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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惊呼:“祝儿!”伸手向前,但已经太晚。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要吸气,却感觉无法呼吸他紧捉着阿凤的手。
“舅……带我……回…”祝晶突然喘不过气来,他捣着胸口,拚命地想,心肺疼痛不已。
难道……他要死了吗?双眼圆睁地看着医者,全身顿时失去力量。……就算死了,我也、要回家……”
他不能让恭彦等不到人说好了的、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第八章寄情千里光
平康坊中设有三座官方核准设立的妓户,其中一座叫做北里,是开元年间着名的风月之地。朝廷虽然禁止官员狎妓,但对于未有正式官职的新科进士是未加设限的;因此每当发榜时节来临,平康坊中往往可见到才俊之士在此出入。
除了也经常来此娱乐的〔昌商外,平时官员们若易服出游,朝廷往往也心照不宣,并未严加惩戒。毕竟当朝天子雅好音乐艺术,不但在宫中成立教坊,广纳民问杰出的音乐人才,甚至经常自度新声,在梨园教唱,也无怪乎民问笙歌不绝了。
入夜后,长安城禁鼓断人行,但北里依然灯火通明,热闹有如上元灯会时节,乐歌声不断从北里墙垣传出,笑语声未曾稍歇。
在一片喧哗中,有一线清绝孤冷的笛音隐隐透出天际。
不知是谁家玉笛,在此良辰中,显得如此萧瑟冷清。
坊中、墙后、院内、石桌前。月华如水,白衣青年横笛轻吹,曲调名为“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这苦问的调子实在教人听不下去。”一直伫立一旁的红裙女子道:“今晚就到这里吧,年轻人,我今晚有贵客,要先走了。”
那白衣青年放下玉笛,眉目间有一股扫不去的轻愁。
他礼貌地站起身,送别道:“请慢走。”
”
红裙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小院,只剩下明亮的月光与青年作伴。他仰头看着明月,不知这绵延千里的月光,能把他的思念送到遥远的彼方吗?
秋天夜里,风吹来,稍冷。独坐片刻后,他重新将短笛凑近唇边。然而不管吹奏哪首曲子,笛声都透着思念。
吾友,你在哪里?会不会等你归来时,我已离开大唐,今生再也无法相见?
开元十四年初夏,一艘波斯商舶自广州进入大唐国土。
入秋后,长安春明门外的长乐驿站依旧船马不绝。
舶才刚在城外停妥,一名胡服少年便匆匆下船,在港边租了一匹马直奔务本坊国子监。
“我找井上恭彦,请帮忙通报一声。”在四门学馆附设的学院外,少片刻后,那人出来回报道:“井上恭彦不在学院里,恐怕是出去了。”
“呀?他不在啊……多谢。”抱拳道谢后,少年匆(奇*书*网。整*理*提*供)忙离开,往水乐坊而去。他策马极快,但因为骑术精良,因此尽管长安城的街道才因为刚下过雨而泥泞难行,马儿依然如雷电般驰骋在大街上。
再稍后,他来到永乐坊吕校书的宅第前,大声敲门。
“小春,妳在吗?小春!”
屋里的小姑娘急忙来应门。“是谁啊?”好粗鲁喔,敲门敲那么用力!
小春拉开自家大门,瞪着门外的少年,正想瞋喝时,却发现少年有一双令人熟悉的眼眸。“你……”一时间,脑袋竟反应不过来。
小春的表情令少年不由得苦笑。果然,连小丫头都不大认得他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连他都不大记得当时离开长安时的那个自己,又怎能期待自己能轻易地被认出?
他转身想把马儿牵到后院,但一双圆滚滚的手臂突然缠上来抱住他的腰。看来丫头这几年吃得不错啊。偷偷捏一下手骨上的软肉,笑了。
“不是作梦吧!我不是在作梦吧!你……真的是你吗?”小春用力地抱住少年比她还要纤细的腰,担心自己认错了人,或者,她根本就是在作梦?
叹了口气,少年吟出两韵当朝诗人贺知章的名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他转过身,因为小丫头已经哭了。他不禁又笑了。
小春又哭又笑道:“小……小公子,你在说什么呀,你鬓发没有变白啊!”
少年偷捏了一下小春的下巴。“那妳怎么认不出我了呢?”
真的是她的小公子!小春紧紧抱住,死不肯放。
“都怪你、你太久没回家了!”她既惊又喜又怨又开怀地喊着。
祝晶模糊了双眼,回拥小春。
“是该怪我,真抱歉……可是,丫头,妳好像没有比较瘦?”不是听说思念会使人消瘦的吗?丫头怎么还比以前圆很多?
“我不得不啊,因为主子爷经常说他吃不下。如果饭菜剩很多,他看着,想到你不在,会难过的……”她只好拚命地吃喽,人家也很委屈的啊。
祝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缘由,不禁柔和了眼色。
“对不起,还是都怪我,我该早点回来的。”
“……小公子,你还会再离开吗?”小春仍觉得像在梦中,有些担忧地问。
祝晶浅浅笑道:“不了,我到死都会留在你们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是夜,吕校书回到家中后,见到祝晶,他愣住。
“爹。”吕祝晶笑吟吟低唤。“怎么了,你认不出祝儿了吗?”
他先是一愣,而后认出了相貌与儿时大不相同的女儿。在女儿身上,他彷佛看见了死去妻子的身影,一时间,他深受震撼,好半晌才想到要问:“祝儿,妳怎么回来了?”
妻舅呢?不是说好,直到祝儿满二十五岁前……祝晶错将父亲的惊愕当成惊喜,紧紧抱住父亲,撒娇道:“是啊,我回来了。小舅舅带我搭海舶,我们走海路,从拂菻一路航行到广州,速度很快呢。”
吕校书回拥女儿,仍是一脸惊吓。“那么……妳舅舅呢?怎没见到他?”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吗?否则祝儿怎会提前回来?
“小舅舅送我到城外就先走了,他说他还有事……”吕祝晶总算注意到父亲表情的不寻常。她蹙眉问道:“爹,怎么了?你不高兴我回来吗?”
“啊,不……”吕颂宝志下心地看着祝晶。“妳一切都还好吗?祝儿,爹只是担心……”
祝晶弯起眉眼笑着。“我好得很。从今天起,爹不用再担心了,我已经回来了。”
可吕颂宝并没有因为这个承诺而放下心来。必定是出了事,否则祝儿不可能会在现在回家。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女儿,蓦地,他明白了。
是因为已经太迟了吗?即使远隔千里,思念的心仍然紧紧相系着吗?
彷佛明白父亲眼中的忧虑,祝晶咧嘴笑道:“别担心呀,爹,你就依了我吧,让祝儿这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留在你身边,好不?”
吕校书说不出话来,他连忙别开眼,悄悄揩去眼角阻止不了的湿润,哽声道:“当、当然好啊,开开心心的,爹可是求之不得啊……”祝晶眨了眨眼。“爹,你喜极而泣了呢。”“可不是吗?”
祝晶走上前,张开双臂拥住父亲微驼的背,轻声安慰道:“别担心,爹,我会长命百岁的。”
吕校书也但愿女儿长命百岁,可他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祝儿必定是发病了,妻舅才会带她回来。
如同当年妻子发病后,没几年就过世了一般……他颤抖地抱住女儿,心中充满了失去的恐惧。天啊,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是……”肤色被骄阳炙得黝黑的刘次君一见到吕祝晶,就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七年了。吕祝晶走这一趟西域,来回足足花上了七年的光景。
刘次君记性不差,可他老记着七年前的吕祝晶,而非眼前一贵肌纤细、女孩气很重,活脱脱像是个男装俪人的吕祝晶!他、他…是男还是女?
祝晶抿嘴一笑,将手上一坛打西域带回的葡萄酒抛向高大壮硕的金吾卫。
“大哥,不认得小弟了?”刘次君反射性地接住那坛酒,仍然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提着美酒,酒香从封口逸出,想来滋味极为醇美。可他只管瞪着吕祝晶,想仔细打量。
祝晶再度一笑,正是刘次君过去惯见的那种笑法——在粉色的唇瓣如花儿绽放前,弯弯的眼角已经先透出几许笑意。
嗯……这是什么形容啊,他怎么会觉得祝晶“小弟”的嘴唇很像一朵春天的花?他刘次君可是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汉啊。
不过……他到底是男是女?
刘次君眼中的错愕,看在吕祝晶眼底有了另一种解读,笑笑地道:“别不好意思,你不是第一个认不出来的人。”以为只是太久不见,一时认不出自己。
回到长安不过四天,这几天,吕祝晶陆续见到了不少朋友。
包括爹、小春,以及玄防、吉备真备等人,都为他相貌的改变错愕不已。
他真的变了很多,他自己也知道的,所以不能怪朋友们认不出他呀。
叹了口气,吕祝晶安慰自己:离开长安时,他还年幼。本来,人长大后,相貌多少会有一点改变的。可当亲友们见到他,并且全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时,祝晶还是免不了有一点点失望;毕竟,他都毫无困难的认出了长大了些的小春、白发多了几根的爹、头顶还是光光的玄防、下巴依然很方正的吉备,甚至是被骄阳晒成了黑炭的次君大哥……可瞧瞧,他们是怎么反应的!真不够意思。
祝晶没有想到,也许这些人之所以感到错愕,是因为他较幼年时多了几分女孩子气。他只一味地认为,是因为自己相貌多少改变了些,又很久没见面了,大家才会认不出他。
尽管穿着翻领交襟的男性胡服装束,头上简单梳成的髻也被浑脱帽给遮住,但属于女子的柔美身形,比男子更为纤细的骨架,以及与粗犷北方男子截然不同的细致肌肤,都隐隐泄露出吕祝晶的真实性别。
这些特质倘若是在九岁的吕祝晶身上显现,也许还男女莫辨。
但站在眼前的,可不再是个九岁孩童,而是个十九岁的美少年啊。
开元盛世,社会风气开放,打从太平公主首开先例后,许多女子也开始穿着男装,甚至引为风尚,因此祝晶穿男装,不但并不显得怪异,还颇为适合。
可刘次君还是很受惊吓地瞪着吕祝晶,怀疑他到底是男还是女。看得吕祝晶终于察觉了些许不对劲,他讪讪问道:“大哥,你还真看傻了啊?”刘次君死命点头。“可不是吗!”
祝晶摇头笑说:“你喔,都升职了,还这样傻愣愣的。”
“可不是吗?”这回,刘次君咧嘴笑开。算了,不管祝晶是男是女,听这口吻,他确实是吕祝晶没错啊。
两人笑着站在大街旁叙了一会儿旧,直到刘次君猛然想起。“对了,小弟,恭彦见过你没有?打从你回长安以来……”
一提到井上恭彦,祝晶原本开怀的表情立即黯淡下来。
“还没呢。我去国子监找他多回了,还留了名条给他,但到现在都还不见他人影。我听说阿倍仲麻吕被派到洛阳当官去了,没办法回来看看老友,还可以原谅;可恭彦我就真的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了,我在想,说不定,他根本也没有很想念我……”
娇!真的很娇啊!
刘次君再次察觉到吕祝晶脸上细腻的表情变化,是很女孩气的那种。
提到恭彦,他顺口告诉祝晶:“你知道他吐了血吗?”
“吐血?恭彦?”祝晶诧异地问。刘次君点头道:“一年多前,康氏商队回到长安,提到你还在拂菻时,一听说你心情郁闷,情况不佳,他突然就吐血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病了一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