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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微微侧脸看红火大将军,冷笑一声:“邪门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漫说区区一个狐妖,便是今日你在这两位道长面前,难道还敢放肆么?”
红火大将军却瞪起眼睛看他,娇声喝道:“就凭你!刚才本将军已经同你交过手——你的手段哪里能奈何得了他的混元风?我看——”
说这话眼珠儿一转,再往身边抓:“是另有人做了这事吧?!”
原本阻挡在离军之前的那丛枯树当即被她撕成了漫天的碎屑,露出其后的百多人来。女妖的目光在这些人当中逡巡一阵子,忽地定格在李云心身上。
便盯着瞧了一会儿。
这李云心此时在人群里,一身与众不同的装束却很惹眼。再看他脸上的表情更惹眼——满脸的云淡风轻,又仿佛穷极无聊,似乎这边的可怕情形都不曾对他构成任何影响,都是玩闹一般。
红火大将军这么一看,抬手指他:“是不是你?!”
浑没被女妖放在眼中——这叫空同子面上一阵发热。他将眉头一皱,沉声道:“他不过是个画师!哼,贫道乃是剑宗五臾剑派修士,我的手段哪里是你这种无知妖魔能够揣度的?”
虬髯道人便叹了一口气——似是觉得两者这般辩驳好生无趣。空同子便立即收声不再言语,只等这位高人做出裁决。就听这虬髯道人叹气之后说道:“总之,不是他,就是他,对不对?”
这话听着像是对红火大将军说的。
然后抬起手挥了挥:“那么这两个人你都带走吧!又不是我离国的儿郎。但带走了这两人、交代了你那什么土地的事,哼——朕,再来同你算一算你杀害朕离国子民的事!”
空同子一愣。因为这位虬髯道长的这些话。
……朕?
……离国子民?
……将自己同那画师交给妖魔?!
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此前他畏惧两位高人的威严,到了近前、依礼垂首,并不敢直视。又因着是夜里,光线并不好,于是没有看清这位虬髯道长的道袍是什么模样。
但到此刻,他因为惊诧而抬起头,终于看清了。
那……才不是什么道袍啊。这位虬髯的道长,黑袍绣金线——那是用金线绣着的五猛兽、五禽鸟图腾!
这是……离国……皇室的图腾呀。
就在他还未来得及从脑海中得出一个结论之前,却忽然听到身后第五靖的声音。这第五靖是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平日里说话声音沉稳,略有些嘶哑。但到这时候,声音却又尖又细,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这位离国啸掠军的都头,从小路上往前奔跑了几步,全然不在意那些可怕的凶兽了,一直奔跑到那大青石的下方,才噗通一声跪下了,两眼发直、嘴唇微颤——
“陛下?陛下?!臣——啸掠军都头第五靖,叩拜陛下呀!!”
一阵凉意忽然爬上了空同子的身子——从尾椎生出,在一瞬间沿着脊梁窜到头顶去。他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位虬髯道人,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还听到那第五靖在大青石下咚咚咚地三拜九叩,更听见他说些什么“臣在上元三十二年有幸见过陛下龙颜……”、“还不来叩拜陛下……”、“陛下英明神武,臣早知道陛下不会就这么去了……”之类的话。
十几息之后,空同子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你……你……你是……你是离帝?!”
“那……玄境的离帝?!”
第三百八十九章 鬼帝
这位剑宗修士陷入了可怕的绝望境地——难怪这“虬髯道人”,言语之中会有浩荡之气!
他竟是那个,死后魂魄未被收走、集了离国亿万百姓的愿力成了玄境、直逼太上的鬼帝!离帝!
自是有帝王气了!
这样可怕的大妖魔……不,已经不能用大妖魔来形容了——当世哪个大妖魔,甫一得道便击杀了道统剑宗的三个玄境、两个真境?!
而他竟然自己把自己送到这样可怕的妖魔面前了!!
但他畏惧与否、讶异与否,却似乎都不是这位离帝在意的。这鬼帝没有看他,反倒去看青石下的第五靖——八九十个离军已经跪成了一片。有的在喊万岁,有的不敢做声,有的只将脸埋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听说了“驾崩的陛下成了鬼修”这件事——闹了那样大的动静、争斗被那样多的人目睹,即便是道统、剑宗想要隐瞒也很难。
可如今却真真地见到了?
——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承受能力。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帝王在凡人心中的地位宛若天神,而眼前这一位,还是的确具有天神的神通的帝王!
这离帝便轻轻哼了一声,重新站起身。背着手越过瘫坐在地的空同子,走到大青石边。
“朕,成了这鬼修之后,有许多事情记得不了。但却有许多事情记得更清楚些了。”他微微皱眉,看石下的第五靖,“抬起头来。”
第五靖立即抬了头。目光炯炯、直视鬼帝的双眼,与空同子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朕记得你。”离帝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上元三十二年,朕兴致好,又逢了上元节。于是把当时在京里的啸掠军军官喊来黄金台上饮酒——你是那个路天机的亲兵吧?”
第五靖激动得满脸通红:“正是!末将那时正是路将军的亲兵——末将何德何能,竟叫陛下记在心上!”
离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朕如今已不是凡人了。做了鬼修。你见了朕,不怕么?”
第五靖立即高声道:“禀陛下!末将还记得在上元节的黄金台上,陛下对路将军说,你这亲兵模样威武,看着是个将才。而后末将才有了今日——陛下对末将的恩德,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也报不完的!”
“且——”他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恨意来,“自陛下……去后,朝中奸佞横行,帝位为小人把持,我大离江山已是……已是……”
离帝听他说到这里,轻轻挑了挑眉:“啊。帝位为小人把持?哪个小人?”
“是——晋王么?”
第五靖朗声道:“正是!”
离帝忽然嘿嘿地笑起来:“嘿嘿。朕在位的时候,有许多人说晋王的不是。但朕觉得他们是在结党营私、攻讦太子。”
“那路天机,也是因为上表参晋王,被朕夺去了军职、遣回桐州去了。”
“到如今么……哼。是朕那时候糊涂。”离帝微微眯起眼,“却正是这个晋王,伙同什么共济会,将朕给害死了。”
第五靖大惊失色。就连他身后那些离军士兵听了这话,也暂时顾不得惶恐畏惧了,面面相觑。
“罢了。”离帝忽然一挥大袖,“朕死后才晓得另有一片更广大的天地。离国……区区凡人的疆土又算什么。这笔账,早晚都要算。至于你们么——”
“也还是朕的子民。就都下山去罢。后面这些,都留给这个什么……虞君吧。”
第五靖没有说话,那空同子却忽然大叫起来:“鬼王、鬼王!那老狐不是我杀的,是那个画师杀的——你留他!我是剑派的使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不能将我交给那虞君!”
说了这些又坐在地上,转身向那第五靖喊:“第五将军!你同你家陛下说说情——我一路上同你们降妖除魔……啊……我对你们也是有救命之恩的!”
平日里这空同子趾高气昂,是世外高人的模样。到如今却丑态毕露,胆气连凡人都不如。第五靖因此皱起了眉。犹豫了一阵子,刚要开口,却听另一人说话了。
说话的,乃是同离帝对坐的黄袍男子。
这男子此前一直盯着棋盘静听、默不作声。到如今轻咳一声,开口道:“离国人可以走。但其后的庆逆,却一个都不许走。”
他说了这话,离帝便转头看他:“怎么,老弟还是放不下、看不开么?”
那黄袍男子便站起身,哈哈大笑,也看离帝:“放下看开?你我都是鬼修。既是鬼修,就是有一股执念化成了这法身——真看开了,还怎么可能存在于世上?更何况……”
他皱起眉:“庆逆毁我社稷、害我子民。哼,这笔账,永远也算不清!”
先前人们已晓得这离帝,是个前几月驾崩的离国“武威帝”。而今又听这个男子说什么“社稷”、“子民”——空同子又愣住了。
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但同样是愣了几息的功夫,他再一次瞪圆了眼睛——
他虽然修行低微,可消息却很灵通。因而晓得道统的琅琊洞天曾去了庆国渭水,据说在那渭城里同一个可怕的大妖魔、龙九螭吻争斗,还折损不少人手。其间也有一件异事——
说是那庆国的前朝、邺国的末代皇帝、邺昭武帝吕正阳死后魂魄竟没有被黑白阎君收走,而且一直潜伏在渭城的废都中。那一遭那邺国鬼帝也与龙九螭吻兴风作浪,后来被琅琊洞天的高人击退了……
难道这个是——
“你……你……你是那……邺国的昭武皇帝吕正阳!?”空同子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并且同样看清了他的黄袍上所刺绣的图案——乃是暗金色的双头猛虎,这的确是曾经的邺国皇族的徽章呀!
邺帝吕正阳哼了一声:“也算你有些见识。”
空同子再愣一小会儿,忽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腿:“这位鬼王、这位鬼王!你既是要向那些庆国人寻仇,我来告诉你!”
“那些庆国人当中有一个画师,道法高强,对,道法高强,就是他杀了那老狐的!鬼王你想一想看,区区一个画师,修为竟到了这个地步,必是出身庆国皇室的公卿贵胄之家、灵丹妙药喂着才能如此的!”空同子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再抬手往庆军当中一指,“就是那人!”
第三百九十章 故人
这鬼帝吕正阳听了他的话,便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望了一眼,立时皱起眉头。
空同子心惊胆战地看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因为他……可不想今天死在这里呵。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在旁人、在大人物看来无关紧要,但于他而言却是人生中顶顶重要的大事要做。
他行事一向谨慎,这一次来漫卷群山中除妖是他修道以来最大胆冒险的一次。原以为以他这样的修为,并不会撞见大妖魔——道统剑宗有那么多的真境强者,大妖魔总是要去防备他们的!
却不想这一撞,就撞见了三个!
而今之计……就只能依靠头脑了。他晓得大妖魔虽说远比寻常的妖魔要精明,但毕竟是飞禽走兽化形,灵智无法同人相比。也晓得鬼修从前虽是人,但既做了鬼修就必有一股执念。他得依靠自己头脑在这无比险恶的情势当中斡旋,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
这鬼帝既恨庆国人,那么见到了庆国的皇亲贵胄必是不能自持的——先将那相貌可恶的画师送给他。而后,再细细观瞧、暂且示敌以弱,寻机挑动他们同那虞君争斗起来……未必不能活着出这漫卷山!
想到此处、再见到这鬼帝吕正阳脸上的神色,空同子心中就稍微一宽——他皱眉就好!
便鼓起勇气又道:“这位鬼王可看仔细了!那小儿一路上对贫道百般羞辱,只是依仗他那世俗间的贵族身份。贫道乃是修行人不同他计较,结果他变本加厉,竟然在此前遇到那位红火大将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