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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一切,他回头望去,但见海天如一,月影沉璧,天与地混沌难分,光与影虚实莫辨。乐之扬看到这里,心有所动,突然间放声大笑。
这一笑,冲开茫茫夜色,直透无垠虚空。就在两年之前,他还是一个秦淮河边的小混混,现如今他身兼灵道人、灵鳌岛两家绝学,只要假以时日,必能与天下高手一较短长。
次日夜里,乐之扬又去听风,一边听着,一边与《灵飞经》相互印证,不觉又有了许多领悟。
正欢喜,忽听脚步声传来。乐之扬慌忙躲到一块礁石后面,屏息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从高处下来,并肩走向海滩。男子身材高大,正是云裳,女子细腰如柳,却是叶灵苏。
两人到了海边,叶灵苏忽地问道:“大师兄,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云裳沉默片刻,说道:“再过三天,就是‘鳌头论剑’,师妹你有什么打算?”
叶灵苏目视大海,出了一会儿神,轻声说:“我要参加。”
云裳看她一眼,摇头叹道:“师妹,你又是何苦?”叶灵苏望着海水一言不发。只听云裳又说:“这次鳌头论剑,我若不能夺魁,父亲一定失望。你若加入其间,我俩难免一战,那时我又如何自处?”说到这儿,云裳的声音变得不胜柔和,“灵苏,我可不想跟你交手。”
他直呼其名,温柔款款。叶灵苏呆立不动,忽地闷声说道:“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我相遇,你只管全力以赴,无论胜负我都不会怪你。”
云裳沉默一下,扬声说道:“灵苏,你一个女孩儿家,未来相夫教子才对,武功练得再高,又有什么用处?”
“女孩儿家?”叶灵苏冷哼一声,“谁说女人就要相夫教子?”
“这个……”云裳面露尴尬,“自古圣人都说,身为女子,理应三从四德,不宜争强好胜。灵苏,你百般都好,就是……唉,就是太要强了一些。”
叶灵苏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大师兄,你管好自己就是了,我强与不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云裳涨红了脸,盯着少女大声说:“灵苏,咱们一块儿长大,你还不知我的心吗?这一次鳌头论剑之后,无论父亲答不答应,我都要娶你的。”
叶灵苏身子一颤,两眼直视前方,木呆呆的一言不发。乐之扬望着少女身影,不觉心子加快,心想云裳对叶灵苏竟有如此痴念,无怪会在燕子洞袭击自己。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叶灵苏又说:“如果不是师父,而是、而是我不答应呢?”
云裳一愣,冲口而出:“为什么?”
叶灵苏默不作声,云裳的俊脸上涌出一股紫气,忽地咬牙说:“我知道是为什么。”
“什么?”叶灵苏回头看他,一脸茫然。
云裳哼了一声,咬牙道:“因为那个乐之扬!”
乐之扬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叶灵苏又气又急,狠狠一跺脚:“你、你胡说什么?”
云裳道:“你不喜欢他么?”叶灵苏啐了一口,说道:“我喜欢猪,喜欢狗,也不会喜欢那个撒谎精。”乐之扬听了这话,心中大石落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是……”云裳将信将疑,“两年前他受了罚,我亲眼见你偷了‘补云续月散’给他……”
乐之扬只觉耳根发烫,果然不出所料,那天的伤药就是叶灵苏送来的。叶灵苏望着云裳,也是面红过耳,气急道:“你、你跟踪我?”
云裳的面皮微微一红,咕哝说:“我凑巧遇上的。”叶灵苏胸口起伏,涩声说:“那又怎么样,我只是见他可怜……”
“那么燕子洞呢?”云裳提高嗓门,“你跟他在燕子洞里干了什么……”话没说完,叶灵苏手起掌落,打在他的脸上。少女脸色苍白,浑身发抖,面纱簌簌抖动,眼里闪烁晶莹泪光。
乐之扬也觉不平,心想如果云裳反击,他只有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但见云裳的脸色红了又白,呆了半晌,忽一转身,向山上走去。
乐之扬松了口气,但见叶灵苏转眼望海,神气空茫,他的心里登时一阵翻腾,心想她受人非议,全是为了自己,须得想个法儿好好劝慰她一番。
正转念头,忽听铮的一声,叶灵苏的手里多了一口软剑,修长锋锐,乌光流转,剑身上布满了奇异的花纹,只是剑尖断了一截,白璧有瑕,颇为遗憾。
少女凝视长剑,轻轻转身,对着旭日舞起剑来。她腰如细柳,剑似秋水,一纵如迎风折柳,一落似流星曳地,凌厉飘忽,光影分合。长剑越使越快,旭日之光投映其上,就如一溜星火在剑锋上滚动。
乐之扬如今的眼光已非吴下阿蒙,看着叶灵苏的剑招,不觉想起了《剑胆录》里的《飞影神剑谱》。两年过去,剑谱中的招式他已忘了大半,这时望着叶灵苏出剑,图谱上的持剑小人又从心底里浮现出来,只是少女出剑太快,第一招还未看清,下一招已经使完。更了得的是,她出剑虽快,剑招却是一丝不乱,十余招一气呵成,看上去就像是只有一招。
这么瞧了一会儿,软剑越使越快,剑光融入倩影,分不清哪儿是人、哪儿是影。剑风飒飒,带起细白的海沙,仿佛一团白色旋风,绕着少女翩翩起舞。
突然间,叶灵苏发出一声轻啸,剑光凌空一闪,叮的一声刺中了一块黝黑的礁石。
乐之扬凝目看去,几乎脱口惊呼。软剑入石过半,少女的右手虎口迸裂,鲜血顺着皓腕滴落下来。
叶灵苏望着血迹呆呆出神,仿佛这一剑刺过,心中闷气也一扫而空,她摇了摇头,徐徐还剑入鞘,循着原路袅袅去了。
回到邀月峰,乐之扬的脑子里尽是叶灵苏舞剑的影子,一招一式如在眼前。他拄着锄头想得入神,直到旁人叫喊,方才醒悟过来。
他抬眼一看,只见远处走来两人,正是阳景与和乔。双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乐之扬横起锄头,大声叫道:“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阳景瞪着乐之扬,不觉双拳紧握。和乔忙说:“阳师兄,别忘了正事。”
阳景冷哼一声,叫道:“乐小狗,童耀那个大酒鬼呢?莫不是又喝多了猫尿,躺在床上挺尸?”
乐之扬还没回答,瓦屋里人影一闪,童耀冲了出来。人未近前,一股酒气扑来,惹得众人纷纷捏鼻。童耀两眼惺忪,瞪着阳景大喝:“臭小子,你骂谁?”
阳景后退一步,笑道:“师伯没醉么?我这一次来是奉了师命,特地来跟你说一声,你老人家也是‘鲸息流’的人,三日后‘鳌头论剑’有份参加,到时候少喝两杯,别给本流派丢人现眼。”
童耀还没听完,酒已全醒,两眼喷出火来。阳景故作不见,笑了笑又说:“师父还说,这些种田的奴才就不用去了,一群下贱东西,活着种地,死了肥田,让他们看见本派武功,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说这话时,目光始终不离乐之扬,脸上的得意劲儿难描难画。
“奇耻大辱?”童耀一跌足,圆滚滚的身子一窜而出,左手抓向阳景的脖子。
阳景早有防备,纵身后掠,躲开童耀的五指,同时左掌推送向前,右掌蓄势在后。
童耀看出这是“鲸息功”的架势,哼了一声,五指仍是向前。阳景左掌的“滔天炁”有如洪流决堤,一遇外力立刻迸发,不想眼前一花,童耀忽地不见,阳景掌力落空,慌忙收回,但他倾力一击,易发难收,来不及转身,后心陡然一痛,叫人抓了个结实。
“去!”童耀两眼睁圆,举起阳景大力一掷,阳景头脸着地,鼻血长流,两眼金星迸闪,几乎昏了过去。
和乔站在一边瞧得发呆,这老家伙看似大腹便便,居然狡如脱兔,此时脸上酒醉昏聩的神气一扫而空,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凛凛杀气。
童耀一手叉腰,冲着阳景冷笑:“小子,这算不算奇耻大辱?”
阳景面皮涨紫,咬牙不语,童耀脸色一沉,喝道:“怎么?还不服气?”作势又要动手。和乔慌忙上前,打躬作揖,赔笑说:“童师伯,你是前辈人物,何苦跟我们小辈计较?阳师兄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童耀扫他一眼,冷冷道:“你又是谁?”和乔道:“晚辈和乔。”童耀点头说:“你小子还算识相,回去告诉明斗,‘鳌头论剑’我自然要去,带不带谁,用不着他放屁。”又指地上的阳景,“带上他,给我滚蛋。”
和乔连连称是,扶起阳景灰溜溜地走了。
童耀赶走两人,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背着双手,闷闷转回房中。
乐之扬奇怪道:“老童刚刚大发神威,怎么一掉头就不高兴啦?”
焦老三说道:“小乐你不知道,‘鳌头论剑’是童管事的心病,当年他就是在论剑时输给明斗,无缘‘鲸息流’的尊主,所以每到论剑的日子,就看他借酒浇愁,醉成一堆烂泥。”
乐之扬好奇问道:“鳌头论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比武,最早是释家用来挑选弟子,后来鞑子乱华,天机宫这一支也来岛上避难,他们入乡随俗,也来参加鳌头论剑。论剑之时,不止年轻一辈比斗夺魁,自忖武功高强者,还可向岛王尊主挑战。听老人们说,云岛王的先辈就是在鳌头论剑上胜了释家,方才成为一岛之主。”
“杂役不许参加么?”乐之扬又问。
“哪里话!”焦老三摇头说道,“鳌头论剑是全岛盛举,任何人等均可参加,明斗的徒弟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羞辱童管事罢了。”
闲聊一阵,返回住所,但见童耀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骂骂咧咧,十有九句骂的是明斗,剩下一句埋怨云虚。乐之扬一边听着,暗觉童耀输给明斗,只怕另有隐情,童耀武功甚高,这些年酗酒荒废,仍能轻易打败明斗的得意弟子,若是放在当年,未必就会输给明斗。
三日转眼即过。这一天,童耀起了个大早,召集一群农夫说:“今天休息一日,你们不用干活,都跟我上鳌头矶。”
众人一听,又惊又喜,乐之扬故作惊奇地说:“老童,明斗不是不让去吗?”
“放屁!”童耀瞪他一眼,破口大骂,“他说不去就不去?他说吃屎你吃不吃?他明斗又不是天王老子,他说向东,老子偏要向西,他说不去,我偏要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乐之扬拍手大笑,一群农夫更是欢天喜地,各自换了衣服,跟在童耀身后,浩浩荡荡地前往鳌头矶。
鳌头矶下临风穴,挺然特立,站在矶头之上,青天碧海尽收眼底。昔日岛上的大匠削平了矶石,拓出了十丈方圆一块空地,石阶如带,环绕四周。
大会在即,岛上弟子早早赶到,或站或坐,人头耸动。明斗正与杨风来说话,看见邀月峰一行,登时大步走上前来,劈头就喝:“童耀,你带他们来做什么?”
“看戏啊。”童耀提着酒壶,脸上嘻嘻直笑,“大伙儿长年辛苦,我带他们来散散心。”
“这是鳌头论剑,你当是耍猴戏么?马上把他们轰走,留在这儿丢光了我‘鲸息流’的脸。”
“话不可这么说。”童耀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鳌头论剑,人人有份儿,我这一帮手下,没准儿也能占一占鳌头,挑战一下某某尊主呢。”
明斗瞪着童耀,脸上发青。杨风来见势不妙,上前劝解道:“明斗,来都来了,何苦让他们回去?看两眼又不会少些什么。”
明斗借坡下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