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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这节,琼肜便有些生气,哥哥这些天中教她的那些临阵话儿也都涌上心来。
于是,就在那凤凰神女还在等着她回答时,琼肜便皱了眉头,将小脸一扬,有些没好气地跟这只想骗人的大姐姐说道:“哼!你……要我指教,那就告诉你好了:『既然执迷不悟,那就自取灭亡!』”
“……”
那凤凰神女,听得这小女孩儿口中忽作大人之言,一时竟不觉有异,反倒又陷入沉默中去。
“……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正当琼肜暗自提防,却见那凤凰神女已然开口说话。只见得万缕光焰中,神色静穆的幻丽女子已展开笑颜,开心的笑容嫣然满面,低头对着小少女盈盈一拜,欣然说道:“多谢指点迷途!”
莫名其妙的谢过,这灿若明霞的凤凰女神便在小女娃目瞪口呆地注目中,忽然挥手腾起烟光一道,一团炽烈之极的火苗从足下生出,漫延过缭绕飞飘的灿丽尾羽,转眼便到了腰际——只见得在这炫耀光明的奇异火焰中,神女那无论是泛着奇光艳彩的细腻肌肤,还是光丽流华的裙羽,已全都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明火中化为青烟。
“凤凰姐姐?!”
直等到那噬灭一切的火焰烧上纤秀的脖颈,就将吞没那嫣然的笑颜时,琼肜这才从无比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眼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物就将焚毁湮灭,小女娃儿这时早已抛开了一切敌我喜恶憎恨,只晓得不顾一切地大叫阻止:“姐姐别自杀呀!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打仗了!——别听琼肜的话呀!琼肜不懂事,真的只是小孩子;琼肜说的话,全都是妇孺之见啊!”
“……”
不知是否那烈火焚靥的大姐姐已来不及听清她的话,在一片轰轰烈烈的火焰燃烧声中,口不择言劝解着的小少女,最后只来得及听见这么一句话——安详消逝的神女,在最后的时刻说了一句:“琼肜……今日之诺,莫失莫忘……”
等琼肜听到时,这奇怪话儿的尾音已同那嫣丽的容颜,一齐袅袅消散……
正是:
神驰身外,清心问道烟云路;
散形存真,不惹人间桃李花……
“呜!……”
等琼肜泪流满面时,那漫天的火潮已随它主人的消失而消散。几乎是转眼之后,那些被滔天火浪熏逼的人众,头脸上又能感受到那海风的湿润咸涩。神力强大的凤凰神女,又被少女打败;这前进的道路又畅通了——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浑没看出刚才那场缭乱烟火中的奇异风波。而这时,也只有那个已经靠在马上少年身前的少女,睫毛下仍不住扑簌簌落下的晶莹泪珠,才说明刚才那场同样速战速决的战事,似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琼肜,别难过了。”
这时,旁边也只有和醒言并驾齐驱的灵漪才听得清他安慰怀中少女的话语。
“琼肜,你知道凤凰还有个名字,叫『长离』吗?”
“呜呜……不知道呀……”
博识的少年这问题,已成功地转移了少女部分的注意力;她脸上那原本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的泪水,这时也渐渐止住。只听醒言继续跟她说道:“是啊,凤凰便叫长离鸟。长离原来指朱雀,就是你常常唤出玩耍的那两只。”
“呜呜……那为什么凤凰也叫长离呢?”
好奇的少女抽抽噎噎问道。
“呵,那是因为神灵纯正的朱雀鸟,到了我们人间便容易沾上红尘俗气;被尘世沾染了,她们那原本鲜红单纯的羽毛,就便变得五彩缤纷,这时我们就叫它『凤凰』。”
“哦!那凤凰姐姐原来和我那一对火鸟一样,也是只朱雀鸟。呜,很有趣……可是哥哥啊,琼肜还想哭!”
“哈~别着急哭啊,哥哥还想告诉你呢,那朱雀凤凰的『长离』『长离』,只不过是说离别的时间有点长,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有机会再见到她呢!”
“再见到她……真的吗?!哥哥你可不能哄我!”
“当然,哥哥从不骗人!”
“好,那就不哭了~”
到得这时,琼肜终于从刚才那场悲痛中解脱出来,破涕为笑了。于是之后的对话,又像这兄妹二人以前在那些草路烟尘中赶路时对答的那样,可笑而又随便:“对了,琼肜,你那个凤凰姐姐为什么单找你问这些?”
“……我也不知道。可能她觉得琼肜又乖又可爱吧。”
“……”
“看来也只有这个可能。”
“嘻,是啊。对了哥哥——”
“嗯?”
“你放心,琼肜会一直努力帮你打败敌人的!”
“哈,是嘛……”
“当然了!琼肜不仅要为雪宜姊报仇,几天前还听妖族的爷爷说,说要是这回我们能把南海打败了,妖族就能『振兴』啦!——嘻嘻,哥哥你知道,琼肜其实也是妖族一员啊!”
“……”
与往常的对话一样,面对这聪颖天真的小妹妹,机灵的少年常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这样一路对对答答,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黄昏时候。这时琼肜从哥哥的怀中探出,朝西边看看,只见到那轮红日已经落到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就像一只落在海中的红皮球。看过夕阳,再仰脸朝天上望望,便见到满天已经飞起细碎的明霞,红艳艳地发着好看的光芒。
仰脸看见这些晚霞,琼肜稍一打量,却忽然“咦”地惊讶一声:“那、那是凤凰姐姐么?”
原来这时,那夕阳的余辉映成的满天红霞中,却有一道轻紫的彩云飞舞如凤凰之形,凤头朝西北,凤尾在东南,那微微泛着红光的淡紫云霞正流离成四五条漂亮的尾羽,一直在云天上拖曳过万里之遥。这整道云霞,活脱脱就像一只正向西方飞去的凤凰!
“真像呀!应该是姐姐的魂灵没走远……”
而这时,西天那夕阳的余光透过暮云映射过来,和天上映下的霞光一道,又仿佛在他们身后那烟波浩淼的海面上铺起一条光辉的大道,上面充满着闪闪发光的羽毛。
“……顺着这条道路,会走到什么新的地方呢?”
望着西边这条自己眼中梦幻般的道路,小少女一时陷入了沉思……
正是:
涅磐竟有痴仙子,却累稚儿半晌猜!
第七章 一言未合,挺白刃以万舞
几乎烧遍整个南天的明烈火光,在那小女将冲到火海边缘片刻后便全都烟消云散。据后来少年主帅的描述,那位炫烈显赫的凤凰城主显已是魂归九天,从此不再出现。
听到这消息,众人喜悦之余,也不免对那张琼肜的法力大为惊叹。对于这小女娃,他们也大都听说过来历。据说这位叫“琼肜”的小丫头,除了那少年外以前从未跟从过任何人,连琼肜这个名字都是他给起来,因此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这张琼肜一身本事应都是从她义兄张醒言那里学来。因此,众人每回见识到她那些出乎意料的高强本事,对她大加赞赏之余,却更多地敬佩她授业义兄;越见她出色,便越觉得那位看似平易近人的少年深不可测。
且不提众人敬服,再说醒言,作为此行的先锋主将,他考虑事情倒不能仅仅局限眼前。就在众人赞叹琼肜神奇勇猛之时,他便在心中不停思索,反复权衡。等他身前身后铺天盖水的浩荡队伍又行出三四十里,他便立即号令停止前进。一万多人的妖神混合队伍,就此在这距离九井洲一百四五十里的宽阔海面上一字排开。显然,既然那烈凰城主能够前来挑战,便说明南海龙族已经了解到他们此行意图。醒言心中十分清楚,这次率军前来只不过是为主力投石问路;既然敌意已明,那便没必要贸然硬冲。
当醒言传令三军摆开阵势小心警戒之时,正是夕阳入海,夜幕降临;看四外朦朦胧胧的夜色,大概正是人间掌灯时。抬头望望天空,广阔的苍穹如同一块深蓝的幕布,正布满了灰暗的流云。一片片的流云撕成了长条,又或是呈现出一种鱼鳞的形状,在暗蓝的夜空中不动声色地流动,时时遮住本就不甚明朗的星光月色。
这时候,若醒言运了道力,凝神朝东南望望,即使在黯淡的夜色中也能看见那座即将攻打的目标。夜色中,那九井洲就像一座连绵起伏的丘陵,黯淡无光,黑乎乎一团浮在反射着星光的海水中。在那岛的周围,又似有一层薄雾缭缭绕绕,荡荡悠悠,将那座神秘莫测的海外仙洲遮掩得若隐若现,缥缥缈缈,看上去如浮天空。
“那就是九井洲了!”
虽然运起法力,那九井洲看似一览无遗,但这等障眼法已骗不了醒言。他知道,那纵横一时的南海龙军,如何能以常理揣测。因此,虽然隐约能远远看见九井洲,他还是严厉约束部众,命令所有人小心戒备,时刻留意观察海下天空,防止敌人突然袭击。
就这样过了大约小半盏茶凉的功夫,云中君、冰夷率领的大军终于赶来。等大军扎住营盘,便有一束束水族特有的神光冲天而起,刚从还目空一切的诸位妖兽道子便忽然惊奇地发现,对面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忽然间黑雾弥漫,火光隐约,晦暗难明的奇异雾霾中只看见旌旗展动,种种低沉古怪的嘶吼声连绵不绝!这时他们再下意识地瞅瞅天空,便忽见远方夜云边正有上百条游蛇一般的身影蜿蜒而来,不到片刻功夫便在对面的天空中布满乌色的蛟龙!
到这时,这两处大军便在九井洲西北约百里处对峙展开;两支针锋相对的力量,经历过最开始的几场大战,这两三月里或是蓄力,或是蛰伏,还没哪一次像今晚这样倾巢出击。而在这样双方都是大军云集的会战中,大家反而都不轻举妄动,虽然各自的内心如猛兽般愤怒咆哮,但在最终决定总攻之前,两方将士都像狭路相逢的虎豹,只在原处不停地刨动爪牙,警惕地观察着对方,谁也不肯抢先进攻!
又过了大约半刻功夫,正当这山雨欲来的气氛渐渐就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时,在那东南南海龙族阴沉沉的大阵中,忽然间中军洞开,就如黑夜中民舍院墙突然豁塌一口,猛然透射出一束明晃晃的亮光;在那光明乍现之处,转瞬飞出一物,眨眼功夫便飞悬在虎视眈眈的两军正中。
“轰、轰……”
忽然飞出的巨大阴影,在众人的注目中有节奏地拍打着强健的翅翼;乌云一般的鳞翼上下翻飞,带起巨大的风声。在这低沉有力的拍打轰鸣声中,即使是远在数十里外的四渎军卒,也仿佛能从吹面而来的海风中感觉到那份火辣辣的霸气。
“应龙背上那人……是孟章!”
应龙初现,四渎阵前眼力好的水灵妖神稍一辨别,便马上看出那乌黑应龙背上跨骑的正是一向勇冠南海的无敌神将孟章!
“咦?他怎么会先出来?!”
难怪众人犹疑;原来这样大战,却与平日坊间说书先生口中战斗完全不同,绝不会在两军厮杀之前先由双方各出一名战将比武,实际中,只会由双方统帅各寻对方破绽,或主动出击,或守株待兔,基本派出战斗的都是将卒俱全的部曲军伍;除非根本不想打仗,否则双方主帅绝不会先行露面。
因此,现在见孟章居然率先现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四渎一方包括云中君在内,都是满腹狐疑,不知孟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正当众人怀疑,却听对面那跨坐龙背半空悬停的水侯开口喝了一声:“各位劳军远渡,却不知张醒言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