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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长夜,也是灯火-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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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这段插曲仿佛夜深一场梦; 后来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过。
  那天温凛不知是不是没睡醒; 干巴巴问他:“回哪?”
  杨谦南第一次打这样毫无准备; 也毫无把握的仗,偏了一下脸,舌尖舔唇,掩饰性地耍起无赖:“还能哪——”
  从哪来回哪去; 回北京,回他身边。
  可是久到空气里那些被他激起的躁动都抚平,她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幽夜令一切幻想凉透; 她伸手把枕头重新铺好; 犹疑地分他一半,声音很轻很轻地说:“……睡吧。”
  十一月国外局势很动荡; 她留在美国的那些同学们一个个在朋友圈言辞激烈地反对刚刚当选总统的特朗普,大喊前途灰暗,扬言要卷铺盖回国。国内的日子倒是很太平; 大会结束后审批就纷纷批下来; 只是迟了一阵子,造成了些损失。温凛用自己的积蓄填上了漏洞; 周正清感激得请她吃了好几顿饭。
  那段时间她手头拮据,过得紧巴巴。好在她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人。周正清因为知道这一点; 凡是公司要跟人抠成本、讲条件,一律他亲自上谈判桌,因为温凛在这方面实在才能欠缺。可也正因如此,经济状况再怎么起起落落; 她的日子都是一样过。
  纵使再艰难,她也没有想过跟杨谦南回去。
  那晚的静寂对杨谦南仿佛也没有影响。傅筹私下里问他跟温凛怎么回事,他不痛不痒回“没追到”。第二天他回了北京,没多久又来上海。有时候是应付出差,有时候是特意来找她,一个月会有两三次。
  好几回他飞机落地,都已经半夜。他连个酒店都不订,让她去接他。
  温凛经常接到他突如其来的电话,有一趟半夜全无准备,把他从机场接回来,还差几个街区到她家,油表突然告罄。
  杨谦南坐在熄火的车里,不无恶劣地戏弄她:“厉害了,现在连油都加不起了?”
  温凛冷着一张脸,把车滑到路边停车线里,下了车。
  “走回去吧。”
  十二月的夜晚,杨谦南敞着件薄西装,说:“认真的?”
  她双手抱着胳膊,走在了他的前面。
  那段路其实风景很好。徐汇城区开发得很早,也很克制。最繁华的商业区和居民区就差几步路,一会儿是炫目的电子屏,一会儿又是幽静的羊肠小径。
  杨谦南随她走了一段,双手插兜,权当散步。
  兴许是触景生情,他忽然说,要不你干脆把玉委托给绪康白那朋友,让他找路子卖了吧。
  温凛嗤然:“又不是演古装剧,女主一破产就当首饰。”她话音一转,轻声自语,“而且是你的东西。我干嘛要卖。”
  杨谦南静静望着两畔风景,心里不知怎么想。
  往前走三两步,路过一段红色围墙。
  他往里头一指,说:“这里面什么地方?”
  温凛就着路灯瞟了眼,说:“是个学校。”
  徐汇中学,从前是徐家汇天主教堂。
  杨谦南后退一步望了望那标志性的红楼尖顶,随口说,还挺漂亮。
  温凛说:“法国人办的,以前是个教会学校。”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进去,学校的校舍还保留着当年的水磨红砖和花岗岩,古希腊风格的科林斯式柱子撑起莨苕叶花纹,夜色里依稀是座教堂。
  “我刚搬过来的时候,有一天和一个本地姐姐路过这里。她说上海零几年的时候下过一场大雪,当时学校已经放假了,里面安安静静,红楼飞雪,漫天鹅毛,一到晚上像穿越回民国。那时候才好看。”
  杨谦南说:“上海今年会下雪吗?”
  “不知道。”温凛抬了抬头,“应该不会吧。”
  天气已经很冷了,夜里只有四五度。杨谦南走着走着,习惯性地把手搭在她肩上,帮她挡走一点风。
  余光里,温凛又瞥见他手上那枚戒指。
  戴在左手无名指。哪怕她再不把这段关系当回事,也觉得这个位置太刺眼了。
  温凛用指甲轻敲了敲那圈细细的金属,还是问出了久藏在心的疑问:“为什么戴在这里?”
  杨谦南把胳膊收回去,随手把戒指摘了下来,说:“随便一戴。”
  温凛半信半疑地笑:“这种东西也能随便戴的吗?”
  杨谦南不以为意地说钱东霆手上有四个戒指呢,人就这么几根指头,你让人家往哪儿戴去?
  温凛注意力被钱东霆这个名字牵扯了过去,暗自琢磨,十月份的时候绪康白说他隐隐惹上了麻烦,但这几个月来,却没在杨谦南和傅筹嘴里听见过类似的苗头。也不知是真是假。
  杨谦南把那枚戒指颠手心里抛着玩,一失手,不小心丢了。
  温凛对他无语凝噎,蹲下来,悉心从砖头缝里捡回来还他。
  杨谦南扣着左手伸出来,毫无要接的意图:“你想我戴哪儿?”
  温凛斜睇他一眼:“你爱戴哪戴哪,我管你这么多?”说着就往原处一套。
  她随随便便套到第一节指节,就这么挂着。杨谦南自己把它推到了指根,沉默地陪她走了两个街区回家。
  那年冬天真的没有下雪。
  上海阴沉沉地飘着小雨,一个世纪以前的教堂钟声早已成为放课铃,她从红砖缝里寻觅来一枚戒指,戴上过他的无名指。
  这是2016年,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曾经有一度她觉得,他们不会再决裂了。人活过某个年纪,好像没有谁是必须要老死不相往来的了。她连明天都不想要,连誓言都不在乎,只等着有一天走着走着两个人自然地走散,怎么还会吵得起来呢?
  可是真正到了一拍两散的那天,却惨烈得让人不愿意回忆。
  *
  2017年1月1日,温凛永远记得那一天,北京有很严重的雾霾。她一下飞机,夜晚的京城像一座鬼都,天空是颗粒可见的灰蓝色。
  她打车去杨谦南的新住址,浓霾间看不见小区门,只看得见门口两根石柱子。
  温凛觉得自己是整条街上唯一一个没戴口罩的人。
  她上学的时候奥运刚过,空气质量远没有这么糟,进了门对杨谦南说,你这几年就过这种日子吗?感觉没几年好活了。
  杨谦南把她的包接过去,附和说是,没有你逃生得果断。
  提及过去他们总是会一起缄默。但杨谦南不怎么放心上,还在插科打诨地问她,最近手头宽裕吗,劳您过来看我,差旅费要不要报销?
  温凛糊了他一记软巴掌。
  但他反糊过来一只脐橙,硕大一只橙子贴在她鼻下,笑着逼她闻。
  温凛浅浅呼吸,嗅到橙皮甘甜清肺的香味,茫然道:“怎么了?”
  杨谦南攥着橙子兀自去拿水果刀,说:“不能让您跟着我受累,是吧。”
  温凛响亮地嘁了他一声。
  可她还是走了过去,搂住坐在窗前切水果的人。她小心地亲一下他的侧脸,发丝垂下来沾到杨谦南的睫毛,惹得他眼睛不住地颤动。他低眉对她笑,那一眼浮在这数九隆冬天,是旧时月色,亦是春风词笔。
  却哪知,西湖寒碧,夜雪初积。
  那只橙子她只吃了一瓣,杨谦南就接到一个电话。
  他跑去洗手间接,没有关门,一边洗着水果刀,声音混着水流传出来。
  怪iphone的听筒太差,水流一停,她就冷不丁听见电话那头一个女声火冒三丈地问他:“我怎么就不能拿我自己的东西了?”
  杨谦南轻描淡写说不方便,让她过几天来取。
  回应他的当然是破口大骂。
  温凛鬼使神差,慢慢走回了玄关。
  门口的柜子里堆着几只行李箱,因为体积太大,柜门没有关牢。她进来的时候有留意过,还以为是他常年飞行程,把行李箱都堆在门口。
  可是仔细一瞧,这箱子未免太大了。
  二十四寸的银色铝壳箱,她只有去留学的时候用过。
  她明明心里有预感,却还是拒绝了直觉的好心提醒,伸手拉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很重很沉,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不过是一些衣服,鞋子,日用品,甚至还有一个笔记本充电器。
  不过是一些瓶瓶罐罐,昂贵的粉霜用到一半,盒壁上粘着软泥,满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杨谦南出来看见她开了这个箱子,双方表情都很平静。
  温凛发现他左手上的戒指不翼而飞,低笑了一声,问他,当时真的是随便戴的么?
  杨谦南说真的是。
  戒指是一般的情侣对戒,如果不是随便戴,也不会出现在那根手指。
  温凛问:“什么时候结束的?”
  杨谦南没回答。
  她逼视他的眼睛,说:“没有结束?”
  他默认了这一点。
  温凛气极反笑,问他:“当时我要是答应了呢?”
  ——当时你让我跟你回北京,如果我不管不顾放下上海的一切,陪你回来了呢?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杨谦南把手里的水果刀随手搁在酒柜上,人侧坐在一旁,仿佛想从头说起:“凛凛……”
  “我问你我当时要是答应了呢?”她打断他,语调咄咄逼人。
  ——当时你让我留下,再陪你一阵子,如果我一时心软放弃出国,留在你身边了呢?我现在会是什么样?
  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凛凛,你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说她有一瞬间对杨谦南彻底死过心,一定是在此时此刻。
  温凛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支口红,金色的管身上刻着主人的名字拼写——YAO YUE。她把这支口红攥在手里,那六个字母仿佛六根锥刺,狠狠嵌进她掌心。
  “杨谦南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温凛努力把所有情绪都吞咽下去,才发觉嗓子和眼眶一样红,声带一震都在发疼,“我不是不认识姚玥。我知道你妈特别喜欢她。你既然接受她,那就是奔着给你妈交差的心去的。”
  她曾以为他这些年依旧莺莺燕燕络绎不绝,她以为她不在乎自己当其中之一。可是她没法不在乎,他家里好端端供着一只金丝雀。
  眼前这个人,他不是不能安分地活,不是不能为一个人停驻。没有征兆,也没有原因,只是时候到了,他觉得有必要挑一个人安定。
  只是那个人不是你。
  你生气吗,难过吗?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杨谦南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将棱角锋利的口红从她手里慢慢抽出来,以免它刺伤她的皮肉。他的脸上又流露出从前那种无奈又爱莫能助的神情,说:“凛凛,你要公平。如果没有周正清,你现在可能已经是个美国公民。你不会出现在孟锦文的饭桌上,我也不会再见到你。”
  “你回国是因为我吗?”杨谦南双眸微敛,温柔地摇头,“我觉得不是。”
  他第一次这样和她讲这么长串的道理,几乎有一种长辈式的宽容,平和又坦然:“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凑巧。我恰好走到这里,也是凑巧。”
  但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事情都这么凑巧。


第54章 
  温凛静默许久; 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杨谦南没有拦她。
  他们双方都需要冷静; 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这段关系。就连杨谦南也觉得自己需要。
  他重新坐回窗前; 茶几上放着只果盘,里面是一团来不及收拾的狼藉。因为是元旦当夜,小区里的地灯愈发明亮,透过玻璃投映到他脸上; 好像是这座死寂的城市里唯一的光源。
  不知坐了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
  他怔了好一会儿,一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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