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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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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夫人许久不曾发作的怒火再度涌上,大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究竟知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桩婚事难道是乡间邻里之约,你想要就要想退就退!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可知会给家中带来多大的祸患?!”
  少商倔强的挺着背脊:“阿母放心,牵连不到家里。我与凌大人说好了,此事我们程家不能开口,只能请他自行解决了。”
  “自作聪明!”萧夫人勃然大怒,用力拍在案上,“你也不想想,退了这桩婚事后,你还能找到什么好郎婿!你又为此惹下了许多对头,一旦失了凌不疑的庇护,你想想将来会有多少人来寻你的晦气,就不会给自己留条退路吗!你这忤逆不孝的孽障,我当初看的一点没错,你终究会给家里惹下大祸。”
  “大不了终身不嫁,离开都城到乡野里去,我原就没觉得嫁人有什么好!”少商梗着脖子大声道,“阿母若害怕受牵连,我自可以……”
  “好了!”程始沉声道,大掌按在妻子的肩上,以眼神示意,“素日孩儿都是由你管教的,今日这事,就由我来说罢。”
  萧夫人愤愤然的扭过头去。
  程始看着跪在当中的女儿,一脸愤世不羁满不在乎的样子,叹道:“嫋嫋,你可愿听为父一言?”
  少商放下嘟着的嘴,恭敬的坐好。
  “这件事凌不疑没有错。”程始打断道,“为父也曾见过你与他几次相见。你二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你也不止一次表示过对他的仰慕之情——不要插嘴,谁也不是瞎子,就算不是男女之情,仰慕总是有的。你说的人家心头火热,然后人家就向为父提了亲,我也答应了。婚约即成,凌不疑究竟何错之有!”
  少商坐不住了,着急道:“我,我也没说他有错呀,只是,只是我和他真不般配!我想要过的日子不是这样的!我想要……想要……
  程始摆摆手,制止女儿说下去。
  “为父年幼时,曾听过一个故事。有三名猎户入山遇灵,山灵说相遇即有缘,让他们三人各许一个愿望。头一个猎户说,他要许多许多金银珠宝,做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山灵说‘好办好办’。第二个猎户说,他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人间帝王。山灵说‘不难不难’。第三个猎户想了许久,才说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做自己想做之事,不受羁绊困扰,不被逼迫约束。山灵默然,良久才说‘此事万难办到’。”程始一口气说完。
  少商慢慢松下双肩,若有所思。
  程始看着女儿的神情变化,继续道:“这世上,人人都希望能照自己心意行事,可又有几个人能办到。为父托大一句,怕是贵为九五之尊的陛下也有无能为力之时。嫋嫋,你觉得你就能与众不同么?就算不嫁给凌不疑,你就一定能过上你自己想要的日子吗?”
  这番话简直振聋发聩,少商仿佛被重重击打在胸口。她张开嘴又闭上,实在辩驳不了,只能费力道:“我知道阿父的意思。可事情未必如此严重!凌大人才貌盖世,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婚配……”
  萧夫人冷哼一声,程始拍拍妻子以示安抚,朝女儿继续道:“霍氏忠义无双,悲壮惨烈犹胜何家,更别说霍侯还是陛下自小一同长大的结义兄长,陛下这满腔的歉疚抚慰最终都会落在凌不疑身上。凌不疑今年已二十有一了,依旧茕茕孑立,膝下空空。在你之前毫无婚配之意,陛下如今对这桩婚事的会如何热忱,你这样聪慧的孩儿,难道想不出来?”
  少商焦急却无力道:“凌大人不会将罪责推到我家身上的……”实则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程始苦笑一声,看着女儿天真自信的面庞,道:“其一,就算凌不疑说是他自己要退婚的,昨夜他才为你斥责了满室的楼家宾客,对你百般遮蔽。现在宾客们酒还没醒透呢,凌不疑就说要退婚,你以为别人会怎么想!”
  少商心头急乱,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意。
  “其二,就算凌不疑言之凿凿,掩饰得当。嫋嫋啊,为父告诉你,这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就是父母之爱,最无可抗拒的就是圣意。无论凌不疑怎么解释,陛下终归都会责怪到你的头上。怪你不能拢住凌不疑的心,怪你不能体贴温顺,怪你让他再度生了孤寡之意。嫋嫋,你现在还觉得牵连不到家里吗?”
  少商张口结舌,心慌意乱的将袖子揉成一团。
  “其三,你必是十分得意昨夜那番言辞,逼着凌不疑自行退婚,自己却不用担一点干系。可你胆敢这样拿捏凌不疑,让他将退婚的缘故尽数揽去,仗的是什么,不就是仗着凌不疑喜欢你吗!你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呀。若凌不疑心胸宽厚,就此作罢也就算了;可他若是怨极生恨,索性将事情向陛下说个清楚,然后拂袖而去,再不管你了,陛下难道会放过我们家么……”说到这里,老程同志的声音都有些颤。
  少商紧紧捏着袍袖的手抖个不停,她终于知道自己昨晚为何会一夜噩梦了。在她心底深处,她隐约知道此事凶险甚大,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为父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意呢。”程始看抖成一团的女儿,神色怜惜,“为父像你这么大时,日思夜想就是能当一名快意江湖的游侠儿。可若我离家而去,自己是痛快了,可父母年老,弟妹年幼,兵荒马乱之下怕是有饿死之虞。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我不能走,然后就这么一路下来……”
  少商死死咬唇,眼中落下泪来。
  程始叹道:“这也不是你的错。那日为父不该被恩宠富贵迷晕了心窍,万般欣喜之下,张口就答应了婚事……”
  “这如何能怪你!”萧夫人拍着膝头重重道,“我们刚与楼家退了亲,你用何等借口推辞陛下?!女儿一无婚约在身,家中二无丧孝要守,凌程两家更是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你们父女俩倒是说说看,陛下言辞恳切,我们做臣子的究竟该如何推托这婚事?!难道说这孽障独大惯了,不喜欢被凌不疑管东管西,所以更喜欢能被她指来喝去的楼垚!”
  “那就你我的错了。”程始抚着妻子的背,柔声道,“是我们将嫋嫋留下,懈怠了管教之职。这十年她独自长大,无人好好教导,养成了这样一幅独来独往的性情,想事情自然不会顾及左右前后父母兄弟,这都是我们的过错呀!”
  少商哭的眼泪迷蒙,模糊望向程老爹,不知所措。
  程始宽慰道:“嫋嫋也不用过于忧心,陛下是宽厚之人,不会因为养子婚事不成就将我们抄家灭族的……”
  “是呀,不会抄家灭族,至多是你仕途止步。”萧夫人冷冷道。
  少商一惊,慌忙去看程老爹,见他低头叹息,似乎骤然间苍老了几岁。她心里难过,哭哭啼啼道:“可是阿父有才干呀……”
  萧夫人冷哼一声:“按出身分,陛下左有世家豪族林立,右有吴大将军扬侯纪遵这样的出身贫寒但早早从龙的重臣。按亲厚分,陛下前有誓死追随的同乡同窗与族人,后后举重兵来投的大寮。你父亲是有才干,陛下也愿意用,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程始看女儿哭的厉害,笑道:“嫋嫋别哭。我与你阿母并非贪恋功名富贵之人。起事之初不过是想守乡间平安,保家小温足。这二十余载我们血里火里的拼杀,没有身死家灭,还混出了些名堂,也该知足了。大不了这官不做,咱们回乡做田舍翁去。”
  少商此时哭都哭不出来了,满心歉意。
  她自己不怕离开都城,就当去贫困山区体验生活好了。有程老爹在乡里的威望在,她总能改造出更好的生活条件来的。可这些日子程家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处处关怀,而她的回报,就是断了父兄的前程?
  “嫋嫋别哭了。你把想说的都说了,以后就看凌不疑怎么说罢。”程始长叹一声,“阿青,你把嫋嫋送回去,别叫她哭了。我和夫人还有事相商。”
  守在门口的青苁点点头,上前扶起呆呆的少商,缓缓出门而去。
  等两人走远了,一脸恼怒的萧夫人忽变了脸色,用力打了丈夫一下,恨声道:“怎么又是我做坏你做好!我要是不先出来责骂嫋嫋,你就在旁一直装呆充楞了?”
  程始也不叹气忧心了,呵呵笑道:“夫人威严嘛,那个不怒自威,气势如虹,我怎么比的了……再说了,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并无虚言!”也就是加油添醋了些。
  萧夫人点点头:“拼着叫女儿又恨上我,也得好好吓吓她,免得她一辈子不知轻重厉害,还真当自己料事如神呢!”
  “正是!”程始叹道,“如今凌不疑能否做你我的郎婿,我也顾不得了,只盼嫋嫋收敛性情才好,这样独断独行,将来非吃大苦头不可。”
  过了一会儿,萧夫人忽道:“你说,凌不疑会不会看嫋嫋不情愿就真去寻陛下退亲了。”
  程始头痛的很:“不管了,等明日。就嫋嫋和凌不疑的性情,若真退了婚,也未尝不是件坏事,胜过将来闹绝婚!”
  “绝婚?!”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有点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
  ……
  少商回到自己居处,挂着泪水发呆,木头人似的由阿苎梳洗更衣后躺下歇息。
  躺在床榻上久久无法入眠,她摸索着从枕下抽出心爱的青竹横笛,披起薄薄的绫缎寝衣缓缓的走到窗边坐下,幽幽的吹响了乐声,笛声疏淡如微风,彷徨而忧伤。
  略略发凉的初夏夜晚已能听见几处蝉鸣了,春天终究是过去了。
  “女公子今夜吹的真好,不过还是早些睡。”阿苎什么都没问,只笑的慈爱。
  少商摇摇头,放下横笛,没有说话,只望着草木气息浓郁的庭院出神,有一株娇嫩洁白的玉兰花在翠绿的枝叶间轻轻摇曳。
  ——没有人向她求婚,然而婚约是成立的;没有正式开始交往,她却得想办法分手。恍惚间,她十分艰难的承认,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
  象牙塔住不了一辈子,她不能再固执己见自以为是了,有几个人能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想要的日子,神仙都未必能够。
  次日清晨,少商破天荒的自动起身,换上凌不疑早早给她预备下的细纱半袖和薄薄的纻丝襦裙,烟水碧的衣料衬的她肤如凝脂,袅袅明媚,却又含而不放,谨慎守拙。
  然后,她顶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坐在屋中静静等待——以前没有闹钟她都能按时起床,从不迟到。受宠爱的孩子才敢任性妄为,这些日子程家人对她太过宽容舒适了,让她失去了原有的戒备。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游戏规则,她不但要适应,还要学会运用无碍。
  卯时末,一行宫使披着晨霜来到程府,宣口谕‘皇后旨意召见程公之女少商’。少商在屋里听到传报,心中轻轻自嘲一声,然后由婢女扶着登上朱红锦绣的宫车。
  程始和萧夫人领着奴婢站在门口目送女儿远行,直到远的看不见了,程始才轻哂一声:“也罢。这位金贵的郎婿大人,你我还得继续受着。”
  萧夫人皱眉不语,始终盯着宫车仪仗消失的巷口,总觉得将女儿送到了十分不妥的地方去。可她却没有办法。


第75章 
  因为天气渐热,今日指派来的宫车类似轺车一样的四面敞开头上盖顶,少商坐在微微摇晃的车上,遥遥望见长秋宫那巍峨高耸的凤形飞檐,忍不住问起在车旁骑行的小黄门来。
  “陈内官,我记得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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