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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满身血污的走出来,摘去口罩,对他抱歉的点点头:“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韩非知道了结果,忽然他嘴角带笑。
他从冬阳手中拿了一张湿纸巾,将脸跟脖子又擦了一遍,然后镇定的走进手术室。
无影灯惨白清冷,医生纷纷退了出去,空气腥涩刺鼻。
康康躺在窄小的手术台上,下半身盖着一张手术单,已经被血染红了,周围布满仪器,插着氧气管,已经到了弥留状态。
韩非轻轻走过去,靠近他。
小孩儿脸色死灰一片,半睡不醒,眼睛微微开启。氧气管粘在人中为重,发出轻微的呼吸。本来就瘦小的身子又小了一半,一阵一阵的痉挛着。
可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他干枯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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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太痛苦了。
韩非轻声说:“我的小音乐家,你是不是想再听一次音乐?”
康康眼神涣散地看着他的脸,发出含糊的声音。
韩非靠在他的枕头边蹲下来,伸手握住小孩儿蜷缩的手指。
瘦小而单纯的小孩子,他可以轻易的把他抱起来,扛在肩上,让他惊喜地叫喊不已。
他也喜欢听小孩儿唱歌,喜欢他兴奋的与自己探讨音乐感想。
可现在,小孩儿要死了,他被车子碾碎了身体,快要死了。
他眼看着一个人的生命被慢慢推入深渊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按捺搓揉,不容置疑,力道惊人。一定有一些事情,是人所不能自主。
他已经明白。
康康单薄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在用全身的力气支撑这最后的微薄呼吸,临死之前最后的一段呼吸。
“冬阳,你可以帮忙吗?”
“是的,我可以。”
“请让他去参加一场音乐盛宴。”
“好的。”
韩非摘掉了小孩儿的氧气罩,他紧紧握住那只小手,汗水渗透了脊梁。
康康躺在手术台上。
他看见自己站在舞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娴熟的演奏着。
台下有那么多的观众。
他的手是完好的,身上也穿着崭新的小礼服。脸不再是饥饿的蜡黄,圆润而粉红。
等到他一曲完毕后,台下发出热烈的掌声。
他成功了。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医院外面又一棵白桦树,小鸟正在树上唱歌。有年轻的病人在园子里散步,一路唱着:“啊,碧绿的草地,澄黄的阳光……”
康康听着这最后一次演奏。
他睁着眼睛,眼珠已经不再动了。
他死了。
白桦树哗哗地响。
值班医生匆促慌张的赶过来,翻看他的眼皮,用电筒照他的瞳仁,然后遗憾的,发出长长的叹息。
“请节哀。”
护士们拔掉康康身体上的仪器管,将已经红了的床单遮盖住他的全身,脸也看不见了。
韩非的脑袋嗡的一声,感觉血全部冲到了头上。他眼睁睁的看着医生将康康的尸体带走,推入太平间。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冬阳察觉到什么,走上前,抱住他的头,猛地箍在自己的胸膛里。直到韩非因为窒息而扭动着身体,无力挣扎。最终,整个身体都无力地挂在他的手臂上,他哭的不可自遏。
冬阳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韩非,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这是现实。”
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医院,等办完一切手续,从那个压抑的地方走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韩非也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眼睛红肿,嗓子嘶哑,不想说一句话。冬阳开车送他回家。
屋子里还有一大堆康康的音乐课本,冬阳担心他睹物伤情,借着月光迅速将书本都收了起来。
韩非在房间的床边坐下来,轻轻的说:“我饿了,冬阳,请不要开灯。”
他们还没有吃晚饭,谁都没有胃口。但韩非说他饿了。
冬阳立即起身去厨房,煮了两碗香菇青菜面,热情腾腾,香味惹人食欲。
他将面端进房间里,递给韩非。
“其实我做饭很好吃,只是你这里的食材太少。有机会好好做一顿请你。”冬阳故作轻松的笑笑,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人,挺笨拙的。
韩非没有说话,接过面,坐在那里,大口吃完。
他的确是饿了,食物能够抵挡内心所有痛楚。吃完后,他的神情已经冷静下来。
“对不起,今天又麻烦你了。”他镇定开口,“也许我需要沐浴,再好好睡一觉,但我知道还不能。”
他必须要去找那个男人谈谈,如果不这样做,他会被自己呕死。
冬阳已察觉到他的心意,接出下文:“张某已经被捕,现在正在警察局审问。现在要去吗?”
“是的。”
“听着,你可以尝试休息一晚再去,你的精神不太好。”冬阳看着他的脸,清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我没事,你还好吗?如果疲倦,你可以在我这休息一晚。”
冬阳耸耸肩:“舍命陪君子。”
韩非换下了血衣,驱车前往警察局。
罪魁祸首已被逮捕多时,双手被铐住,蹲在墙角。
有两个警察正对他拳打脚踢,痛殴辱骂:“操你大爷的,上次你跟老子保证过不会再打孩子!你这个疯子!”
“他是不是你亲生儿子啊!你吗的,你有种出去跟成年人打,你打个孩子算什么东西?现在孩子死了,你满意了?”
电棍击在张某身上,痛得他哀声大叫。
两人中的其中一位警官发线二人到来,刚想说话,便被冬阳暗示下去,顺从的离开了。
“慢着。”韩非叫住他们。
“先生有事?”
“把那个给我。”他指指他们手中的电棍,淡淡的微笑。
“神经啊!这可是——”
冬阳又看了他们一眼,两位就乖巧的将电棍呈上,退出去,关上了审讯室的门。
韩非握住了电棍,一步一步朝张某走去。
妓女喜福(一)
深夜的B市,到处都是小餐厅和小酒馆的灯火,铁丝网上烤的海贝,烧酒,熄灭的烟头,延续至凌晨的嬉闹。
凌晨两点钟。
大佛巷里,雾霭弥漫,寒气渗透到骨头。天上星光还未暗淡。
蜿蜒狭窄的小巷石板路,有高跟鞋的咯噔咯噔声传来。
曼妙女郎。
步履生曳,红镶边蓝印花旗袍,高开叉到大腿,红色披肩,有一种民国的妩媚,风尘,华丽,风情万种。
浓墨发髻盘在脑后,一根镶碧玺簪别在发间。小巧的耳垂被一副祖母石耳环点缀,大红大绿,大俗大雅,如烟花过客,纸醉金迷。
咯噔,咯噔。
空寂的小巷里,艳红的高跟鞋与青石板奏出诡异的旋律。
女郎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倚着老旧的墙壁,点燃一支烟。
细长的薄荷烟夹在手指间,白色的烟雾从浓烈的红唇里吐出来,幽然绽放。
白色雾霭的尽头,有个身影静静的靠过来。
蓝眼睛像一团磷火,在暗夜中特别明亮,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脚步轻的几不可闻。
女郎已经发现了他,不,发现了他手腕上佩戴的那只劳力士表。
女郎笑了,摇曳着曼妙身姿朝少年走去。
“他是个好金主,如果勾引到他,我就可以买到chanel新出的那款手包。”
女郎暗暗想着。
二人擦肩而过。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怔。
“哎呀!好痛。”女郎妩媚的呻吟出口,身子软软的向少年靠了过去。
少年一把接住她,手搭在她的腰间,微笑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女郎娇媚的窝在他怀里,轻声道:“我的脚好像扭了,你能帮我看看吗?”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裙子,踢掉高跟鞋,伸出一只脚,空悬在空气中。
那纤纤玉足,脚趾上涂满了大红的指甲油,纯真喜乐。
“好。”
少年蹲下身,握住了她的纤足,轻轻揉捏着脚腕上的肌肤,微笑道:“好像没有太严重。”
女郎眼波流转,“你再看看,或许是腿扭到了……”
她将裙摆又往上拉了一些,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脚伸到他的下体,轻轻的踩着。
少年还是微笑:“小姐,您伤的很严重,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女郎娇羞颔首,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少年一把抱起她。
“爱我……”女郎环住了他的脖颈。
少年还是微笑,脸孔竟有微微邪气。
“你想我怎么爱你?”
“用你的全部,来爱我。用力爱我。”
“你很漂亮,你的脚很像他。”
“他是谁?”
“我的性幻想对象。哦,小姐,我爱你。你叫什么名字?”
“喜福。”
衣衫簌簌的声响,不久之后,巷子深处便传来甜腻的呻吟。
雾霭的深处,还有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又到岁末。
海棠,剪纸,红灯笼,金鱼,花棉袄。
最近世道逐渐太平,杀人案件减少,人似乎也被新年的喜气精养,半个月来,竟没有一个死人。
韩非将一张金鱼剪纸贴在了窗户上,回头对张嫂说:“张嫂,车票买好了吗?”
张嫂问:“你一个人照看店可以吗?”
“没事,年末了,生意不太好。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
韩非笑笑。
康康死了之后,他比从前更安静了,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店里,专心致志的缝制衣裳。
仿佛世间再无任何可以触动他的情绪,只是端坐静内,纯良如一颗静默植物。
门帘轻轻掀开来,我们的冬阳先生又来了。
“嫁给我。”冬阳将戒指盒递到美人眼下,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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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百零八次求婚。
韩非像没看见他一样,从身边绕过去,对张嫂说:“张嫂,我先下班了,您走后直接将店门锁上就行了。还有,回家路上小心。祝你新春快乐。”
张嫂看看他,又看看锲而不舍的冬阳,好笑的摇摇头:“孽缘哟!”
冬阳也不懊恼,看韩非出了门,立刻跟了上去,拉住他说:“嫁给我。”
“你有病是吧?”韩非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已经说了,我不会嫁给你!”
“那我嫁给你。”冬阳神采飞扬。
韩非气的几乎吐血:“谁娶你?娶你有什么好?你会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吗?”
“只要你能生出来,我就能带孩子。洗衣做饭家务活我样样都会!”冬阳拍拍胸脯,自信满满。
韩非说:“你饶了我。”
“我没有怎么样你啊?”冬阳纯情的看着他,心里笑的几乎爆炸。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我现在要去买东西,你要跟着来吗?”
“当然,你是我的妻子。做丈夫的当日要陪同。”
冬阳的爪子就搭在了他的肩上,过一会,又移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扣。
除夕将至的集市,热闹非凡。
在一处卖小饰品的摊子上,韩非驻足。
他拿起一副祖母绿的耳钉,细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