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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逐月的眼神逐渐恢复成之前对战唐惊三人时的冰冷无情,一条深蓝色的绸缎如灵蛇般从他袖中疾射而出直袭向唐邑曦。那绸缎展开来约摸两尺宽,流转这深蓝光华的绸面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银芒,随着北堂逐月的旋转翻飞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流痕,蓝底银光,璀璨如九天银河垂练人间。
九天。
北堂逐月的独门兵器。
他全身上下唯一不沾毒的东西。
百炼钢尚能划为绕指柔,可见自古柔最克刚。这是这“柔”若用在了兵器之上,却非人人可操控自如。唐邑曦是个中高手,而北堂逐月更是独领风骚。
“九天”被内力看似柔和的送出去,铺开层层褶皱化为一条随心而动的银河再收回。或与剑尖相抵着一起弯曲又同时回弹,迸出清亮的金属相撞声;或追着唐邑曦轻纵的脚步,将坚实的石板一块块击成四处飞溅的碎片;或绕成一圈将北堂逐月包围其中,挡住那挟风劈下的剑身直至化去它所有的力道……
最后,北堂逐月虚晃了一招,“九天”从剑处开始一路顺着唐邑曦平举的手臂缠过去直至肩头,施力一拽,断臂伴着喷洒的血雾飞上半空。柔软的绸缎从断臂上滑落,卷成螺旋奔向唐邑曦的胸口,一声闷响后他重重摔落在凤若兰脚边,无力放大的瞳孔中映着她灰白的脸,恨恨的泄出最后的不甘。
收回“九天”,北堂逐月面无表情的迎上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唐情,垂在身侧的“九天”无风自动,如金龙狂舞。
云暗无风,月华难寻。
残酷的杀戮在唐家堡无力的挣扎中继续。
惨叫、血腥……最后全停息在死亡的寂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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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鸿从未想过在某一天他回唐家堡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门内众人的笑意欢言,而是犹如修罗炼狱的无比惨烈。
霹雳弹的硫磺味混在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中,几乎令人窒息;上午离开时仍是一派不凡的正堂大厅处处疮痍染血,地上、墙边、椅上……眼中所及之处皆是熟识之人的尸体,全的、残的……满满的挤满了唐鸿的眼睛,痛得他的双眼几乎要爆出眼眶。
木然抬头看向那独立血腥中的人,唐鸿听见自己的声音游离在虚空之外,空洞洞的带着欲哭无泪的颤抖:“为什么?”
北堂逐月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往内堂行去:“他何其无辜……”
唐鸿跄然追出一步,耳边听到一声极弱的呼唤:“……鸿……儿……”
“奶奶!”唐鸿慌忙扑过去将凤若兰扶起,一手抵上她的后心就将内力输进她体内。凤若兰不断地大口大口咳出血,面色却突然红润,连呼吸也顺畅许多。她心知这不过是自己的回光返照,摇摇头:“别浪费了,奶奶不行了……鸿儿,那北堂逐月如今已陷魔道,你切莫与他正面交手,速速去少林寺求觉悲方丈与你同上无名山庄,再寻机夺回《毒经》重振我唐门声威。”
唐鸿泪流满面:“奶奶,我……”
凤若兰又咳出一口血:“随枫虽护短,但心中自存公理道义,决不会坐视北堂逐月危害武林。有她与少林联手,加上其他武林同道,必能除去那魔头!鸿儿,日后……就……苦了你了……”
唐鸿只觉手中一沉,顿时悲痛欲绝:“奶奶——”
痛哭一番后,唐鸿小心翼翼的将凤若兰平放于地。牙间一咬,竟也冲进了内堂。才至中庭,就见北堂逐月迎面而来,手中握着一卷书册,正是唐门《毒经》。见到他,北堂逐月也停下脚步,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好一阵子后,方听见他平直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扬起:
“让开。”
唐鸿逼上一步:“放下《毒经》!”
话音才落,就觉胸前一痛。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从自己胸前穿胸而过的深蓝绸缎,上面的点点星光渐渐蒙上血色。脸上缓缓划开一抹凄楚的苦笑,满是自嘲自讽:“没想到,我竟会是死在‘九天’之下……”
北堂逐月目光一闪,骤然抽出他胸前的“九天”,以内力震去上面附着的血液,收回袖中,径直朝他走去。
唐鸿的身子随着“九天”的抽离向前一送,又随即仰天向后倒去。整个天地的旋转竟无比缓慢,漫天星辰印入眼中,一如年少初识时的夏夜。
西湖月,白堤柳,正是碧连天的时节。
一叶扁舟悠然自在的划开一湖的波光粼粼,远远的躲开了那画舫连片的灯红酒绿,惬意的缓行在一色的水天之间。舟上滚着三、四个酒坛子,仅有的两个少年各有了七、八分酒意。
灰衣少年半靠在白衣少年身上:“你那漂亮的飞纱叫什么?”
“无名。”
“无名?!”灰衣少年蓦地直起身子,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就算你从无名山庄出来,也不可样样无名啊。我来给它起个!”说着自顾自的从对方袖中翻出缠绕臂间的深蓝绸缎,死拖活拽的拉出一截,迎着月华一抖,赞叹的看着上面的星光璀璨,“你看它美得如那九天银河,依我看,就叫它‘九天’好了!”
白衣少年睁开一直闭着的眼,凝视他手中那一段“星空”,缓缓展出一个温和的笑。
灰衣少年满意的点点头:“没错,就叫它‘九天’!不准改了!日后若有人问起,就说它叫‘九天’,是我唐鸿为你北堂逐月这个世间第一知己好友起的!”
白衣少年笑着点点头,一身的月白衣裳在月华下晕出温润的光:“好。”
身子重重的砸落在坚冷的地面上,胸前已是痛到麻木,只觉得有东西不断从那个大口子中疯狂涌出。扬手抓住从正欲从身边越过的染血月白,泪殇然而下:“西子湖畔……把酒言欢……可,还记得……”
月白主人顿了一下,再度起步,将那一抹冰冷的月白从他手中扯出,不带丝毫留恋。
直至听见他的手无力的摔落在地,再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北堂逐月才停下脚步。压眉闭眼滑出两行清泪,声线中是压不下的伤痛:“清风明月,倾心相交,怎舍忘却?”
唐鸿,今日是我北堂逐月负你。
只是那人,他却万万容不得有人相伤的。
正文 第十二章 竹山遗恨
秦中自古帝王州,长安文物荟萃,地势险要,南有南岭中部为叠嶂,北有众山逶迤延绵,和秦岭遥遥呼应,泾、渭等八水围绕长安,八百里秦川自古就是帝王之资。
竹山县属平阳府所辖,临汾水,有竹山码头。因近汾水与黄河交汇处,故可算交通要道。
已近傍晚,江风逐渐清新凉爽,柳清扬站在码头上吹了阵风,忽然就痒了喉头连咳数声,胸口闷闷发痛。身边伺候的书僮见了便是一脸焦急:“大人,可是……”
柳清扬扫过一眼:“胡乱急什么,不过是略有些凉罢了。”
有衙役听了也甚为关心:“大人小心自己的身子,如今风捕头中毒卧床,若大人再有什么事,咱这衙门可就算瘫了。”
柳清扬接过书僮递来的披风披上,对那衙役微笑颔首:“不碍事的。”
书僮见他眼神幽远的只是看着天边的晚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试探着问:“大人可是在想那北堂公子?”
柳清扬一时不察就回了他:“他说去唐门取解药,也不知如何了……”
书僮却是撇撇嘴:“大人也太过担心了。想他是谁?江湖上的毒尊耶。既然能称为‘尊’,必然极厉害了。”
柳清扬摇摇头:“须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何况那唐门擅毒药暗器,若有心为难,我只怕……”
书僮可见不得他为北堂逐月如此挂心,想当初那毒尊满世界下毒整人的时候他可没少吃苦。若不是风隽谦的解药还要靠北堂逐月带回来,他倒更希望那条大毒蛇栽在唐门里:“恶有恶报,没准这次就报应上了……”话未竟,柳清扬冷厉的神色已吓得他浑身一抖,忙改口奇书qi70。,“祸害遗千年,北堂公子会平安回来的。”
虽仍不是很满意,但毕竟意指北堂逐月无事,柳清扬瞪了他一眼,复将眼神转回河面。
书僮瑟瑟肩,偏头低声:“做什么这么在乎?怎么在乎那也是别人的情人……”而且还是个男人,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世所不容啊……不过两人站在一起时,倒真是赏心悦目就是了。
柳清扬在旁边听见了,神色一黯,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连指甲深深刺入皮肉之中亦无所觉。想到北堂逐月因风隽谦的疏离的暴怒,想起那日清晨他们两人间的亲昵,胸口就再度闷痛。
他在乎风隽谦是必然的,那他那一夜近乎毁天灭地的狂怒与悲痛中,又是否有半点是为了他?
即便真有,也不过是沾了风隽谦的光吧?
正在自嘲的时候,书僮已在旁边叫了起来:“来了,来了,大人,萧公子来了!”
柳清扬收回心神看过去,从上游顺流行来一艘客货两用船。这种中型船只,底舱都装满了货物,上面的船舱则隔成一些小房间供客人使用,绝对比那些专用的客船舒服,只是价钱也稍贵些。甲板上迎风而立一人,身段颀长,衣袂翻飞,远远看去倒也是位翩翩公子。
等船靠了岸,那人近了前,才看清他的容貌其实只能称得上端正,但配着他挺拔的身姿和坦荡率朗的神气,却也能让人心生好感,觉得他也算是一表人才了。
见他下了船,柳清扬立即率身边人迎上去,虽是朝他一揖却也是不卑不亢:“竹山县令柳清扬见过萧公子。”
那人立即伸手一扶:“柳大哥,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对我这般多礼的!我爹是你上司不假,可我不是啊。若叫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仗着父亲的权势欺压人呢!”
萧司祈,表字念荻,平阳府府尹萧天朗独子。
柳清扬微微一笑:“平日里自是可不在乎,可这次你却是代府尹大人来探望风捕头的,那就不可疏忽了。”
萧司祈懊恼的撇撇嘴:“早知如此我就让季师爷作代表,我在一边跟着来,省得听你一口一个‘萧公子’的别扭。”
柳清扬被他略有些孩子气的表情逗笑,率先转身,手在不经意间拂过他的手背,随即被他抓住,满脸担心:“柳大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柳清扬不留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或许是在江边吹久了风。”
“柳大哥何必跑来码头等呢?若是吹病了可不好。”言罢又敲敲自己的头,“要不是我坐不得快船,我就叫船家行快点了。也想过搭马车过来的,只是马车没船快,我又担心风捕头的伤势……”
柳清扬一笑,引着他往马车走去:“无妨的,回到车上自然就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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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县衙门口,下了车,立即有衙役迎上来,面色是止不住的喜悦:“大人,北堂公子回来了!”
他回来了!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如三月初融的雪水自高处流淌而下,由心头润至四肢百骸,狂喜就那样如滔天巨浪般在瞬间将柳清扬席卷。完全忘记身边还有个萧司祈,也忘了自己一县之长的身份,脚下没有丝毫停顿的就越过了报喜的衙役,甩掉了身后悄然皱眉的府尹公子,径直往后院南厢而去。
风隽谦住那,他回来了必然是先往那奔。
迫不及待的脚步停在南厢的院门口,闭上因剧烈喘气而微张的唇,看着那抹立在风隽谦房门口的白,眼眶突然就涨痛着有了湿意。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耳边听到的是心跳如雷;缓缓地伸出手去想要碰触,眼中看到的再无其它。
逐月,逐月……
你终于回来了么?
指尖才触到那冰凉的沾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