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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天养哪里认得一个字?但没看了片刻,便觉得有无数的鬼怪妖魔扑了过来,竟要将他吞噬似的;一会儿又成了抢夺龙鳞的修行者,有张志礼,有周鹤章,有辜不诚,还有班师古……霎时之间就多得数不过来,一个个人都挥舞着法宝,说不交出龙鳞就要取他性命;一会儿又变成了一条条的盘旋飞腾的黑龙,神情狰狞而可怖,凛凛的龙威令他怵然而惧。
他想躲,想藏,却是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想转身逃走,只一扭身就发现身后却是绝域。
怎么办呢?
有个声音在喊道:“打败它们,打败它们,将它们通通都打败。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想要真真正正地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你就要战胜一切的恐惧!”
战胜一切的恐惧?
能战胜吗?
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是战不胜,也得背水一战!
拔出了短剑,厉吼一声,将心中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怯懦,所有的勇气,都从这一嗓子里吼了出来,然后挥舞着短剑扑了上去。
这一战较之前与水的那一场更艰难,更具有挑战性。
此前考量的是技巧,是智慧,是速度,是对已掌握的东西的运用的话,这一次考量的就是意志。
剑修的根本就是意志。
剑修的强大与否不在于战斗力够不够高,而在意志的坚韧和壮大。
意志就是剑修支配一切,战胜一切的根本。
只要无所畏惧,那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一番血战——似乎只是过了一瞬间,也像是鏖战了整整一万年——将所有的敌人全部打败后,关天养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处荒寂无人的原野之上,仰望茫茫天际,除了寥落的星辰和几缕孤云,便只剩下了拂身而过的清风。
敌人没有了,恐惧也就没有了。
为什么要没有敌人才没有恐惧呢?
又为什么要有恐惧呢?
恐惧是因为心有牵绊?
恐惧是因为心中有了攀比,有了高下之分,有了强弱之别吗?
此时此刻,身边没有了敌人,没有了高下,没有了强弱,除了仰望星云,什么都没有了,恐惧、怯懦、悲伤、痛苦……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是不是说明它们本来都是不存在的?活在世上,就该存着仰望星云之想,而将余者皆抛却,皆忽视呢?
可是,总有那么多的对手是战胜不了的,那又该如何面对呢?
想到这里,大地突然裂开,一只浑身鲜血,狰狞之极的恶魔从地缝中爬了出来,口里喷吐着烈焰,张牙舞爪地朝着厉吼。
这就是战胜不了的对手!
它来了!
看着它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关天养心底原来再度涌起来的恐惧又渐渐消散了下去,暗道:“怕什么?我命在我不在天,更不在敌人之手。狭路相逢,勇者方能取胜。不要说面对实力强大的对手,就是面对仙圣,也不要心存畏惧和不可战胜之想。因为害怕而不出手,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只要有心出手,哪怕是本来不可能战胜的对手,那也有取胜的机会。胜与败不在于结果如何,而在于心中所想。常存胜念者,虽败犹胜;心怀败想者,虽胜亦败……”
一声长啸之后,恶魔消失了,苍茫的大地不见了,皓皓星空挂着的是一轮皎皎圆月。
今天是七月十五了?
下个月就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月圆了,人呢?
刹那间,关天养的心底尽被杜若的影子充满了。
相思的滋味不是苦的,不是辣的,不是痛的,而是如酒般醉人的。
这一刻,他多么想感慨一句:“有个人思念多好呀!”然后默默地喊道:“杜若,你好吗?天涯明月共此时,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满心的柔情,一腔相思,却不知该如何倾述。
偏在这时,一阵清幽的茶香飘入鼻翼,不禁令他一震,暗道:“大晚上的,谁还喝茶呢?”扭身望去,见白象正在湖边对着明月清荷笑品香茗。
好一个会享受的和尚。
关天养大笑着走了过去,也不问,径直在白象对面坐了下来。
他不会品茶,但他却不想错过享受这美好意境的机会。
白象斟了一杯递过来,他也不道谢,接过之后,闻了闻淡淡的茶香,眼神就落在了倒映杯中的圆月之上,禁不住问道:“老和尚,天上的月亮和杯中的月亮有何不同?”
白象却笑着反问道:“杯中月与湖中月又有何区别?湖中月与江中月又有何区别?”
关天养没有喝茶,而是抬头望着天空,脑海中尽是寥落星辰与几缕孤云的景象,全然不见朗朗明月。口中只道:“既无分别,那哪一个月才是真的?”
“真者自然真,心怀真诚者,自然也能看见那轮真月!”
“哦?”关天养眉头一拧,“那什么又是真?”
“直入本心便是真!”
“怎样才能做到直入本心!”
“不用做!”
“不用做?”
“对,自然而然就行!”
关天养没有说话了,默然地细嚼着‘自然而然’的意思。
白象念道:“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只要无云,万里皆是青天!不矫揉,不造饰,不掩讳,任由本心敞露,那便是无云青天,便是得一真字了!”说完之后,又添一句:“茶凉了!”
关天养低下头下,看着杯中茶汤,笑道:“是呀茶凉了,凉了就无香了!”这一才口喝进嘴里,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白象又给他斟了一杯。
“老和尚!”关天养又道:“为什么看着你用笔在纸上画,我心中就涌起了各种古怪的意象呢?”
“那是你心中杂念太多,欲望太多,恐惧太多!”
关天养目光又被杯中月吸引住了,怔怔地看了片刻,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突地展颜地笑,“是了,是了,天上的月亮才是真。仰望着它,余者皆不见了。万里青空,只余一轮圆月。那便是真了!”
白象大笑着仰下一杯茶,指着关天养道:“悟了,悟了,又悟了……”
关天养心下跳动,只在刹那间感觉自己好似经历了百千个轮回,已是再获新生了。然后他就明白了: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又突破了修字境,进入了更高一层的诚字境。
诚者,诚其意也,意正心诚,方才登堂入室。
也就是这一刹那的改变,他发现眼中看到的世界已经不再同于以往了。
至于有哪些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二百九十、白象】
白象合什道:“恭喜施主,贺喜施主!”他就算还是没有看出关天养修炼的是何种法门,但也看得出,关天养终于取得了突破。
关天养起身一揖,“老和尚,若非得你点化,我又如何能够悟得这许多?谢谢你了!”
白象笑道:“何必要谢?”
关天养哂然一笑,“是呀,何必要谢?!”又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茶。看着杯中摇曳的圆月,便想到今天本该是大慈悲寺十二年一度的佛欢喜日法会,便道:“广慧大师邀我来参加法会,却也不知是一番怎样的气象!”摇了摇头,分明是深以没能参与盛会而遗憾。
白象摇头道:“没什么气象,倒是被人大闹了一通!”
关天养一惊,“那些人闹上山来了么?”
“强闯山上来的。没见着你,都说敝寺将你窝藏起来了,还说若不将你交出去,便放把火烧了菩提院,烧了知客院!”说着,白象竟然乐呵呵地笑了,“还好他们没说要去烧罗汉堂,烧藏经阁,要不然那可糟糕得很!”
关天养却无心品味白象的幽默,无不忧忡地叹道:“真没想到,我是走到哪,就把麻烦带到哪!”
“哪里没有麻烦呢?”白象道:“只中心中无麻烦,那么世间泰然。”
关天养又笑了。
“你是如何看出九星元阳锁上的聚灵阵是被外力所毁,而不是年深日久,失去了效用?”
白象突然说起这事,顿教关天养一怔,乍觉九星元阳锁已是隔世之事,逍遥得不可触及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将记忆拉了回来,侃侃地道:“就拿今天写的字来说,同样是写的字,为什么老和尚写的和我写的就那么大区别呢?”
“这两者之间有得比么?”
“在我这里就有得比。我对法宝的探知,就好比大师念经写字,都是一种本能,而不是技能。九星元阳锁是一件圣器,圣器自然有器灵,可是它的器灵却不见了,聚灵阵又是由内而外被摧毁的——这个,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为什么会知道聚灵阵是由内而外被摧毁的,毕竟老和尚你也不懂得法定炼制之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要多强大的力量才能从正面将摧毁一件圣器。”
“那你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双手一摊,“我想不出来,虽然我的想像力一直都还算比较丰富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白象方大的脸上不免也堆起了几缕愁苦之色来,显是并不想提及这些过往的旧事。
关天养不想这些和尚对此事竟都晦莫如深,若不是白象对他有点化之恩,怕是真的已经当场拂袖而去了,但还是没有好气地道:“当然重要。我必须搞清楚它是被什么力量摧毁的,才能够将它重新修复。要不然就只有重新炼制一个!”
白象苦恼地道:“那就太麻烦了,再者我虽然不懂法宝炼制之道,却也知道炼制一件圣器是要看机缘的,不是说想炼就能炼出来!”
“确实如此。”
白象叹息了一声,悠悠地道:“说来,我们也不知道九星元阳锁是被谁摧毁的。那夜刚交亥时,什么征兆都没有,只听得一声巨响,整个龙山都震动了起来。一整夜乱下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许多天,大师兄才发现九星元阳锁出了问题,竟然是被人用莫大的神通破坏了。师兄身为藏经阁首座,见识广博,非我等所能及,经过多番查辨,认为破坏九星元阳锁的人极有可能是他!”
关天养惊异地嗯了一声,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是谁”
白象略一犹豫,才道:“也不知道你听过这人的名号没有,他便是玄武门下楼子方!”
“他?”关天养虽惊,却不乱,越发觉得此事不可思议,“怎么会是他呢?你们可有证据?”
白象神情黯然,“没有证据,所以这事便只有我们几个师兄弟知道,再没有外传!”
“可是老和尚,楼子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天养一语就抓住了要害,在他看来,做任何事情都得有动机,没有动机就胡乱破坏,那岂不成了疯子?再说疯子又岂会知道龙山佛祖坐像下面封印的是鬼魔呢?
白象苦笑了起来,“我也想知道!”
“这可就奇了。你们既没有证据,又没见过他动手,为何却这般肯定呢?”
白象何尝不觉得这番猜测过于牵强呢?只是其中详由也不足为关天养道,颇有些尴尬地道:“若不是他,那便只有神仙罗汉,千年妖魔才有此修为了。凡尘污秽,神仙罗汉无故不会下降;自封神大战以后,妖魔已然绝迹。几千年来,除了楼子方外,再无第二人有此功力!不知施主以为我的分析可还有道理么?”
关天养果断地给予一个冷笑,“道理?我看就是胡乱猜测,欲加之罪罢了!”毕竟楼子方可是他崇拜的偶像,遭大慈悲寺这般误会,心下着实有些义愤。
遭了关天养一顿当头批评,白象非但不觉得难以情,反而越发的坦然了。“是呀,胡乱猜测。这些年来,白马师弟云游在外,一直未曾归来,为的就是寻找楼子方的下落,求证到底是不是他意图破坏封印,放出鬼魔!”语带忧忡,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