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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做不了。”他抬起自己的手,递给李云心:“我修不了神通。我也不想再做剑圣。我这一世,只想做个俗人罢了。”
李云心狐疑地看着他。确信对方并没什么别的意图之后,并拢二指搭在于濛的脉门上。然后缩了回来。
于濛说的是真的。
他的身体里……没有雪山气海。
甚至都没有什么经络关窍——而是坦坦荡荡、混混沌沌的一片。这种体质,修世俗间的武艺倒是得天独厚。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乃是天生“通了任督二脉”。可要修道法……连雪山气海都没有,哪里存灵力?
“但是你……你怎么收了她的琉璃剑心?”李云心一边说话一边往远处看了看——远处仍然火焰滔天。然而他心中已没有刚才的那种安全感了。
见了鬼……这“剑圣”倘若真的没有神通、真的修不了道法……
那金光子或者别的什么人杀个回马枪,他们都得玩儿完。
“琉璃剑心……琉璃剑心。”于濛将这名字念了两遍,摇了摇头,“什么琉璃剑心,不过是三十六鬼罢了。我那时候……天下间冤魂无数,鬼怪横行。其中有三十六鬼王,修为神通不亚于而今你们这九龙子。我花一百四十六年的时间将它们一一捉拿了,又将他们炼化成这三十六只金乌。”
“这所谓的琉璃剑心,不过是囚禁它们的牢狱。那时候我以这东西做法宝……唉。不说它了。只是它们还晓得我神魂的味道……我这神魂……”于濛顿了顿,忽然抬眼看李云心,“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李云心愣了愣:“你指什么?”
于濛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尽管还掩饰不住他脸上的哀色,但至少有了些有别于凡人的模样。他看起来谨慎又小心。先伸手指了指地面:“这阵。”
再伸手指了指天:“还有天人。”
李云心深吸一口气:“愿闻其详。”
于濛便看了他一会儿,俯下身抱起了离离:“先离开这儿。倘若那金光子是共济会的人,他们很快就会再找来。”
李云心再愣:“你也知道共济会?”
“你现在所知道的,不过是这个世界真相的一角罢了。”于濛凄然笑了笑,“并且你会很快后悔,让自己知道了更多。”
……
……
业国。碚陵路。小石城。
业国又在庆国之北。秋意到了这里,更浓了。
小石城也是天下名城之一。但它的名不在市井的繁华,不在城墙的高大,而在满城的银杏。
城中大小的街道旁遍植银杏树。如今到了秋季,树叶灿烂金黄的一片,好似满城都飘着金箔。再赶上天朗气清的好时节,阳光自从高天洒下,更映得黄叶微亮又剔透,乃是别处难得见到的胜景。
而城名中的“小石”,来自这城中的小石山。实际上这是一座山城——半个城市在山下的平原上,半个城市建在一座小山上。据说这小山乃是完完整整的一块巨石——而这巨石又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块从天而降的更大的巨石上碎落下来的一块,因而叫“小石”。
可李云心此刻站在这城中山头最高处的亭里往下望,只觉得这小石城的大小比起渭城也不逞多让——叫它小石山当真是太委屈了。
“我来过此地一次。那时候,这里只有山脚下的一个小镇罢了。山也比如今要高。”于濛端坐在亭里,背倚着扶手。目光越过李云心,往更南边看过去。
小石城在业国碚陵路,距离两国边境六百余里。但即便是这样远,仍可看到南方天边一条不详的灰线——那是庆国境内的火焰烧出来的尘埃云。
他们所容身的这个木亭建在城内小石山的山头。这山头是相当平缓的一片,不但有这亭,还有书院、客栈、会馆、茶社等等——乃是城内文人雅士登高望远、论诗会友的好去处。
但今日这里却很冷清。据说是因为城外又三百里处的剑宗五臾剑派山门发来了通告,要周边诸城供奉些零零碎碎却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虽然不是官府的告令,却远比官府更管用。
因而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去了府衙里商讨这件事,就连那些整日以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为乐的士子们也忙了起来。
因为还据说,五臾剑派要开山门了。
山中的仙人要收弟子。
所以到这时候——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洒在微黄的草尖儿上时,这亭中竟然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那时候,是我在世的最后一年。”于濛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年人。坐在亭中,裹着金黄狐狸毛领的大氅,口中哈出淡淡的白雾,在追忆往事。
“我游历天下,打算看这天下最后一眼。我在云山里修行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算是历代圣人中修行最久、最吃力的一个了吧。”他微微眯起眼,顿了顿,“但当真将天下看了一遍,又觉得生无可恋了。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俗世往来的诸人也同草木无异……实在不晓得这世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李云心站在木亭的另一边,想了想:“当今的双圣,不是修了三千余年么?”
于濛没有看他,仍眯着眼看远方:“你是说真正的二百一十四代剑圣和二百五十九代书圣么?”
“他们的天资是历代当中最高的。大概只修了一千一百余年吧。就已经到了飞升之境。”
李云心微微皱眉,试着理顺了一下时间线——
洞庭君第一次带他进红花城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一段往事——洞庭君在三千年前还是一尾红鱼,在河边遇到一个执红花的意境女道士,因而心有所感开了灵智。而那位女道士,就是“当今”的剑圣。【注1】
这意味着……倘若于濛所说的是真的,倘若于濛真是上一代的剑圣……
他做圣人的时候,是看着当今的剑圣和书圣慢慢修炼、成长的。
李云心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荒谬感。这种感觉甚至大过了他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过去的许多往事都已经成了历史、传说。可如今,如果是真的……那么坐在他对面的这一位,不但本身就是历史与传说,还是见证了另一段历史与传说的人!
他便略觉得有些眩晕。不晓得是因为过重的伤势,还是因为纷乱的思绪。
“然后……我决定飞升。”于濛想了想,搓搓手,往掌心哈了一口气。像一个怕冷的凡人,“你知道飞升是怎么回事么?”
“不知道。”
这时候有一个小贩挎了藤编的筐过来卖干果和蜜饯。于濛便给了她一角碎银子换了两小匣。小贩千恩万谢地去了,于濛就打开小匣,捻了一块小小的柿饼。
柿饼上有一层白霜,他盯着白霜看了看,露出全然不符合他圣人身份的疑惑,没有往嘴里送。
李云心略想了想,意识到……
从前应该是乌苏和离离给他弄这些吃的。两个小姑娘也当然会将柿饼上的白霜擦掉。
他就在心里低叹了一口气:“这个东西,是葡萄糖和果糖的凝结物。吃吧。”
于濛看看他,又看看柿饼。略一犹豫,送进嘴里了。嚼一会儿,说:“还是擦了好。”
李云心耸耸肩:“啧。大少爷。”
然后忽然问:“鸡蛋是什么颜色的?”
于濛微微皱眉:“问这个做什么?不是白色么?”
“软软的,白白的?”
于濛想了一会儿:“难道还有硬的么?”
“哦。”李云心歪了歪头,“您继续。”
于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把匣子里的柿饼拨去一边。又捡了一枚剥好的南瓜子送进嘴里,道:“修到了太上忘情,其实就是可以飞升的了。我从前以为飞升这回事是——修为到了,忽然心念一动,便可以直升天人界。”
“但后来我修到了太上忘情,却发现这件事并不是你想要走,就走得了的。更像是……得等一等。”于濛眯起眼睛,“等天上仙班有缺。等天人召唤,你又修到太上忘情了,便可以飞升了。”
说到这里停下来,又低头去扒拉匣子里的干果蜜饯。李云心听得心里急,却不好催。只好微微皱眉斜了眼看他,后悔刚才自己没有也买一匣子。
于濛找寻了一气,叹一口气。将匣子合上,随手丢在一边。又往手里哈了一口白气,才继续说道:“我足足等了一百二十年——期间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修行出了问题,反复思量。但思量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晚上——”
“我在云山上打坐,忽然觉得自己坠入了云雾里。那种感觉……就好比你从这天地之间剥离了,去往了另一个世界。而后便有一个人问我,你可准备好,羽化登仙了么?”
“我念头一转,就晓得绝不会是凡人、或者修士。这世间哪里还有人,能叫我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坠入那种的情景里呢。我那时候已是太上忘情的境界。遇到了这事,倒是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道,我已准备好了。”
“然后就听到那声音对我说,那么,就来吧。”于濛停顿了很久,“然后就是渡劫。”
“渡劫自然是很难的。并不只限于硬接天雷,还有种种天界的罡风。我也是知道那时候才晓得为何不能是‘修士念头一动’,就可以渡劫。”
“因为倘若我在云山渡劫的话……圣人修为以下,全部都要在一瞬间死光。劫雷和劫风的可怕,你是完全想象不到的——即便我那太上忘情的境界、修行了一千六百多年……也只撑了一刻钟罢了。”
李云心想了想:“失败了?”
“失败了。”
“但不是天人引渡你的么?”李云心吃惊地问,“这种事也能失败?”
于濛露笑了笑。他微微摇头,一边伸出手去一边说:“所以那同我说话的天人也很奇怪……”
说到这里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才把伸出去的手放下了。轻出一口气,继续道:“天人也很奇怪。然后……似乎是那接引我的天人因为我渡劫不成,也遭了劫雷和劫风。这下子,我没有飞升去天人界,那天人倒是坠落到咱们世俗界来了。你想一想看,那天人是谁呢?”
“你脑袋里那沈老?”
“是了。是那沈老。然后我的修为神通就全没了。那天人说他飞升成为天人之前,世俗之间的名字叫沈幕。这沈幕……因着我渡劫失败,同我的神魂熔到一起去了,难以分离。”
“我渡劫时并不在云山。因而经了这么一遭,本是打算回剑宗、回云山重修的。可就是在那时候,那沈幕告诉了我……共济会这个东西。”
李云心立时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同时往四周扫了一圈。
刚才卖于濛干果蜜饯那小贩往别处转了一圈去,似乎没卖出什么玩意儿,就又转了回来——似是想问问这位豪客还需不需要点儿别的。但李云心立时冲他远远地一瞪眼:“滚!”
——小贩吓得一溜烟儿跑掉了。
于濛转身看了小贩一眼,叹口气,又道:“他叫我不要回去。对我说,道统与剑宗实则在我上一代就亡了。这个亡了,倒不是说流派、洞天不在了。而是共济会的人跑到这些门派里,把持许多不起眼儿却关键的位置。”
“譬如说一个洞天,上有一个宗座,下有几个院。而后有若干堂,各种杂役。共济会的人或许并不是宗座,却可能是各院里的首座。或者把持了管理门下弟子修行的权力——凡此种种,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