们,要么是浓眉大眼、龙行虎步,要么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再次也会有些吓死人的天生异相,怎么也无法像小安子这样其貌不扬。可那个姓易的偏偏又把小安子写入他的“史书”,他看人向来准,从没出过差错,难不成小安子真要做几回英雄不成?
上下打量了一番安伯尘,没来由的,司马槿想起了那年琉京秋夜,被自己一句“你想学功夫吗”唬得兴奋若痴好生滑稽的小仆僮,眸中的笑意渐渐扩散,忍不住笑出声来。
“红拂,我明白了。道与力量亦是阴阳。”
睁开双眼,安伯尘淡淡说道。
看向眸如弯月填满笑意的司马槿,安伯尘满脸疑惑,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当真明白了?那好,我问你,既然道与力量缺一不可,你如今急需力量却无法寻回,那又该当如何?”
收敛笑容,司马槿板起脸问道。
“迟早会回来。”安伯尘道。
“你就不急?”
“当然急,可若太过着急,那我永远也无法将它找回。”
“不错,一套接一套的。本来还打算带你多逛几处,既然你已经大彻大悟,那我们直接去南荒。”
司马槿长舒口气,笑着道,忽然间眉毛一挑,转头看向身后,面露深思。
“怎么了?”安伯尘问道。
“没什么……又有好玩的事送上门了而已。”
眸中闪过促狭之色,司马槿收回目光,一鞭子抽向野马王,野马王打了个哆嗦双腿一颤,连忙扇动翅膀继续飞去。
日头已过了中天,渐渐向西坠去,初夏的天很蓝,云儿高寡,飞龙驾穿梭在蓝天白云间,随着气流微微颠簸,不多时已过了宽广阴森的黑泽岭。
“是了,小安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司马槿扭头笑盈盈的对安伯尘说道:“有一句话你可能没听过,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你修行提升的太快,暂时失去力量,对你而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轻握柔荑,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其实,早在司马槿和他讲完红拂夜奔的典故后,安伯尘心中的执念便已经散去大半,若是放不下,又如何能拿得起?况且故事里被红拂相中的李靖能一飞冲天,他安伯尘又岂会落后分毫?重新得到属于他的力量是早晚的事,无论还要等多久,安伯尘都会稳守心境,宠辱不惊。
“欲为诸佛龙象,先做牛马众生……”
安伯尘低声念叨着,陡然间眉头一皱。
等等……不对啊,这话里前面后面都是在说给人当坐骑,红拂这分明是在损我!
无奈的转过头,未等安伯尘开口,司马槿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路说笑,待到日落时分,飞龙驾终于越过漫漫岭南,到达帝国的南端。
安伯尘和司马槿偷得浮生半日闲,乐得逍遥自在,可那位被他们当作出游藉口的小胖子却怎么也乐不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过来……”
绝望的看向面前的女子,李小官打着哆嗦,颤抖着的向后退却。
……
第293章 艳福
南荒多沼而少沃土,气候恶劣,所谓“日落不生辉,月照不留烟”说的正是南荒的枯败。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荒穷山恶水,瘴气弥漫,这里的百姓自然不如匡人生得丰润,大多腿短个矮,皮肤粗糙,肚皮如蛤,唇翻如蜃。因此,在大匡民间南荒人常常被称为南蛮、南鬼,兼之南荒常年来犯,于匡南边境烧杀抢掠,在大匡民间的口碑差到极点。
此时站在李小官身前的正是一南蛮子,且还是个女蛮,头戴夸张的鹿角帽,身披兽皮袄,袒胸露乳,步步逼向李小官。
如此情景换个地儿定会香艳无比,乃是李小官梦寐以求之事,只可惜他是在南荒,眼前的女子也是标准的南蛮模样,腿粗而短,裸露的小腿上还生着一排极重的汗毛,皮肤黑中透紫,嘴唇翻卷,她走向李小官时虽面带微笑,可这番笑容落在李小官眼里却比梦靥还可怕。
“你,你……别过来……”
李小官面无人色的向后倒退,一不留神踩到身后的木桶,脚底一打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大人……莫怕。”
这女蛮也会说大匡官话,只是说得有些生硬,她竭力想要表现得温柔,可她的声音中难免带着南荒的方言,同生硬的匡话掺杂在一起却显得有些阴冷,仿佛夜鸟鸣啸,听得李小官愈发害怕,额角处汗如雨下。
见到李小官如此模样,那女蛮也无可奈何,只得和前几次一样硬来了。
“大人……得罪。”
咽了口唾液,女蛮紫黑色的脸上闪过好笑之色,猛地蹿步扑到李小官身前,双手一阵乱摸,三下五下除去李小官的衣衫。
“不要!”
李小官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可那女蛮子力气极大,一挺腰便将李小官扛于肩上,迈步向外厅走去。
外厅也在竹楼上,只不过四面敞开,但凡经过竹楼的人都能将外厅中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日暮时分,寨中炊烟袅袅,南荒的百姓们正忙着生火做饭。他们没有里灶,常年在竹楼外挖沟聚火做吃食,此时听见杀猪般的嚎叫声不由露出古怪的笑容,纷纷抬头望向寨中最高的那座竹楼。竹楼四层上的外厅中摆放着一只大木桶,木桶中浴汤滚烫,上面漂浮着一层漆黑黏糊的东西,有些像泥沼。
“扑通”一声,李小官摔入木桶,水花溅起时竹楼下传来阵阵哄笑。
蜷缩在浴桶中,李小官麻木的看向飘浮在脖子旁的“淤泥”,打了个哆嗦,抬起头,就见将他扛出来的女蛮正和另外几名女蛮说着蛮语,不时还转头朝他看来。会说匡言的女蛮明显地位较高,同楼中女蛮说话时态度傲慢,而楼中的女蛮们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即便听不懂蛮语,李小官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在南荒呆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李小官每日的经历遭遇各不相同,可都要做同一件事。
绝望的看向南荒青褐色的星空,李小官张开手臂,仰头,缓缓闭上双眼。
女蛮们的脚步越来越近,间或还夹杂着嬉笑声,李小官浓墨般的眉毛一颤,“哗啦”,泥水倾盆而下,击打在李小官胖乎乎的脸上。伴随着蛮女们的笑声,七八只手伸入浴桶,有的手抓木刷,有的手拿抹布,和着“淤泥”游走在李小官赤裸裸的身体上。
天色渐晚,南荒的夜幕下散发着青褐色的光华,荒民们围着篝火跳起他们别具一格的舞蹈,阵阵肉香从木架子上腾起,向远处飘散,李小官的澡却仍没洗完。
“难不成他们要把小官洗干净,然后煮了吃?”
“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真要吃小胖子,又何必等到今天。”
寨外不远处的山坡上,安伯尘和司马槿一人抓着一只千里眼怔怔地看着,神色复杂。
他们都知道李小官在南荒犯下的事,只是没想到他的下场竟会是这般。
三月间琉国兵败,老帅暴毙,李小官率领虎贲营一路南下,走过聚满叛军的南顾丘,过了野兽横行的黑泽领,又绕过兵强马壮的南方第一大省,到达南荒。南荒的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地域面积比得上三两诸侯国,却因山穷水恶瘴气不绝,难建府城,遂立寨聚居,等同于大匡的府县,寨中建竹楼,以避瘴气和野兽。谁也不知道南荒有多少寨,有人说五百,有人说八百,也有人说三千,且不管它有多少寨多少荒民,总之都奉蛮王为尊。蛮王这个称号自然是匡人起的,南荒的百姓称他们的王为南帝,李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