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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慎皱眉道:“这是什么话?!”
少商凛然一笑:“倘若他一心一意的待我,哪怕落拓江湖,家世败落,我也愿意等他。”大不了她来养家好了,咸鱼社长的妈就赚的比他爸多,不也和睦恩爱吗。
“可他若借口什么在外闯荡不易,什么有为难和苦衷,给我左一个右一个的风流快活,我是半个时辰都不会等的!”说完这句,少商眼光直射向皇甫仪。
皇甫仪看着女孩犀利清澈的目光,心口一痛,仿佛听见了桑氏当初的质问。
他接着道:“家世未败落之前,确有许多女娘仰慕那位公子,若真论起才貌家世,哪个都不输于公子的未婚妻。不过那位公子信守承诺,对那些女子始终冷若冰霜。待到后来滔天大祸降下,那些浮花掠影自然散了。可是……唉,那位公子的亡父曾有位十分了得的护卫,后来在江湖上自立门户,颇有些名声。因承公子亡父当年的恩情,便自告奋勇为公子护送南下,谁知,途中不幸殒命……”
少商眯眼道:“那护卫不会有个女儿?”这么老套的桥段?!
皇甫仪苦笑着点点头:“正是。他膝下仅有一女,彼时年齿尚幼,由亲眷养育。直到数年后,戾帝暴虐,弄的各地豪杰举旗,府衙哪里还缉拿的过来。这位公子记得那名护卫的临终托付,才找到护卫之女予以丰盛财帛。”
“她不会在亲眷家里受尽虐待,苦不堪言?”少商赶紧脑补。
皇甫仪摇头失笑:“这倒不曾。那名护卫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遗下的孤女身边也是有人护着的。后来……后来……”
“后来那孤女定是瞧上那位公子了,各种痴缠暗恋,是也不是?”
袁慎不悦道:“夫子说话,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打断。”
“谁叫你家夫子吞吞吐吐的,我替他说下去咯。”少商调皮的笑道。
皇甫仪摆摆手,示意袁慎莫和少商再吵了,继续道:“少商说的不错。不过那孤女也并未痴缠,只是默默跟在公子身后。看到公子身边的侍卫日常有不周之处,便上前照料一二。不过尽管如此,公子依旧对她不假辞色。如此两年后,中原已是烽烟四起,戾帝自顾不暇。这位公子终于可以回乡了。”
少商心中冷笑,好一个‘不假辞色’。不就是‘不接受不抗拒’嘛。
“这七年来,公子四海游历,在许多当世豪杰幕下为宾客,也闯下不小的名头。公子心想,他终于可以风风光光的迎娶未婚妻了。于是他写信回去,说下月未来老岳丈大寿之日,他就捧着金凤朱袍正门而入,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提请婚期!谁知,谁知……”
少商听的入了迷,此时也不插嘴了。
皇甫仪颤着声音:“那位孤女就在公子启程回乡的那日服毒自尽了!”
“她死了?!”少商大惊。这故事画风清奇呀。
凌不疑淡淡道:“大约是没死。”
皇甫仪喟叹一声,道:“因婢女来报的早,催吐及时,孤女并未死去。可眼见她奄奄一息,公子想起她惨死的父亲,如何能放置不理。公子识得一位方外名医,当下只能抬着孤女去寻那名医。这位公子下定决心,这样就算报了护卫的情义。这以后,哪怕这孤女死在他面前,他也再不理睬了。紧赶慢赶,将孤女送至山上名医处,这位公子再日夜兼程赶回乡里,寿宴早散去许多日了。”
“公子心知得罪未婚妻不轻,想找她说个明白,苦苦哀求数日才得开门相见。谁知她张口就是要退婚!”皇甫仪手指微微发颤,“此时,亲眷宾客都倒过来劝那未婚妻宽心明理,不要太任性固执了,错失这桩大好姻缘,以后追悔莫及。可是……可是……”
少商冷冷道:“那未婚妻当初能扛住所有人不肯退婚,此时也能孤勇直前,一意退婚。”退的好,简直大快人心!
皇甫仪点点头,道:“公子想,未婚妻此时正在气头了,待过些时日就好了。于是他对岳家众人道,先依未婚妻的意思退婚,只要她一日不嫁,他就一日不娶。哪日未婚妻回心转意了,公子立刻诚心迎娶。谁知……等来等去,公子等到是未婚妻要嫁旁人的音信。公子当即疯了似的去找未婚妻问个究竟。”
皇甫仪满脸痛苦之色:“可无论公子如何解释那孤女之事,又解释当时也遣人回来报信,然而信使在途中遇上兵祸身死,并非有意撂着未婚妻在寿宴上出丑。可未婚妻全都置若罔闻,只质问公子是否从未将她放在心上,是否从来不知道她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也不等公子回答,就言明一刀两断,从此不见。”
“公子实在不明白,未婚妻能等他七年,为他吃这许多苦,又自小宽宏大度,深明大义,为何眼见花期在望,偏在最后一件区区小事上固执!”皇甫仪捧着花白的脑袋,老泪纵横。
良久,堂内寂静的针落可闻。
楼垚听了这一大段,似懂非懂。袁慎是早知内情的,此时只能低头轻叹。只有少商满腹怒火,若非嘴巴闭的紧,恐怕吐槽辱骂就要排山倒海般涌出来了。
凌不疑瞥见女孩犹如一只圆嘟嘟翘嘴巴的小釜,煮沸了水汽都快要顶开盖子了,便抢先道:“夫子,子晟有数问,不知可否一言。”
皇甫仪满面泪痕,抬起头来:“子晟但言无妨。”
“夫子适才说,公子对那些来仰慕的女娘都冷若冰霜。子晟问一句,那位公子对未婚妻是否关怀体贴?”凌不疑略略侧身相问。
皇甫仪一愣,道:“嗯……这位公子自小冷静自持,并无这等……这等殷勤……”
少商忍不住道:“待别人冷若冰霜,待自家未婚妻不温不火,差别很大吗。”女人要的就是区别对待。对外面女人和老婆一个样,鬼才跟你混?!
凌不疑忍笑,继续问:“听夫子所言,这位未婚妻乃冰雪聪明之人。这位公子虽知道娶妻娶贤,可依旧暗暗惋惜未婚妻容貌平庸。夫子猜猜看未婚妻是否早已察觉?”
皇甫仪急道:“我……她……那位公子少年时虽有此意,可到后来,他感动于未婚妻的深情厚义,再无这等轻浮之想了啊?!”
少商怒道:“那未婚妻要的是公子的感动吗?我叔……”她生生忍住,改口道,“彼时谁知道戾帝会那么快自寻死路,那位未婚妻于希望渺茫时一意等待,可见是何等淡泊名利之人。所求的不过是希望心上之人也把她放在心上而已。谁知遇上个既自负又薄情的混账!”
皇甫仪语塞。
袁慎这次没替恩师出头,侧眼看女孩涨红的小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熠熠生辉。他默默想道:要是有人这样待他,他绝不会像恩师这样清高冷漠,他会好好待她的。
少商忍着气,问道:“那孤女追随公子两年,想来乡里知道之人不少?流言是否传到了公子岳丈家中了?”
皇甫仪扶着袁慎的胳膊,起身急道:“知道是知道。但公子反复去信与族人辟谣,说那孤女不足一提!”
少商讥诮一笑,道:“可那未婚妻却并不能相信!”
皇甫仪如遭雷击。他布满皱纹的额头滴下冷汗,犹自辩驳道:“在公子心中,那孤女不及未婚妻万一?如何会舍彼就此!实是那未婚妻误解了!”
少商大怒。误解?男人最爱说的就是这两字!“夫子你……”可她片刻间又寻不到如意的反驳,总不能破口大骂。
凌不疑缓缓起身,走到那盏巨大的连枝灯前,拿铜针挑旺灯火:“皇甫夫子,倘若这未婚妻与孤女同在战场……”他摇摇头,觉得这个例子不妥,两个女子跑去战场做什么。
少商秒懂其意,连忙接上:“若是这未婚妻和孤女都掉入河中,公子先救谁?”
皇甫仪立刻要答,谁知凌不疑又补一句:“若那未婚妻懂一点点水性,堪堪能在水上浮得片刻,而孤女丝毫不会水。这位公子先救谁?”
听了这句,皇甫仪又迟疑了:“这……这……”常人思维,不是让能浮水的坚持一会儿,先救毫无水性之人么。
少商觉得凌不疑这刀补得极妙,满眼赞赏的去看他,凌不疑目不旁视,嘴角却微微弯起。
袁慎看恩师满面为难困苦之色,便道:“凌大人,若换做是你,你先救谁?”
凌不疑干脆道:“自是先救未婚妻。”
皇甫仪颤抖着身子,道:“难,难道眼睁睁看着孤女去死……”
少商冷哼一声,若换做猪蹄叔父,那是百分百会救叔母的!什么孤女寡妇,统统死了也比不上桑氏多喝一口河水让叔父心疼!
楼垚虽然年少鲁莽,但思忖这等情形,也愣愣的来表达自己意见:“若是,若是我,我也是要先救少商的。”
少商大喜,扭头就抛了大大的媚眼给他,以示嘉许。
楼小公子飞红了脸,心里却十分受用。
凌不疑不去看小儿女眉眼作态,继续用铜针拨火,道:“那年吴大将军征伐僭王陈氏,我被陛下压在后面掠阵,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假作去攻袭僭王藏匿财宝的车队。不想陈氏昏庸,居然于杀伐正酣时抽了三成兵力去救援财物,陈氏大军至此兵败如山倒。”
连枝灯火映照,少商只觉得他侧颊美如玉璧。
“彼时我尚年少,实不明白只要打胜了什么财宝没有。可是那爱财如命的陈氏僭主却不这么想,于他而言,城池可失,将士可亡,财宝却不能有一点闪失。”
凌不疑左手负背,看似谦逊的笑道,“夫子,未婚妻于那位公子而言,是否是一个不能有一点闪失之人。凫过水的人都知道,河床有高低,水中深浅未知,若有水草缠足,漩涡流经,后果不堪设想。公子有无想过,在他先去救孤女的那一刻,未婚妻可能就殒命了。若是公子真把未婚妻放在心头,怎容有半分不测。”
袁慎又忍不住替恩师张目,道:“那未婚妻并未掉入河中。”
“那孤女也未掉入河中。她是自行服毒。”
凌不疑语气冷漠:“这等人,死就死了。然后给那名护卫过继子嗣就是,将来保他升官发财,子孙绵延,让那护卫香烟永继。”这番简单粗暴的操作听的皇甫师徒目瞪口呆,听的楼垚和少商努力忍笑。
袁慎道:“未免有些对不住那名惨死的侍卫。”
“对不住便对不住。人生世上,哪能人人都对得住。”凌不疑拨完最后一盏灯火,放下铜针,“倘若早知那侍卫舍命相护是要拿姻缘来换的,那位公子还不如另找江湖豪客来护送,旁人未必不能舍生忘死。”
少商讥讽道:“家父是武将,战阵之上为了护卫他这个主帅,死伤的将士多了去了,好好抚恤家小提拔儿女也就是了,也没见个个都有女儿妹妹要来嫁我阿父的!”
——最烦这种舍命报恩论。照这种说法,那些将军元帅什么的,这个偏将为他死了要娶人家妹妹,那个参将为他残了要娶人家女儿,真不知道报恩还是享艳福了!若是坑十万大军,那可得浑身长腰子啦!
皇甫仪彻底哑火了。袁慎扶着恩师,觉得他半个身子冰凉颤抖。
楼垚也紧跟男神唱赞歌,叹道:“兄长说的是。那孤女只是为了阻延公子回乡,就轻忽自己父母的生养之恩,也真是太不自爱了。”
袁慎争辩道:“也许不全是为了阻延,而是孤女知道公子此去就要完婚了,心灰意冷之下服毒的。”
少商大声吐槽:“要紧的不是意图,而是结果。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