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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长夜,也是灯火-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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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凛觉得她和绪康白其实是很般配的一对,擅长温柔的冷酷,和不动声色的无情。
  至于绪康白那边,倒是毫不介意她们俩关系如何,之后照样和她来往。但已婚人士到底和未婚不同,一旦和对方伴侣闹掰,异性朋友就很难做下去。温凛碍于Queena不喜欢她,警醒自己少往他们夫妇跟前凑,明里暗里推了好几场邀约。
  聪明如绪康白明显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半是玩笑地问她:“就因为我老婆发你脾气,温总这是打算不理我了?”
  温凛没有回这条消息。
  她只是有时会想起从前,想起当年僻静胡同里,她背着杨谦南偷偷请绪康白吃饭,他一坐下就举起清酒,揶揄说“偷情胜地啊温总,敬你一杯”的狡黠模样。
  当初光风霁月,彼此都坦坦荡荡,所以敢开这样的玩笑。不过四五年,人事摧折,风雨潇潇。今后再想心无芥蒂地举一杯酒,却好像是奢望。
  这个相识七年的故人,她生命中的贵人,温凛一直觉得他不只是一个朋友。他们之间,有一种类似于“知遇之恩”的东西在。所以她总是带着点感恩和他相处,从他身上汲取一些微弱的能量。
  可惜现在连这份能量,她也不得不避嫌。
  所以她想要默不作声地退场,不要等到场面难堪的时候,彼此反目成仇。
  她也确实成功过一阵子。
  可惜生活总有比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棘手一万倍的问题纷至沓来,让她连表面的体面都做不到。温凛接到老周的电话时,内心竟然很认命——也许各人有各人的命。而她的命里,注定做不到姿态优雅。
  事情并不复杂。老周在电话里说,最近有会议在开,文化审查方面全网加严,他们做的某个线上视频方案,审批迟迟下不来。
  这个案子整个团队前前后后努力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要成功落地,却出了这种岔子。周正清惯常来找她商量,心想这个比他小十岁的姑娘门路广。他明面上总揽一切,但背地里许多弯弯绕绕,都是温凛在疏通。
  温凛踌躇半晌,还是给许久未联系的绪康白助手发了微信。
  这位助手跟着绪康白六七年了,和温凛也是好朋友。温凛趁周末提了两壶桂花酒,来她家拜访,对方热情地招待了她,还以为温凛找她谈心是因为和她老板娘的龃龉。
  助手姐姐是典型那种在上海有两套房、爹妈帮衬、没有野心的本地女,非常乐天知命,今年三十好几了,人却很活泼,好心地劝温凛:“你也不要太放心上了。该正常往来还是要往来呀。你不要怕Queena发飙,我们身边人都不太搭理她的。”
  温凛静静倒酒,俨然把劝解都听了进去。
  顾璃推荐的这家桂花酒很清,但后劲似烧酒,冲得喉咙火辣如烧。
  半壶下肚,温凛忽然提了一嘴,说这两天这个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完。
  那位姐姐附和道:“是的呀,空气倒是好了不少,但是安检严得跟皇宫一样,恨不得丸子头都要捏一捏哦。”
  温凛闻言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很文雅,连睫羽都收敛成一束。所以对方也看不清她是用什么神色,状似无意地说——对了,孟先生这两天,是不是也在上海?


第48章 
  直到温凛踏入那家餐厅; 她都未能料到; 她会遇见杨谦南。
  孟先生的饭局设在沪上知名的空蝉; 温凛特地挑了一条白色刺绣裙,歪坐的时候会像一朵淡墨风荷,潋滟地铺在榻榻米上。
  她认识孟先生,还是因为绪康白。他做影视这一行; 惯常和□□的人打交道,有一次带她一起吃饭,坐主位的孟先生说一句古话忘了下文; 是温凛替他接了上去。
  身居高位的人并不在意这些虚的脸面; 遂夸她有古文底蕴。原本谦虚一句就过去了的事,温凛却摇了摇头; 笑道:“不是的。我记得这句话,是因为以前听您说过一次。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就记住了。”
  孟先生知天命的年纪; 圆形镜片下眼袋软沉; 这才对她感起兴趣,说:“哦?你见过我?”
  温凛说在北京见过一次。只是好几年前了; 说出来怕您没印象。
  其实究竟在哪个场合见过,温凛自己也忘了。
  她回忆当年一场又一场的饭局; 最多的印象,是每次走出暖气充足的饭店,寒风袭面,杨谦南总会下意识把她揽紧; 和她一起赶着步子钻进车里;是他在回去的路上半醉半醒,嘴很碎地跟她讲饭桌上那些衣冠楚楚的人背后数不清的恩怨纠葛。
  有时甚至都称不上恩怨。温凛连他叔叔在健身房找来一个女秘书,这些不出格的小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当然也记得,杨谦南跟她说起过这位孟先生,私下里并不很正派。
  那次饭后,孟先生找她聊过几句。话题倒没什么越轨的地方,但温凛掌握好分寸,把自己当学生对他毕恭毕敬。孟先生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怎么知趣,倒也没留下坏印象。
  所以温凛这次问绪康白的助手要来孟先生的联络方式,说有事想向您请教,孟先生果然还记得她,颇亲切地对她说,我明晚正好要请几个小辈吃饭,温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妨一起过来。
  温凛怎么能猜到,那几个小辈里,会有杨谦南。
  空蝉一共四间包厢,孟先生喜秋,他们这一间名叫“红枫明月”。和室椅上配的是深蓝色软垫,屋顶悬两盏日式红纸灯笼,光线典雅柔静。
  一屋子七个座位,温凛到得尤其早,先行坐在末尾。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年轻人,谁也没敢往主位旁边坐。孟先生姗姗来迟,一见她就招手,说:“温小姐怎么坐得那么远呢?来,到我左边来。这样说话方便些。”
  温凛恭敬不如从命,迎着满屋子神色各异的目光,逆着座次挪到最前面。
  甫一坐下,更显得她对面的位置空得刺眼。
  孟先生却没再招呼哪一个坐上来,过了一会儿拿起菜单,乐呵呵地问秘书:“谦南到哪了,还没来呐?”
  坐在下首的温凛神情僵滞,脸色更胜过当晚的天气。
  那天上海下了场大雨。
  沿海城市的暴雨,像西风狂卷珠帘,雨水漫成帘幕,一层一层地被掀走。杨谦南堵在交通瘫痪的过江隧道,心里不是没想过,要不甭去了。
  但孟先生是叶蕙欣的朋友。
  叶蕙欣算是个社会活动家,担任几个海外佛教机构的名誉主席,不管事,只管每年往里头捐钱。这次他来上海帮叶蕙欣办点事,孟先生听说之后,便说要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一顿饭。
  杨谦南拉开包厢门的时候,表情真没比温凛好多少。
  寂寂清室中,她敛着双眸,脸色微微发白,一条素绸裙子映着红彤彤的灯笼,像个待嫁的新娘。
  *
  人们回忆2016年的十月,总会说起那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诺贝尔奖,把文学奖颁给了一个歌手。
  Bob Dylan。
  温凛至今记得,他在北京开过一场演唱会,在工人体育场。
  那是2011年的4月,杨谦南带她去听演唱会,她因为身体不适,蔫巴巴地窝在他怀里。
  老爷子在台上唱着他盛名煊赫的那首《大雨将至》:
  “I've stepped in the middle of seven sad forests(我跋涉在一片悲惨森林)
  I've been out in front of a dozen dead oceans(我遇到十二片死亡之海)
  I've been ten thousand miles in the mouth of a gr□□eyard(我在坟墓中前进了上万英里)……”
  杨谦南在她耳边说,他已经物色好了合适的房子,等过几天捯饬捯饬,他俩就可以住进去。温凛问他在哪,他没告诉她,只说风景很好,很适合她养病。
  “那屋里还有个炉子,民国时候就用来煎过药。正好让你捡个便宜,每天给你煮药吃。”
  温凛气哼哼地坐起来,说你才每天煮药吃,你知不知道中药有多苦?
  而老爷子仍在安静地唱:
  “And it's a hard, and it's a hard, it's a hard, and it's a hard, (我感到那急剧的,猛烈的,呼啸的,疯狂的,)
  And it's a hard rain's a…gonna fall。 (那瓢泼的暴雨就要落下。)”
  那是她在工体看过最简陋的一场演唱会,音响很差,布景是一块黑色的布,灯光是一盏白色的顶灯,七十岁的Bob Dylan抱着一把木吉他,嗓子沙哑残破。
  像那段日子,贫瘠的,琐碎的,未加修饰的,当时只道是寻常。
  而2016年的温凛,在上海无休无止的暴雨里,猝然与他重逢。
  大雨还在下吗,可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听见自己每一缕呼吸,听见杨谦南落座的窸窣声响,听见孟先生在和他寒暄着什么。可她听不见孟先生和她讲话,听不见主座上的人问她,温小姐喝酒吗?
  温凛下意识点点头,连场面话都忘了说。
  孟先生和杨谦南说了几句话,忽然想到了温凛,伸出手介绍,“说起来,温小姐还是你姑父的学生。你说巧不巧?”
  着蓝色和服的女侍者纤手在各人面前置清酒。衣袂半遮半掩,杨谦南唇畔的笑意若有似无,直勾勾地盯着温凛:“是吗?”
  温凛看着杨谦南面前一模一样的酒盅发怔。
  榻榻米包厢里只能跪坐,他们相隔矮矮一张深色实木长桌对望,竟然是这辈子最举案齐眉的时刻。
  她掩饰性地点点头。但杨谦南仿佛觉得场面有趣,故意问她,都学了些什么啊?
  温凛仓皇间,只好用眼神向孟先生求援。
  孟先生大笑,说:“学生都是这个样子,一毕业,学问通通还回去。”他侧身挨着温凛,小声问,“温小姐毕业有五六年了吧?”
  温凛答四年。孟先生感叹道,那还很年轻啊。中年男人的手突然盖住温凛持杯的手,牢牢捏了个严实,意在言外地勉励:“这后头的路还长着。”接着仿佛劝诫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两拍。
  杨谦南面无表情,看着她手腕微微颤了一下,纤细葱白的手指像一只受惊的雏鸟,下意识地想拢起来,却只能僵挺在原处,陪孟先生虚与委蛇。他浅抿了一口酒,侧眸和旁边的人交谈,仿佛她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仗着年轻攀附权势、自以为能刮下一层油水的姑娘。
  那顿饭,温凛吃得味同嚼蜡。她甚至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孟先生问她几个问题,她都答得呆呆木木,后来就再也没有她可参与的话题。满室言笑晏晏,温凛坐在一个醒目的位置上,沉默得几乎尴尬。
  没一会儿,她借口上洗手间,出饭店抽了一根烟。
  她回去时,杨谦南正倚在过道里。今晚的客人仅有她们这一桌,一盏盏日式庭院灯照亮昏寂的走廊,在他脸上投下幽然光影。
  他淡声问,“什么时候回的国?”
  温凛说去年这时候。
  他点点头,神情不明。
  温凛笑笑,问:“你呢。怎么来上海了?”
  杨谦南模棱两可,只说办一点事。他视线朝着廊道尽头古寺禅房般的布置,不知想起了些什么,忽然道:“你和孟锦文很熟?”
  温凛摇摇头,心道怎么会呢。里头那些食客都在心里看她笑话呢,只有杨谦南,明明最该看她笑话的,可他的脸上没有鄙夷,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温柔以外的神色。
  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脸颊,仿若轻松地问她:“这两年,过得不开心?”
  她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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