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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也不说话,只躲得更远了些。
见她这样子,“刘老道”才叹口气:“也罢了。本是一桩好事,倒将你们吓着了。如今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原委,心里都各有思量。这****也就都不纯净了。那么这事自然是不成了。说来也是你们的福缘尽了——你这孩子。”
他边说边指应决然:“可知我瓦罐里煮的是什么?”
不等他回答便道:“那大鱀本就是天生的灵物,又得了道行成人形。吃它一块肉,修行者可以温养巩固境界,世俗人则能延寿百年。你却不食,分给了这妖魔。既然如此,罢、罢、罢。我便走了,将这凌空子留在此地。”
“你且对那李云心说,这孩子本是没有什么罪过的。她犯着了他,也是被人陷害。既然这些日子已受尽折磨,就算是还了前世的恶果。如今再世为人,倘若有机缘生出了,叫他不可害她,由她做个世俗中的隐士,了此一生罢。”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应决然的预料——他本以为要有一场生死的恶斗、将性命留在此处。却不想突然有这样的转折——他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心中灵光一闪,将要问“尊姓大名”,却看见那刘老道的身上忽地泛起一阵金光。那金光如同千丝万缕的金色雾气,袅袅腾腾地汇聚到一处变成个人形。人形也看不分明,依稀是个老人。老人在刘老道的头顶顿一顿,忽然径直穿破屋顶,向着东边的天空疾射而去,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行迹。
只余下应决然与三花娘娘一人一妖站在厅堂里。
然后……应决然看到了一个影子。
他自己站在门口,那影子的双脚是连着他的双脚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但问题是之前说话的时候才刚刚入夜、风雨大作……怎么此刻就看到了影子?
他忙转身往门外看——看到的是一方晴朗的天空,以及天空上的白云。天不知何时亮了,厅堂中的篝火也早就熄灭了。屋子西边被吃剩了半个身躯的妖魔不见踪影,东边那血淋淋的躯体倒还在。
但三花娘娘不见了。
这时候听到屋外一个声音:“应大侠参悟得怎么样了?”
应决然定睛一看,是那于濛站在屋外的天井中看他。应决然之前经历了圆珠国的幻境,此刻便不敢当真。只皱眉“嗯”了一声。
那于濛便道:“十几日之前咱们被送进来之后,这边的刘道士就说你中了蛛毒,你提起内劲护心脉的时候却正巧参悟了功法境界,因而在此处闭关了十几日。今天见你出关了——参悟得如何了?”
应决然眨了眨眼,怔怔地再往屋外看了看。就看到本该是在屋内的刘老道。他微笑着朝应决然行了个道礼:“想来是有所突破。老道恭喜了。”
黑刀应决然难以置信地深吸一口气,想起某一个传说。砍柴人进山遇到仙人对弈。他看了一盘棋,再去看自己的斧子,却是已经连柄都烂掉——已过了几百年了!
而这时候另一句话跳进他的脑海——
那附身刘老道的人曾说,“……跑进大牲畜的‘空’里。这里面干净。”
……“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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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
第二百三十四章 怎么死的
那老者说话虽然狂妄神异,但条理也还清楚。那么他既然提到了这个“这”字——
应决然便顾不得许多,先只问一件事——这些日子外面是否曾有人来过。
这话问了,刘老道与于濛看着都讶异。然后才如实告他,的确有人来过的。
他们来了此地之后第二日便有道士前来。且是飞着来——至少是一个化境。但化境的道士虽然能飞,却也吃力。如此说那道士的境界应该还要再高明些。他们在雾里自然看不到,在雾外的鼠精与兔精却看得到。那道士竟像是个瞎子,眼见着林中这么一大片迷雾却无视了,昏头昏脑在林中乱撞。乱撞一气之后又离开,像是寻而不得。
应决然就记起了老者在夜里与他说的话——说只怕他们这些人是道统放出来的饵,引诱那李云心打开禁制。如今将他们圈禁此处可以避免给李云心添上许多麻烦。
此时知晓了这一番事,便知道那附身刘老道的异人说的是实情了。
那异人说自己没什么恶意,照此看大概是真的。无论有心无心,他总帮了李云心一些。
应决然就又往屋子里看了看。西边的残躯没了,东边的“凌空子”还在。他就指着那凌空子的身子问诸人可晓得那是谁。
至此,任谁都看得出他不大对劲了。但仍答了他的话——说不晓得何时生在这屋子里的,众人都不知道那是谁。只是虽然看着狰狞可怕,但终归又不害人。且此处常有神异之事发生,也就由着去了。
应决然听完这些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看天。
天蓝得炫目,那阳光也有几分古怪。天上晴朗,却不见日头。没有日头,光仿佛从子面八方来,将这一方小天地填满。
他慢慢坐到屋前干燥的台阶上,拄着他的刀。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听我说一件事。我也不晓得是真是假……倘若觉得是假的,就当我蛛毒未除尽,臆想了吧。”
然后他自顾自地、慢慢将“昨夜”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说话思量的时候有个习惯,便是喜欢用手去摸的自己下巴。应决然有一方宽阔的下巴,他自己尤其喜欢。认为这令他看起来更加强而有力,因此他习惯剃须。
在这年代男子以长髯为美。无论像李云心还是他这样剃须的都是少数,但也并不算罕见。
于是他说话的时候意识到刘老道和于濛他们也没有哄自己。他最后一次剃须是在进了渭城之后。在他的“时间”里,到如今也不过两天,或许下巴会有胡茬,但不会长。
然而如今一摸才意识到,竟已经乱糟糟的一片了。
最终还是将他的见闻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摊开手:“我并没有闭关。在我这里只不过过了一天而已——我现在都不晓得你们这些人是真的还是幻象。但那人说的是‘这里面干净’——我就在想,我们如今到底是在哪里面?”
起初人们还觉得他在说胡话——也许真是蛛毒未净,或者练功出了岔子。可说到后来刘老道的脸色倒渐渐地变了。
因为应决然说的有些话儿,却是编不出来的。
应决然说,当时他与那附身刘老道的怪人说此处天气古怪。那怪人却说风雨并不算古怪——天下下了鱼雨、肉雨、下青李子也算寻常。应决然只当那是随口说说,但刘老道却知道是真的。
这些天里,天上有风雨的确是寻常。更不同寻常的可就多了——且不说时不时地,会从天空中传来隆隆声。那声音像闷雷,却好像离得好远好远。一响起来要好些时候才能停歇,可偏偏天空万里无云,一点雨也无的。
再说什么鱼雨、肉雨,那的的确确是真的——不然这些日子那刘老道凭借什么过活的?
隔三差五便有那些个东西从天上降下来。且都是烹制好了的鱼、肉——一份一份铺天盖地地落,有的落地的时候就摔成肉酱,有的滚落在泥土里吃不得。偶尔有些挂在树木枝叶上,刘老道便等它停了去取了吃。
他从前也是个好吃的,因而竟觉得这味道熟悉。吃了几次一咂嘴,意识到乃是城中木南居的吃食呀。他从前与李云心居住在龙王庙的时候香火旺盛、手中银钱也充足。便偶尔叫木南居外送了席面来吃,那味道可记得清。
刘老道因着应决然的话勾起了这记忆。然后又想到另一桩——
鱼和肉又不是天天下,偶尔也会落果子。
那果子却不是别的,而是酸涩酸涩的青李子。他曾经连着两天吃那东西,如今一想起来只觉得舌下口水泛滥,张口就能喷出水珠儿来。青李子……乃是心哥儿从前喜欢吃的。
他从前无事时偶尔拿一颗青李子慢慢地啃。刘老道看得嘴里酸就问他吃那东西做甚。李云心便笑笑说这东西也不是想吃就吃得到——他在街上乱走撞见一人卖这玩意儿。既酸且涩无人问津,他便将一整筐都买了。
觉得口中心里没滋没味就拣一颗慢慢地嚼,总能振奋振奋精神、警醒警醒自己。
也下这东西。
刘老道刘公赞细细地想应决然的话,眼睛越来越亮,一个念头在心中转来转去呼之欲出。他也顾不得旁人在了。显露本领一个纵身就跃上房顶,盯着那蓝的天不住地瞧。瞧了一气低头大声问应决然:“你梦里那怪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应决然想了想,觉得要紧的他都已说了。没什么的要紧的,也只是那怪人临走时候说的那些话儿。像甚么“福缘尽了”、“若有机缘”之类的玄之又玄的东西。
刘老道再听他说这些,便略微沉默一会,站在屋顶直勾勾地盯着天看。看了半晌忽然一笑:“应大侠,你所经历的是梦是幻、是真是假,大概很快就能见分晓了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那应决然只觉得过一夜,却过了十几天。
身在洞庭的李云心也有同感——任谁无聊的时候都会觉得过得慢。一天的时间,好像已经十几天,长得可怕。
无聊就是因为无聊。虽说有美丽的女子、有有趣的怪人,还有些蠢萌的妖魔。可美人也得是自己倾心的,趣人也得是知晓身份底细、确定不会搞出什么事端的。
至于湖中那些个妖魔——
那曾经的龙子比它们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他都与龙子谈笑风生——这些虾兵蟹将又有什么意思了?
这些日子他就在等。等的无聊心焦,却又没什么办法。
实在是高估了那些妖魔的能力。
原本他冲进水中捣毁了白鳝李善的洞府,又叫他带着自己一家一家地横扫过去。但很快意识到那么干费时又费力,倒不如叫他们自己聚到一处送上门。
先前晓得那敖王差遣自家的小妖往各处请人“共谋大事”。可惜一群妖魔扶不上墙,压根不理睬他。
李云心想了想,便去求那居住在君山的苏翁。他本就想从老者的口中套些话,因而时常与他闲谈。那日东拉西扯的时候便说了自己的烦忧事——那些妖魔不争气,总聚不到一处去。
苏翁看着是个爱玩闹的。便说此事好办。当即走到湖边须发皆张地一喝,湖中那头恶蛟就乖乖现了身。这苏翁着它去将妖魔的洞府捣了——恶蛟竟二话不说便去了!
由此才有了湖中盘仙谷被恶蛟捣毁、盘仙谷主赤蛇王去找那敖王“共谋大计”之事。
李云心便在等了。
如此等了十几日,才大致聚拢了这湖中十之三四的妖魔。据打探消息的李善说,以那敖王为首的五位谷主已聚集了一干妖魔气势汹汹地东寻西找,只说要将李善揪出来、再将他身后那人揪出来、顺便连恶蛟也一同料理了。
但他们做的这些事在李云心眼中就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他只想等这些家伙开始动手,他便去一齐料理了。而他眼下主要在做两件事。一则,是逗那苏翁开心。二则,是试着找……这洞庭中的“龙魂”在哪里。
因为那一****同苏翁说了些话。
李云心这个人,并不很喜欢赤裸裸的武力。能够站在黑暗中看着敌人死掉,绝不会想要自己大汗淋漓地将敌人一刀刀地割死。
当然在敌人将死之前,他是必然要从黑暗中走出来说些话儿的……要不然杀了人又有什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