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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心里准备,但是骤然听到左右武卫全军覆灭的消息,还是让众人心神狂震,大脑一片空白。
近六万兄弟,一个晚上就没了?这怎么可能!
萧逸飞脸色阴沉,语气已经带了一丝寒气:“给我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容貌英俊的年轻狮鹫骑士却只是在嘴里喃喃地道:“全完了,完了,兽人真他娘的狠,连自己人都杀,那是地狱,那里是地狱,我的天……”他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显然已经完全崩溃。
吕学文连打了他三个耳光,却只把他打的更加痴痴呆呆,完全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萧逸飞强忍心中的怒气,大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我绝不相信左右武卫六万人在短短一夜之间就这么完了,我们一定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弟兄们,跟我走!”
但是萧逸飞才带着人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因为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前方。
是雷进。
萧逸飞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情形,当时他的语气,身材都让他想到了高傲的雄狮,但是现在他的身体虽然还挺的很直,但是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神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的灰色。
只听他缓缓道:“他说的没错,这一场战争,左右武卫确实输的一败涂地,但是北荒原的兽人们也没赢。”说了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口袋,“这是大将军给你的东西,他说他恳求你,恳求你带着留在营寨内的左武卫伤员、以及收拢尽可能多溃兵,将他们带回铁柳城和风灵城。”
看到萧逸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边上吕唯晨轻声在萧逸飞耳边提醒:“风灵城是右武卫驻地。”
雷进将储物口袋塞到了萧逸飞的手里:“我看着大将军写了这封信,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你,我绝不会把口袋里的东西交给你。现在去吧,左武卫的无上荣光,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能由你们重新拾起。”
看着雷进转身,萧逸飞道:“雷统领,你……”
“我老了,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就让我光荣的战死吧。以后左武卫的事,就拜托你了。”说着,雷进高大的背影隐入雾气中,再也消失不见。
萧逸飞打开储物口袋,从里面拿出四样东西来,第一样是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第二样是一枚摄像石,第三样则是代表着左武卫最高权力的印鉴,最后就是血迹斑斑的左武卫军旗。
看到印鉴和军旗,众人如遭雷击,身体摇摇欲坠。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线希望的话,随着这两样物品的出现,这线希望也终于断绝了。
印鉴就是调动左武卫的正式兵符,军旗乃是群军士气之魂,如果不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马挺绝无可能将这两者交给萧逸飞。
这已经包含了托付身后事的含义。
众人已经都没了观看书信和摄像石内容的兴趣,既然已经大致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事,当务之急,无疑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众人的眼神同时投射到了萧逸飞的身上,这些眼神中包含了惶恐,担忧,害怕,还有隐隐的期待。
萧副官能不能像带着我们守卫石堡要塞一般,重新给我们创造一个奇迹?
萧逸飞的目光在众人眼中划过,最后低沉地道:“弟兄们,对不起,我让大家失望了。因为我决定不再向前,而是往东,尽量把受伤和逃散的弟兄们带回家,你们能理解我的选择吗?”
吕唯晨当即道:“马将军曾说过,有时屈辱的活,比悲壮的死更需要勇气。萧副官,我认为你做得对。”
杨挚爽也道:“是啊,萧副官,我们这次去最多只能杀几百个兽人,但往东走却可能救出几千名兄弟,这点孰轻孰重,我相信萧副官你一定能分清楚。”
吕学文满是艰难地道:“是,他们说的有道理。”
方圆也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听到四人的表态,萧逸飞并没有马上接口,而是将视线停留在李错身上。
李错的眼中有泪,却马上擦去道:“我愿意跟随萧副官向东,完成马大将军的遗愿。”
萧逸飞又看向林海,林海黝黑的脸上流淌着两条奔腾的小溪,望着远方喃喃地道:“整整六万兄弟,就这么完了……”
吕唯晨安慰道:“林校尉,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的战场经验远比我丰富,肯定知道要全歼一支数万人的部队,会有多么的艰难,更何况是精锐的左右武卫。即使我们真的失败,至少还会有数万人突出重围,只不过很有可能相对分散罢了。即便为了带那些突围的人回去,我们也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林海彷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吕唯晨的手,急切地道:“真的吗?真的会有数万人突围吗?啊,那可真的是太好了。”说完又握住萧逸飞的手,“萧副官,你一定要带着兄弟们回铁柳城啊,我林海在这里跪下了。”
萧逸飞一把拉起想要下跪的林海,又看着眼含热泪的左武卫士兵,声音低沉又饱含着自信:“我必不负马大将军所托,定要带着弟兄们回家。现在转身,跟我走。”看到直立不动林海,微微皱眉道:“林校尉。”
林海眼中的迷惑隐入瞳仁,眼中闪出一阵坚毅之色来:“萧副官,我想继续前行,一则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二则也可以收拢溃兵。”说着向萧逸飞缓慢而坚定地行了一个军礼,“求批准。”
边上几十名士兵也同时行礼道:“愿与林校尉一起收拢溃兵。”
萧逸飞深深看着林海,似乎要将林海那张朴实中带着坚毅的脸庞印入心底:“带十名士兵,尽快赶上来。”
林海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快速叫了十个名字,而被叫到的士兵迅速跑到他身后,最后十一人同时向萧逸飞敬礼。
萧逸飞其他左武卫士兵也在马上回了一礼,看着那十一个义无反顾离开的兄弟,心中自有一股激情在荡漾。
只要这股不离不弃的精神在,左武卫的大旗暂时倒了,可总有被重新立起来的一天!
其实对于如何带这数千士兵回家,萧逸飞心中一点方法都没有,因为以前他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过成为数千士兵主心骨的经验,尤其是在后有追兵,前无外援,自己又陷入弹尽粮绝的困难情况下,但是迎着那近百道热切而崇拜的眼神,他的心中有一股气,这是这股气化成了一个坚定的信念:AalizzWell!我一定行,我一定要将士兵们带会铁柳城。
“弟兄们,往东,我们一定能回家!”萧逸飞抢先行去。
见到萧逸飞如此有信心,原本因为被巨大失败阴影所笼罩,而显得惴惴不安的左武卫将士,心情也慢慢地冷静下来,虽然不可能完全平复,但和之前的慌乱不知所措,已经好上太多,也呼喝着跟了上去。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到了之前的石堡要塞,发现城门前数千匹血马正喝着地上的鲜血,啃食兽人残破的尸体,虽然现在阳光普照,但还是有一股凉气从萧逸飞的脊椎尾部升起,再直入后脑,最后在全身炸开。
血马啃食兽人的尸体,就像看到绵羊满嘴鲜血地正在啃食一头死去的狮子,这种情形实在太过诡异,虽然萧逸飞也曾听说过血马吃兽人的消息,但听说毕竟和亲眼所见是两码事。
第两百零六章 绝命书
萧逸飞转头看着吕唯晨,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吕唯晨强撑着微笑道:“血马原本有专属食物喂养,但被大火烧了多半……人饿的时候可以吃人,血马饿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吃兽人……不过如果长时间喂养血肉,会使得性格相对温和的血马变得异常狂暴,更不容易被骑士控制,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萧逸飞点点头:“李错,你派人收拢士兵和血马。时间紧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李错快速领命去了,十分钟后,许多意犹未尽的血马便被驱赶至一处,并随同萧逸飞等人往之前伤兵修养的临时营寨而去。
这时萧逸飞才有时间打开马挺交给自己的信件,发现字迹虽然潦草,但依然坚挺雄劲,自然散发出一股英雄气,只见开头写道:“逸飞吾侄:从今日起,我马挺再不属于武国名将。
从来我都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因为我深深明白自己肩膀所承担的责任,我必须对信任我的国家负责,对那些家里有父母、有妻儿、有兄弟在盼着回家的士兵们负责,所以如果没有经过极其细致的准备,拥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我就不会与对方决战。
之前击溃第一次兽人的战斗亦是如此。这一战看似行险,太过冒失,可每一步发展都在我军预料之中,所以我自信满满,最终也确实获得了大胜。
(对于这次任务的详细计划和操作,我都附在后页,也是给你将来行军打仗,做一个参考。)
但是这场大胜之后,我却是迷失了自己。
不错,贝贝托的头颅上确实带有非常隐蔽而浓烈的诅咒,这种诅咒能迷惑一个人的心神,让他变得暴躁、疯狂、不可理喻,但是对于我,以及大主祭萧善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不能解决的麻烦。
所以,其实在第二天的早上,诅咒就便被驱散了。可是因为诅咒而让我在演讲中说的最后一句动摇军心的话,另外加上我虽然极力想要否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嫉妒之心,让我心中想到了这个看似‘极妙’的计划。
是的,萧逸飞,我嫉妒你了,而这与诅咒无关。
我嫉妒你含着金钥匙出生,一从军就可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卫副官;而我则是从一名最低级的士兵做起,无数次与死神擦肩,才换来现在的职位。
我嫉妒你年轻有为,你不但实力超群,而且懂得用大智若愚的方法处理人际关系,并很快获得士兵们的拥戴;而我,至今还无法明白许多将领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我的做法。
我嫉妒你的无量前途,凭借这次军功,你很快就可以掌握实权,并获得各方的笼络,成为国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我,为什么付出了三十年的努力,时间是你的六十倍都不止。
本来听到粮草被部分烧毁的消息后,我无论是带着士兵们离开,或者干脆四处劫掠,逼退成为惊弓之鸟的兽人联军,都是极佳的策略。
但是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胆大之极的想法,如果能将兽人联军全歼,那我将真正跨入武国名将的行列,名垂青史。
这很困难,但绝非不可能,很快我就有了计划。
由‘心心相印镜’通知右武卫前来援助,示弱,引兽人联军前来追击,进入达连山脉,前后夹击,获得全胜。
追逐麋鹿的猎人,看不到脚下的悬崖;被巨大利益遮蔽了双眼的我,也已看不到计划的危险。
名垂青史的诱。惑,也激发了右武卫大将军李星念的雄心。
而目前无情的现实,则给了我们重重的一拳,也终于让我清醒过来。
击败我的不是兽人联军,不是识破我计谋的兽人智者,也不是能够用生命代价释放禁咒的兽人萨满,而是嫉妒!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最后,逸飞,我想教你的不是战争的技巧,不是要你学我的稳重,不是要你永远都不兵行险招,而是希望你能够学会不要嫉妒。
切记,切忌。
虽然现在我已经不能获得胜利,但至少我可以用胜利者的姿态去死。
马挺绝笔。
新纪元一零一九年四月十七。”
看到这里,萧逸飞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为马挺这位武国名将的逝去,也为战争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