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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脱兔了。他自小心地纯善,不知程少宫跑这么快是何缘故,迟疑了一会儿后,也叫随从牵来一匹马跟了上去。
程少宫气喘吁吁的追上队伍最前列的那辆巨大漆黑的铁制马车,他也不顾车头的侍卫和驾夫吃惊的神情,直接从马鞍上扑到车门上,梁邱起本来已经在掌中扣了一枚森冷的短刃,可一见是程少宫,他也不好下死手。
程少宫一头撞进车去,车内只有一男一女,只见俊美的青年男子半敞着衣襟,露出米色中衣和白皙坚实的胸膛,上面有一条醒目的血痕,犹如雪裹红绡,少女一手按揪着他的袍袖,另一手拿着细麻绢帕。再一细看,凌不疑左掌放在女孩腰肢上,右手去握女孩在自己肩袖上的那只小手。
“你们在作甚!”程少宫觉得自己的百会穴正在蒸腾冒烟。
少商赶紧将凌不疑推开些,脸颊红扑扑的:“凌大人伤势未愈,我,我给他换药呢……”上药的确是上药,不过耳鬓厮磨也是有的,她还没那么大胆子做些实质性的动作,也就仅限于眉来眼去,撩而不打。
程少宫看妹妹手中那条绢帕果然上面沾着药粉,误会既除,惧意便生。
他刚撞进车里时候匆忙间瞥了一眼,当时凌不疑低垂的神色温柔极了,好像天边不间断的垂地青云,白皙的面庞上泛着缠绵的红晕。但此时,只见他喉头微微滚动,原本一鸿秋水般的眸子隐含怒气,火气几欲从水下喷薄而出。
“是这样的……”程少宫慢慢缩到胞妹身后,强作镇定,“有关这桩案子,我想到了一事……啊,班小侯爷也来了,请上车请上车!”“是这样的……”程少宫慢慢缩到胞妹身后,强作镇定,“有关这桩案子,我想到了一事……啊,班小侯爷也来了,请上车请上车!”
天大地大没有自己的性命大,他自小在萧夫人手里见机行事惯了,此时便不由分说的将正在车外探头探脑的班嘉扯上车来——人多些,他才觉得安全有保障。
凌不疑慢慢的拢好衣襟,再将女孩拉坐的离自己近些,才冷声道:“三公子有何见解,尽请畅言。”
程少宫哪里有什么见解,好在他反应还算快,立刻道:“我昨夜想了想,那颜忠既然投敌叛变,必然需要有人做引。我猜万伯父那日在叠水祠看见的,就是颜忠与彭逆使者的会面!没错,就是这样!”
凌不疑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就这些?”
程少宫尴尬道:“……是……呀。”
“就这么两句话也要劳烦三公子不顾一切的闯入马车,也是难为你了。”凌不疑淡淡道,“既然说到这件事了,我也有几处不解,请三公子与小侯爷一道参详参详。”
程少宫连声道不敢,班嘉喏喏不敢应。
“其一,万太守是四个月前在叠水祠撞见颜忠与人相会的,可他却是在上个月才开始受刺杀?这是为何。”
程少宫答不出,班嘉猜测:“兴许是上个月才张罗到人手?”
少商的脸总算不红了,她想了想,回答道:“要两个月才张罗到人手?不是的,而是因为当时颜忠和另一人都不认得万伯父,而伯父总爱穿戴富贵,说不得他们还以为是途径的商贾,是以当时并未放到心上。”
“那为何上个月开始刺杀伯父了呢?”程少宫道。
少商道:“因为上个月他们再度看见了伯父,知道伯父是徐郡太守。同朝为官,万一碰上被认出来了怎么办?自然只能灭口了事了。”
凌不疑目中流露出赞赏之意:“说的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就引出了第二件疑难。颜忠携铜叛逃是尽人皆知的,若是四个月前他们为怕万太守泄密而要杀人灭口,倒也说得通。可是上个月初颜忠就已逃之夭夭了,那又何必再杀万太守?杀与不杀,人人也都知道他勾结彭逆,何必多此一举。”
程少宫和班嘉有些乱,少商抬头看车顶,忽然道:“……所以,那天姓颜的可能并不是见彭逆那边的人,而是别的什么不能被万伯父认出来的人!”
班嘉轻轻击掌:“程娘子说的好!”
凌不疑微笑道:“没错。接下来就是第三件,也是我至今想不明白的一处。颜忠并非庸碌无能之人,倘若他要暗中与人会面,有的是掩饰的法子。为何非要坐那辆青牛黄牛的车,两地相距不远,骑马多半日便可到。就算买不起马,市集上租一匹马的钱总是有的。可若说两人见面是光明正大的,那又何必非在那么一个偏僻的神祠中呢。”
程少宫说:“也许颜忠与那人都是笃信道法之人,相约结伴去神祠奉道?”
凌不疑看了他一眼,觉得这条问题没有回复的必要。
班嘉道:“也许另一人在赶路,是以颜县令才越过两郡界限,主动去见他?”
凌不疑道:“这倒有可能,不过若是赶时间,颜忠岂非更应该骑马了么。”
少商想到一种可能,笑起来:“说不定那姓颜的就不会骑马呢,与班小侯爷一般,就是个文弱的读书人。”
班嘉赶紧抗议:“我会骑马的,我也会射箭与剑术,不信我带会儿射些野味给你!”
程少宫吐槽:“你在说什么呀,世上怎么会有不会骑马射箭的读书人,份属六艺,谁都得学的啊。”
少商一愣,发现自己又脱节了。
此时的读书人可不是后世那类读书人,哪怕是整日在论经台之乎者也的儒生文士也几乎各个能舞剑骑射,遇上山贼都能劈砍下来几个。自然,学堂里打起架来也是生猛的很,据说太学里好几位夫子都是当世剑术大师,就是常年累月的镇压学生打架的过程中练出来的。
“那究竟是何缘故呢?”她茫然了。
凌不疑道:“等到了铜牛县,也许我们就都知道了。”
第119章
程少宫在胞妹的白眼中来到了铜牛县,举目望去,人烟萧条,市井冷落。他皱皱鼻子,不满道:“这陈郡太守未免有些怠职了,前有辖下县令叛逃,后有疏忽安抚战后城郭之责。”
“颜忠出逃前,陈郡太守已经殉职了。”凌不疑道。
程少宫一惊。
少商道:“三兄你都没看地图的么?我来之前都做好功课啦。陈郡毗邻寿春,彭逆高举反旗而朝廷大军没赶到平乱之前,大半个郡的县城都落入逆贼手中了。陈郡太守是最早殉城的那些忠烈之一,铜牛县之所以能撑那么就,都是因为这里城池坚固,墙垒高耸,不大容易攻破。”课前预习是学霸的习惯好吗。
程少宫惊异道:“那万伯父的徐郡呢?”
“徐郡和寿春之间还隔了一整个庆阳郡呢。”
程少宫叹道,“唉,当年我给伯父占过命盘,乃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上等命格,总能在不幸中遇到大幸。生父早亡吧,可是万老夫人有能耐;天下大乱吧,他就遇上了阿父阿母。”
少商吐槽:“三兄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当初伯父与阿父结义时,程家才聚了几百兵丁,粮草兵械皆匮乏,又是穷僻乡野来的,谁也没将咱们当一回事。可伯父却能对阿父以诚相待,平等相交,这才叫阿父阿母至诚回报——能对可信之人深信不疑,本就是天大的本事。”
凌不疑忽然回头:“那你信我吗?”
“信,自然信,简直信的海枯石烂,死不悔改!”
凌不疑忽然翻脸:“行,你将来若是食言,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
说完,他就策马前行,班小侯低头跟上,留下忍笑到浑身发抖的程少宫和呆呆的少商。
程少宫哈哈道:“妹妹啊,为兄劝你一句,这甜言蜜语是要说,可你也不能张口就来啊,不走心的甜言蜜语那就跟马屁拍到马脚上一样!”
少商的回答是一脚踹向胞兄座下的马臀。
来迎接众人的是一位姓尹的县丞,也是本地人,据说和老万同志提拔的那位尹郡丞属于同族不同支,他现在已是铜牛县唯一剩下的上官了。尹县丞似是很受了一番罪,形容憔悴,语气晦涩,对少商一行人十分恭敬,几乎有问必答。
铜牛县是乱世兵祸中的幸运儿,先前因为城池高大而没被攻破,之后颜县令叛逃,还将令符印信都给了彭逆阵营中的一员马姓将领,那将领假作是颜县令外出搬回来的救命,赚开了县城大门。然后对城中官兵关一批,招抚一批,剩下大半既不愿死扛也不愿投降的,一看县令不见了敌军进城了,就连夜逃去了庆阳郡。
总而言之,城中百姓没受什么祸害,也就是被吃了几顿霸王餐,抢了几家大户的财帛,人命妇女俱得保全。
尹县丞胆子虽小,还是强撑着没降,于是在狱中一直关到守成将领被楼垚的兄长说服投诚。少商顿时对他肃然起敬,一口气用了十七八个成语夸奖尹县丞简直忠烈千秋国之栋梁天地灵气与那些叛贼实在是云泥之别……等等。
尹县丞笑笑:“其实颜县令为人不坏,虽说他性情狷介孤高了些,私底下不爱与我等多说什么,但他在任的这些年着实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哪怕家中拮据了,也是自行筹措,没想竟会……”
少商笑了,这是迄今为止第一个替颜忠说话的人。她问:“不如请县丞说说颜县令叛逃之事始末。”
尹县丞长叹一声,延请众人下马,到县衙后院坐下详谈。
“说起来就跟做梦似的,那日早上颜县令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神色间有些惭愧,还问了我妻儿老小都安置在哪里,我说父母孩儿都送去乡野躲避了,只余老妻不肯离去。之后,我便如常查看城防,检点巡查守城兵卒,谁知等我在城头用过午饭回来,就听说县令携家眷与那两千斤精铜出城了,还说是去搬救兵的。”
“大人听谁说颜县令要去搬救兵的。”少商悄悄拿出随身的小竹片与炭笔,细细记录起来,凌不疑含笑看了她一眼。
尹县丞道:“左县丞李逢。县令大人先出的城,李逢随后跟上,是他留话给守门将卒的。”
“颜县令家中有几口人?”
“一家六口。县令是个孝子,数年前特意将高堂接到身边孝敬,还有一对幼子与两房妻妾。”
“一家六口全走了,就没人觉得奇怪问上一问么。”少商匪夷所思。
尹县丞苦笑:“县令为人严厉,不苟言笑,这么多年下来积威甚重,我等下官并不敢多盘问。”
少商点点头,尹县丞继续说。
“我将信将疑,等到天色快要暗下来时,我在城头看见密密麻麻的军队过来,领头的将军拿出了县令大人的印信和令符,再说他们的穿戴……”
凌不疑表示明白,本就同是当地军队,穿戴自然一样。
“然后城门就被赚开了,等到我们发觉情形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尹县丞低头长叹,“之后我在狱中见到了李逢,他说县令大人扔下我们跑了,带走了精铜,还把铜牛县卖给了逆贼。他不愿跟随,就趁机逃了,谁知还是被捉住了。再后来,老妻与我送饭食时,告诉我外面都传遍了,说是颜县令投敌叛国,还带走了那两千斤精铜。”
少商皱眉道:“那也就是说,迄今为止,关于颜县令叛逃之事都是众口相传的了?”
尹县丞痛苦的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竹简,奉与众人看。上面写有八个字——妄生贪念,心中有愧。
尹县丞道:“这样竹简有四五十片,这还只是剩下的,原先的许多都被烧了。这都是那几日颜县令写的。同县为官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