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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仰望让康桥的眼睛发疼、发酸,酸到她需要眨眼睛一下来缓解眼睛局部的疲劳,于是她眨了眨眼睛。
那一眨眼,有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凉凉的,渗透到嘴角苦苦的。
于是她再叫了一声吴姨。
有着一头利索短发的中年女人来到康桥的面前,手落在她头发上。
然后,她听到来自于头顶上的那串声音。
“康桥,小樊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耳朵又开始嗡嗡了,在大片大片嗡嗡嗡嗡的声响中有一个声音尤为的清脆。
很忽然的响起:流星——
随着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世界死一般的静寂着。
康桥想,一定是她当时的手不够快,没有来得及去遮挡住小樊的眼睛,让流星落入了小樊的眼睛底下了。
是她的错,如果当时她的手能快一点就好了。
就好了……
☆、第99章 (2005…2006)
雨下得可真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无边无际,沿途的建筑物轮廓都被淹没在雨中。
康桥坐在车上,载着她的车子正开往着斯里巴加湾市郊外,这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她拼命的求着姚管家,最后姚管家才让她坐上车。
车子一直在雨中穿行着,最终,停在了湖畔上,湖畔上停了很多车辆,车门打开,撑着伞的吴姨站在一边,康桥站在了伞下,放眼一看。
满世界的雨,有若干的黑点在雨中若隐若现。
康桥沿着那些黑点一直走一直走,脚下的路经过雨水冲刷之后露出了光秃秃的石块,那些石块总是轻易的绊住她的脚,导致她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吴姨一直在她耳边说着,康桥小心一点,担心摔到湖里去。
渐渐的,随着她加快的脚步声,吴姨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被雨声所取代,渐渐的那些黑点的轮廓逐渐呈现了出来,那些黑点大多都是穿雨衣的人,也有穿潜水服的人,很多很多穿潜水服的人,在磅礴的雨声中康桥不时从对讲机传出来的声音,那些声音在大喊大叫着。
都是康桥所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在那些专业术语中混合着另一道康桥所熟悉的声音。
侧耳倾听,循着那个声音,撞撞跌跌的,路越来越难走了,她鞋子掉落了,她的膝盖好几次磕到了地上的石块。
终于,她停在了那个人面前,他站在用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脸面向湖面。
淌落在康桥脸上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努力睁大着眼睛,想去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脸上的表情。
痛苦吗?揪心吗?
他的亲生骨肉在湖底呢,她的小樊现在在湖底呢。
看着那张脸,轻声叫了一声:霍叔叔。
那个人侧过脸来。
于是,她伸手去触摸那张脸,她问他:叔叔,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啊?
“康桥。”他低低的叫了一声。
“嗯”的应答一声,然后康桥把那些被雨水打湿粘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一拨开,被拨开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过别在耳边,她让自己一张脸毫不遮挡的在那个人面前显露了出来。
她和他说:“霍叔叔,看清楚我脸上的表情没有,叔叔?叔叔!如果你还看不懂的话,我和你说,那就是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啊!霍叔叔。”
那张脸默然着,细看,真是看不出任何一缕表情来。
于是,康桥再问,一字一句问出:“霍正楷,接下来的话我以倪海棠的名义问你,如果被绑架的人是霍莲煾煾的话你会不会选择向绑匪妥协?”
霍正楷选择别开脸避开康桥的目光。
然后康桥知道了。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庆幸的是霍小樊还小,他不明白那种虚情假意,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这样一来她的小樊就不用长大了,不用去清楚一些人虚伪的嘴脸。
这个想法康桥好不开心,开心得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凄厉,那个笑声乃至笑着的表情也许把那个人吓到了,他一张脸泛白,嗯,是不是从她的这张脸上看到另外一位女人的脸了。
康桥开始用另一张脸的那种笑容笑着和霍正楷说:霍正楷,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吴姨来拉她,在她耳边一个劲儿唤她的名字,康桥,康桥。
这个时候康桥想起来她是康桥不是倪海棠。
康桥是谁,康桥是我,十二岁失去外婆,十九岁失去妈妈,而现在,连唯一的小樊也要失去了。
小樊他现在在湖里,她的小樊已经在湖里呆了十几个小时了。
更多的雨点打落在她脸上,巨大的痛苦使得她的肺活量史无前例,她的声音来到最高分贝,一时之间,那个声音在雨中,在湖面上盘旋着:
“霍正楷,把我小樊还给我,快把我的小樊还给我!!”
很多很多的人拉住她,手被架住,可她还有脚,那双脚踢向霍正楷,这一刻,她力气可大着呢,四五个人好像都那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把她拉走又让她挣脱开,她朝着霍正楷靠近,又被拉开。
就这样霍正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儿远的,一会儿近的,她朝着那张脸咯咯笑着,她说霍叔叔要不要给医生打电话啊?然后就再给我打一针,这样我就不会打扰到你了。
漂泊的大雨中,康桥最后的那一脚踹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然后,康桥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有几分酷似霍正楷的脸。
霍莲煾,霍莲煾!
哦,霍莲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了,霍莲煾是霍正楷的心肝宝贝,要是毁掉霍正楷的心肝宝贝不知道能不能让霍正楷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和她类似的痛不欲生。
脚收回,用尽所有力气挣脱那些人,捡起了一块石头,紧紧握着那块石头,康桥一步步往着霍莲走去。
很好,拿在她手上的是一块三角形的石块,再好不过。
雨声宛如是献给壮士的鼓乐,伴随着她的每一个步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手一定要坚定,不能抖,一定不能抖要有准头,要精准的找到他的脑壳,一定要让他漂亮的脑壳就像是那骤然碎裂的西瓜一样,停在他面前,扬手,发力——
三角形石块最锋利的那一端在距离霍莲煾头壳的一公分处停下,他没有躲,就那样安静的瞅着她。
那个瞬间,在大片大片的雨声有一个轻轻的,浅浅的声音落在了她的心上:木头。
霍莲煾霍莲煾!
像西瓜一声爆裂的是她的那颗心,四分五裂开来,红红的,都是血。
在菱形石块最锋利的那一端停在霍莲煾的头距离一公分左右处停下时,高雅拉这才想起了去呼吸。
这之前,高雅拉承认,康桥的所作所为吓到她了,那么瘦的身躯具体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
她捡起石块时意图很明显,高雅拉想去阻止却被一只手搁住,那只手的主人来自于霍莲煾,他死死的按住她想要前行的脚。
当块菱形石块最尖锐的一个端往着霍莲煾时,高雅拉有种要窒息掉的感觉,等到那只手握着石块的手在距离霍莲煾一公分左右距离停下来时,高雅拉这才大大松下一口气,然后转过脸去看霍莲煾,那一看,那一刻——
那一刻,属于高雅拉的心有一种寸寸成灰的绝望。
最终,是爱上了,那两个人,她爱他,他也爱她。
所以,此时此刻,他脸上才会出现那种表情,那种表情写满了:没有关系,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高兴,都行,什么都可以。
这一切也不过是发生在一个眨眼之间的事情,真的只是一个眨眼之间的事情。
接到从斯里巴加湾打来的电话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铃声响起时高雅拉正靠在走廊围栏上。那时,霍莲煾正在一边装模作样的谢绝热情的姑娘们的慰问。
一个礼拜前,霍莲煾在参加一次游泳比赛中肩膀拉伤,于是女孩子们借着这个机会纷纷表达出对霍莲煾的关切之情,霍莲煾是学校里唯一可以带特助来上课的学生,霍莲煾的特助把电话交到霍莲煾手上,那个电话让霍莲煾有了赶走那些女孩子走的机会。
和往常一样霍莲煾漫不经心接起了电话,几秒之后,霍莲煾骤然发白的脸色使得高雅拉本能的站直身体。
接完那通电话的半个小时之后,霍莲煾登上了从纽约飞香港的航班,自始至终霍莲煾都苍白着一张脸,源于霍莲煾的种种不对劲,高雅拉也买了从纽约到香港的航班,到达香港之后霍莲煾再次接到了一通电话。
通话大约维持在三十秒,三十秒之后霍莲煾目光直直望着天空尽头,手缓缓垂落,就像是忽然丧失掉所有力气的人一样,电话从他手中跌落。
霍莲煾的样子让高雅拉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莲煾。
没有应答。
于是,高雅拉再叫了一声。
那一声之后,他脸这才缓缓转向她,他的表情充斥着:你怎么在这里?
“莲煾,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高雅拉轻声问着。
“没事。”他淡淡回应。
于是,他们继续往着停在不远处接他们回斯里巴加湾的飞机方向走。
一步、两步、第三步,霍莲煾停了下来,然后目光再次放空,放空的目光直直看着远方,那一个时刻的霍莲煾给高雅拉的感觉是宛如入魔般。
小心翼翼的,手指去触霍莲煾,那一触,霍莲煾宛如那瞬间垮塌的高楼,就这样高雅拉眼睁睁看着他跌倒,先着地的是膝盖,膝盖半跪在机场跑道上,低头,霍莲煾的脸埋在了膝盖上,手捧住头,宛如困兽。
从膝盖处透露出来的声音绝望而恐慌:
“这下,她肯定要怪我一辈子,她妈妈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她弟弟出事的时候我也不再她身边。”
之后,高雅拉和霍莲煾从香港机场乘坐私人飞机回斯里巴加湾,在从香港飞斯里巴加湾途中霍莲煾一直透过电话和斯里巴加湾的警方联系。
在通话过程中高雅拉了解到一些事情:印尼一向存在着很严重的排华倾向,在霍正楷和印尼政府眉来眼去期间,一伙印尼人绑架了霍小樊以此威胁霍正楷全面退出印尼零售业。
霍正楷素来以强硬著称,再加上霍家之前曾经遭遇过绑架,当年年仅十一岁的霍彤遭遇绑匪绑架,在霍家交了全部赎金之后绑匪依然选择撕票,霍家已故先祖在一怒之后写下家规,以后如果再碰到类似的事情一律选择报警,把一切事物交给警方处理。
在霍小樊遭遇绑架之后霍正楷派遣谈判专家和绑匪交涉,可以给绑匪部分资金以及离开斯里巴加湾的途径,只要霍小樊平安回来他可以当做一切事情没有发生过。
霍正楷派出的谈判专家并没有取得他所想要的结果,在霍小樊遭遇绑架的二十四小时之后霍正楷报警,并且通过公共媒体公开先祖留下的家规。
霍小樊遭遇绑架的三十个小时之后霍正楷和印尼政府签下协议,他将会在印尼建设大型商场,在霍正楷的理解里这是堵截绑匪最好的方法,让他们认清楚事情,从而选择收下他的部分资金离开斯里巴加湾。
可他忘了印尼人长期存在反法情绪,他们憎恨华人,霍正楷的行为恰得其反,最终也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绑匪把霍小樊丢到了斯里巴加湾郊外的一处湖泊里,驾车逃跑。
而霍莲煾接到那通电话时已经是霍小樊遭遇绑架的十几个小时之后,等高雅拉和霍莲煾赶到斯里巴加湾市时,霍小樊已经沉入湖底数十个小时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