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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动静。
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轰塌声,安伯尘睁开双眼,就见周遭的宫墙一片接一片的坍倒,转眼变成残垣断壁。少时,一只碧蓝的凤凰从天而降,驮起安伯尘向远处飞去。
翱翔于天云间,迎着猎猎罡风,安伯尘俯身望去。
宫殿接连倒塌,向远方倾斜而去,然而宫殿太多,一座连一座,整个世界都是,永远望不到尽头。
看着看着,安伯尘渐渐明悟。
“原来在璃珠公主心底深处,藏着一座座高大华美却将她困得死死的宫殿,想出去,却又出不去,偶尔驾御鸾凤飞上高天,脚下依旧是数之不尽的宫殿……而厉霖心底则藏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想要迎风破浪席卷天下。”
这也算安伯尘第一次发现梦境的奥妙,直通人心,即便表面的掩饰再多,可梦境却永远不会说谎。
“不知道我梦境中的景致又是什么。”
喃喃自语着,安伯尘心生好奇。
不多时,凤凰落下云头,将安伯尘送至一处古旧的殿中,随即不见了踪影。
第一眼看去,这宫殿除了陈旧外,并没太多特殊之处,转眼后,殿里的场景变化开来。
……
春末时节,江南草长莺飞,正逢盛季。
仕女公子走马踏青,在望君湖边,游人如织,好不热闹。
百姓们太平惯了,即便知道国难降临,可也无动于衷。
琉君连续三年未曾奉上酎金,匡皇室大怒,拒不承认琉君正统,且宣罪书,声讨琉君不敬之举,琉国和匡朝势如水火,连带周边的吴国、魏国也趁火打劫,扣留琉国行商,频频兵演于边境。
百姓不知忧,可国中的文臣个个愁眉苦脸,上书君上,进言向匡帝认罪称臣。
“皇兄,你为何要拖欠酎金?”
高阁上,一身白裙的绝美少女托着下巴,盯着批阅皱着的男人,眸里满是崇拜之色,还有一丝浅浅的依恋。
停下墨笔,琉君回过头,宠溺的看向少女道:“你明明知道,偏偏还要问。”
少女调皮的一笑,踮着脚尖走到琉君身后,就见她皇兄眼里浮起一丝悲切,转瞬即逝,随后转过头,继续批阅奏折。
“璃珠知道,是因为……因为宣儿的生母。”轻咬朱唇,过了许久,少女方才呢喃道,声音细如蚊蚋,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可身前的男人却已听到,手中的笔毫轻轻颤抖着,转眼后“咔嚓”折断。
一时间,殿里静悄悄。
站在两人身旁,看着不再说话的璃珠和琉君,安伯尘心中好奇。
“璃珠公主入匡觐见是在六年前,如此看来,今年要么是开平初年,要么还没到开平年间。宣儿……莫非是那日演武场上坐在琉君身旁的那个小皇子?”
看向黛眉微蹙的璃珠公主,安伯尘目光微显复杂。
彼时的璃珠没有一丝冰冷,拥有每个少女本应该拥有的活泼娇俏,充满生气,就像司马槿一样。
第079章 梦回开平初年(中)
想到司马槿,安伯尘心生暖意。
可就在这时,琉君猛地抄起一块砚台,向安伯尘砸来。安伯尘心头大惊,只以为自己被发现,却见砚台穿身而过,重重砸在殿柱上,摔成粉碎。
“姓赵的欺我登基未稳,欲夺我祖宗基业,赐婚不成,竟害死小雲……万幸保住了宣儿。”
琉君的声音有些颤抖,满眼悲恸。
璃珠面露不忍,上前一步,轻轻抱住琉君的臂膀:“王兄切勿感情用事,想要报仇,拒交酎金落人把柄是为下下策。长此以往,必定会引来其余诸侯不满,陈国乱事初平,各方诸侯跃跃欲试,莫非王兄想要琉国成为他们的踏脚石?”
长叹口气,琉君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我登基方才七年,虽有霍国公相助,可朝野上下,人心不稳,即便国公也在不断向各地府县安插人手……想要将一盘散沙聚成一团,光凭我一人难以为之,需得外力相助。”
“外力……”
璃珠喃喃自语着,眼睛忽地一亮:“原来王兄是想借赵家之势,使国中生忧,文武百官摒弃私怨私立,团结一致,齐聚王兄麾下。”
“正是。”
琉君点头,目光闪烁,望向悬挂在对面墙壁上的琉国地图,低声道:“不仅如此。赵家欺负我太甚,诸侯皆知,我若退让,则为示弱,在诸侯中的声望一蹶不振,日后诸王朝会中,再无我琉国出言的资格。吴国、魏国之流虽虎视眈眈,可也不过是试探而已,齐秦国等大国望而不言,也是在等待,坐等我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听得琉君娓娓道来,一旁的安伯尘肃然起敬。
原先他只以为琉君依仗霍国公方才平叛登基,霍国公失势后,左相权倾琉国全因琉君昏庸无能、碌碌无为。可安伯尘于璃珠梦中重回开平初年,眼前的琉君雄姿英发、龙行虎步,言谈中,句句精辟饱含深意,又怎是那等昏君。可为何现如今……
想着那为数不多几次的面君,误杀霍国公,演武场上一心偏袒厉霖,安伯尘忽觉有些看不懂了。
“三年未交酎金,王兄也算硬气了三年,匡朝已发罪书,该是王兄出手的时候了。”
璃珠捏着琉君的肩膀,轻声道:“不知王兄可想好该如何应对?”
未等琉君开口,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黄门侍郎求见。”
“快传!”
琉君嘴角微翘,不假思索道。
少时,一个年轻官员走了进来,朝向琉君恭敬行礼。
待到他抬起头来,一旁的安伯尘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那黄门侍郎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左相。想到第一次地魂神游,被人以白火追赶,安伯尘心有余悸,他知道那人定是左相,能看到寻常修士看不到的地魂,却不知在这梦境中还能否看见自己。
打量片刻,未见左相有所异动,想到这里只是璃珠梦中记忆,早已发生过的事,左相再神通广大也不会蹦起来将他抓住,安伯尘心下稍安。
“那事处理得如何?”
看了眼左相,琉君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君上放心,匡朝重臣品性习好都已查探清楚。”
左相恭恭敬敬的答道,一旁的璃珠公主美目涟涟,眼见左相抬起头,向她笑了笑,璃珠颊边浮起淡淡的红晕。
目光逡巡在殿内君臣公主之间,安伯尘心道奇''怪。
“我欲求离公子之秘方才来到这,怎么只见到这三人?”
“臣还有一事禀报。”就在这时,左相又道。
“说。”
淡淡一笑,左相看了眼璃珠,又看向琉君,拱手道:“四个月前和君上打赌的那位离公子回来了。”
话音落下,琉君和璃珠同时面露古怪。
“可是来认输的?”璃珠娇哼一声,叉起小蛮腰,撇了撇嘴道。
俊美无双的面庞上浮起玩味之色,左相摇了摇头:“殿下这回可是猜错了,那位离公子不单赚够了一车金银,还多出来九车,短短五个月便赚够了十车金银。”
“什么!”
琉君尚能保持镇定,璃珠公主已失声叫了出来,满脸惊讶。
过了好半晌,璃珠渐渐平复,低声喃喃着;“如此人物,竟来到我琉国……不用岂不是可惜。”
“璃珠说的是,看来这离公子的确有些真材实料。”
爽朗的笑声响起,批了一夜奏折,到现在尚未合过眼,琉君的笑声中透着几丝疲惫。
“先晾他一天,明日召见。”
“是,君上。”
左相恭敬答道,告退时候也不忘朝向璃珠报以微笑。
殿内风情流转,琉君未有察觉,一旁的安伯尘却隐约看出,璃珠似乎对左相很有好感。
到了第二天,琉君传召离公子,许以高官厚禄,离公子谢绝,反送琉君五车金银,以为面君之礼。得人钱财,若再强求则落入下乘,琉君只好答应,并兑现了第一个承诺,连夜派遣工匠修造墨云楼。
铜马载金银,轻歌别帝王。
站在朝堂金銮前,安伯尘亲眼见证了这段传奇。琉君面露不舍,群臣或喜或忧,左相含笑不语,公子轻歌告辞,那一日的风流岂是言语所能描述。而安伯尘也知道了,他来到的这方梦境是在开平初年,琉君登基不过七年,离公子刚至琉国,左相还只是个五品黄门,璃珠也没踏上前往匡朝的远途。
或许正因为来自匡朝赵氏的外患,琉国内部渐显团结,琉君、璃珠、左相和离公子四人也其乐融融,没有半丝七年后的剑拔弩张。
“这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若今日朝会是璃珠第一次邂逅离公子,那在此之后,璃珠又是如何陷入离公子的布局?”
安伯尘心中疑惑,喃喃自语着。
心意一动,那只消失的蓝凤凰从天而降,落到安伯尘脚边。
这凤凰非是安伯尘所变出,亦非他所召唤,原先便存在于璃珠梦中,仿佛专为安伯尘代步而生。
看了眼乖巧的凤凰,安伯尘撇了撇嘴,盘坐其背。
凤凰飞天,穿过一座座倒塌的宫殿,来到那处最庞大的宫殿中。
凤凰离去,景致变幻。
十万羽林持戈扣弦,沿着不知几许长的汉白玉栏一字排开,放眼望去,就好似枪林箭海,看得人心惊胆寒。八千金宫,三千玉殿,宫女如云,内侍如潮,钟声响起,群臣肃然。
这便是矗立在大匡上京之中,承载赵氏千多年荣耀的皇宫。
“好大……”
站在华表旁,看着连绵起伏的宫殿群落,安伯尘不由张大嘴巴。
“估摸着有一千个圆井村那么大……不对,肯定不止。”
喃喃自语着,安伯尘心中感慨,他也曾见识过琉国宫殿,那时只觉壮丽宏大,可和这庄严伟岸的皇宫比起,就好似用安伯尘自家的屋子去比霍国公府,一天上一个地下。
“接下来应当轮到璃珠登场了。”
转目看向肃穆庄重的朝堂,安伯尘兴致上来,踩着御道龙图,向金銮殿内奔去。
接下来所发生的,正和琉京戏里所唱的那般……二八之龄,代兄朝觐,款款莲落于匡朝大殿。三步成辞,七步成章,不慌不忙,应答如流,诸侯震惊,群臣皆服。公主现芳容,匡帝失态惊,公主笑颜开,匡帝滚金銮……
看着滑稽可笑的匡惠帝,也就是民间戏言中的蛐蛐皇帝,安伯尘不觉莞尔。
这样一个糊里糊涂的帝王,竟能手掌千万里河山,十三诸侯之国,上亿子民,当真可笑,却不知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
原本问罪琉国的朝会就这样,在琉国公主倾国一笑间谢幕。
离开皇宫,璃珠公主和闻风而来的世家公子贵胄子弟们一一道别,随后走进马车。安伯尘眼疾脚快,一溜烟的钻入马车。坐在璃珠对面,抬眼看去,方才十六七岁的少女微显疲惫,绝美的容颜已不再像金銮殿上时神采奕奕。
行了一路,璃珠安静的坐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这趟出使上京,和离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坐在富丽堂皇的马车中,安伯尘盯着少女,喃喃问道。
“离公子……你和左侍郎,究竟哪个好?”
少女突然发问,却把对面的安伯尘吓了一大跳。
小心翼翼的看去,安伯尘这才发现璃珠是在自言自语,翘起两条葱白的食指,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犹豫。
“我是你王兄的得力臂助,琉国最有潜力的臣子。”
左指轻晃,璃珠板起脸,学着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