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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透明的小木桶一落到沙滩上,就消散了,无影无踪。
想来。在这个事情,真实地发生时候,木桶想必是倾倒的,从中流淌出海水,还有不少的贝壳等海产。
宁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场景出现在面前时候,他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浑然没有意义的画面。
木桶是消失,还是倾倒;是一下子没了影踪,还是湿透一片沙滩,有关系吗?
宁风自己也辨不分明。
那边。半透明的小念又有了动作。
她放下捂在嘴巴上的双手,好奇向前俯了俯身子探望过去。随即,好像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念不害怕了,反而急忙忙地向前冲过去。
此时正是涨潮时候大片大片的海浪涌上了沙滩,不少礁石,大片的沙滩,都屈辱地被海水给淹没了。
站在宁风的角度,从背影处望过去,就仿佛在看着小念投奔怒海一般。
“你……”
到口的喝止,伸了一半的手,全都戛然而止。
宁风的喝止小念听不到,他的拉扯没有作用,更关键的是,他隐约知道,现在这个小丫头是在做什么了。
他慨然叹息出声:“原来,就是今天啊!”
是啊,就是今天!
在小念做出那般模样的日子里,有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入瀚海域中,天地不容被剥夺了力量,险些直接淹死在海里面。
那人被冲上了曾经岛,昏迷在沙滩上,是一个小女孩将他捡了回去,几日夜服侍,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她在救我吗?”
宁风走上去,半点不曾遗漏地看着整个过程。
他昏迷时候,依然保持着对外部的一些感觉,故而在清醒之际,立刻明白了很多事情。
但再是感知,终究不如目见。
宁风感觉怪怪的,这着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亲眼地看着昏迷的自己,被人所救。
“嗯?”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目光落到小念小小的身影上。
不出所料地,宁风看到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兴许是发现人还活着吧,她毫不犹豫地双手用力,做出向后拖拽的动作。
一拖,二拽,不动,就是不动。
小小女孩儿,要拖动宁风的重量,谈何容易。
宁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到海浪一**地涌上来,将小念小小的身躯一次次地淹没,心里面想着当日他被救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在那一天,小念拿出吃奶的劲头,倔强地一定要救一个陌生人,任凭海水一次次地将她全身打湿,一次次地差点将她卷到海里面。
她不恐惧,反而欢喜。
借着潮汐起落,她终于拖动了死沉死沉的宁风从沙滩陷坑里起来,在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痕迹,向着自家里去。
“我一直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这对她有多难……”
宁风闭了闭眼睛,生怕再看下去,眼眶会越来越红,会有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
眼睛闭起来没有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又迫不及待地睁开,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每一幕,少女小念的每一点努力,对宁风而言都很珍贵。
宁风一步步地跟上去,几次本能地想要伸手帮扶,最后又颓然地放弃。
短短地一段路程,平日里小念蹦蹦跳跳一首歌儿都不到的时间,就会走完。在这个时候,却走走停停,休息了数十次之多。
小念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有的只是担忧,只是坚毅,一次次地坐到在地上,瘪着嘴巴好像要哭,又坚强地爬起来继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宁风都替她松了口气。“小念”保持着拖拽的动作。回到了院子前。
宁风看到被他旋风般来去后。大大敞开着的门外,小念做出了踹门动作,做完后伸了伸舌头,左顾右盼,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了会丢脸一样。
紧接着,入大门,进房间,搬上床……
一系列动作。就好像一场战斗一样,累得小姑娘做完了所有后,整个人瘫软到床脚下,久久没有爬起来。
好半天呢,宁风看到小念爬起来,摸了摸肚子,露出不好意思之色,想来应该是小肚子在咕噜噜地叫着吧。
他刚刚露出莞尔之色,便见得小念一脸地懊恼,估摸着是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小木桶以及里面的贝壳类海产,全都让她给忘在了海边。
宁风下意识地侧开身子。在他想来,这个小丫头当如曾经在他面前一样,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捡吧。
一开始,的确如他想象的那样,小念拔腿就往外面跑,脸上露出宁风怀念不已的慌慌张张之色。
没两步,甚至都还没有从宁风的身边跑过去,她猛地止住了脚步。
犹豫了一下,小念做出狠心忍住的表情,狠狠地按了按肚子,掉头又向床头去。
看着她犹犹豫豫动作,看着她时停时开始,看着她时而双手捧着小脸蛋,仿佛捧着一颗热鸡蛋……
宁风明白了。
他哭笑不得:“至于这么费劲,这么害羞吗?”
“这,是在给我换衣服!”
宁风感慨无比,他还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明明肚子饿得厉害,犹记得先给他这个陌生人褪去湿透的衣服,免得生病。
他很想提醒一声,以他的体质,就是在海水里面再泡个几天,也不会生病的,可惜,时空阻隔,生死两端,又如何提醒得到?
很快,宁风就看到小念如释重负,小心地做出掖被子的动作,随后慌张地往外跑,又匆忙地跑回来,一个人进入厨房忙碌。
他时而跟过去,紧紧地站在她后面,好像在守护着什么珍贵;时而就坐在那里,看她要嘛烫到手,要嘛撞到头,呆呆萌萌的慌张样子,会心一笑。
小半个时辰过去,在他自己昏迷了数日的房间里,宁风看到小念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想来应该是一个碗吧——来到床前。
她将理应装着鱼汤的碗放心,一手按着肚子,一边察看空荡荡的床上,旋即咬着牙,很委屈却没有犹豫地,做出捏着汤勺喂汤般的动作。
宁风在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
“是这样,就是这样啊。”
他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小念明明饿着肚子,谁叫大部分的贝壳都被打翻了呢,熬煮出来的鱼汤不过一碗,她即便是肚子饥饿,还是一口一口地喂给了昏迷中的宁风咽下。
在这个过程中,她肚子不知道咕噜噜地怎样抱怨,喉头不知多少次吞咽得口干……
宁风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到小念在喂完他鱼汤后露出如释重负的满足笑容,再以水冲汤碗,一口口喝下去撑着不饿。
他更不想看到后面一日日,因为全心全意地照顾宁风,小念没有一天有足够的时间找食物,全都是在饥饿中度过。
他不想看到昏迷中的自己满面红光,记忆中的小念神容憔悴……
宁风久久地闭着眼睛,等他再睁开时候,看到小念趴在床头,肩膀纹丝不动,只是时不时地拿脑袋在床上被子处蹭动着……
她睡着了,疲惫地,趴在宁风的床头睡着了。
宁风无比地想要听到声音,想来,那个时候小念应该会发出娇憨的的呢喃声音在睡梦里,或许还会两人头碰到头,在睡梦中发出痛呼的声音……
“小念……”
他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床头,以手掌虚隔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抚摸着小念的脑袋。
睡梦中的小念若有所感,在睡梦中弯起嘴角,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第二百七十一章忆灵(下)
“小念啊小念……”
宁风缓缓将手从小念的头上收了回来,摇头叹息。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似乎是在问,实则只有自己能答。
偌大曾经岛上,何曾有除了宁风外第二个活人,即便是有,怕是也没有他了解得详细。
宁风眼中露出既是悲戚,又是怜悯,又有些感动之色,叹息出声:“昔日曾听师兄提到过一件异闻,说来跟小念你现在的情况应当是相差仿佛的。”
“你不是在爱听大哥哥将外面的故事吗?我再讲一次给你听吧。”
宁风信手一招,一张堆着薄薄一层灰尘的椅子飞来,恰落在他身后,正应上他徐徐落座的动作。
他丝毫不顾忌座椅上灰尘,神态安然,仿佛如当初病卧时候,天天给小女孩儿讲着一个个或亲身经历,或道听途说的故事,总能换来声声惊叹。
宁风当时是抱着宠溺,抱着哄小女孩儿的心思随意地讲来,此刻一切恍如当日,那时候的小念,也是这么听着听着,就是趴着睡着了。
“凡人间有一种职业,即被视作是贱业,又受到人敬畏,那便是刽子手了……”
宁风当时怎么都不会想到,现在最后一次给小念讲故事,竟然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下。
小念依然在面前,她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刽子手吃的是砍头饭,做的是杀人活儿,人们难免敬而远之。”
“除却白事。以及被除以死刑者的家属。为了亲人能死得更加痛快一些。不得不贿赂刽子手外,其他时候,人们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据说是因为杀人杀得多了,身上带着煞气。”
“只是没有人知道,真正有传承的刽子手们,其实代代相传着一种活人术!”
“以杀生而活人的活人术!”
宁风讲着讲着,忘记了身处何方。小念能不能听得到等等,忘情地沉浸在故事当中娓娓道来……
故事里,一个真正有着传承,世代砍头为生的刽子手,有一日收到上官命令,要行刑一人。
那日专杀贪官酷吏,劫富济贫,有万家生佛之称。
他临刑前,举城悲痛,不知道多少人愿其生。又有多少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了送他一程。
万家生佛姓陈,名贵生。
刽子手觉得此人身上有大功德。且的确是一个好人,便不忍心杀之。只是这般重犯,杀之纵之的事情,又岂是一个区区刽子手能左右的?
至于劫法场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除非是修士出手,否则又有何人能够做到?
刽子手当然也不能!
在行刑前夜,决心救人求个心安的刽子手,提着一缸子酒和一篮子烧鸡,到了死囚牢中去。
待得两人一起酒足饭饱,刽子手对陈贵生说道:“陈兄,你可想活?”
是人谁想死?
蝼蚁且偷生!
陈贵生紧紧地盯着刽子手的眼睛,求生的渴望几乎在他眼睛里燃烧了起来。
刽子手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接着说道:“我能救你,只要你明天按我说的做。”
紧接着,他就一五一十地将刽子手世传的活人术说与陈贵生听。
流程简单无比,无非是在行刑的时候,让陈贵生听到他一声大喊“跑”,就赶紧跑,埋头往前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得再也跑不动为止。
然后,就在力竭的地方,隐居下来,便没有事情了。
千万不能回头。
这个所谓活人术听起来荒谬无比,偏偏人在溺水时,再荒谬都会信上几分,一根稻草也会抓住的。
次日,行刑时候,刽子手将一碗烧酒含入口中,再喷于大刀上,随后在陈贵生耳边就是一声喊:
“跑!”
陈贵生求生之念燃烧,哪里管得荒谬不荒谬,闷头就往外冲。
他感觉自己运气好极了,一路上竟然无人阻拦,也可能是追兵被拦住了,他竟然是一路冲出了法场,冲出了城市,冲出了平原,一直冲到最南边一处珠崖处,隐居于采珠人家间。
后来,陈贵生改名桂生,娶采珠女为妇,什么高来高去手段,什么劫富济贫理想,什么万家生佛名声,尽成了过眼云烟。
桂生深居简出,一直不敢露面,生怕事犯被重新绑上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