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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嫋嫋你心中所爱的是阿垚?可,可他已经……”程颂十分为难。
程少宫撇嘴道:“我不觉得嫋嫋有多喜爱楼垚,愣头愣脑的,嫋嫋说什么就是什么,白比我们大两岁了,还没我有主见有气概呢。”
少商听不得这个,飞去一把眼刀:“行,回头我就给你找个全都城最有主见的妹婿,叫你见了他连坐都不敢坐大气也不敢喘,比看见祖先牌位都老实恭敬,到时你就舒服了!”
程少宫笑道:“你那位凌大人可比祖先牌位有气势多啦,我上回……”
“够了!”萧主任忍不住整肃纪律了,低声呵斥道,“你们俩浑说什么!再有对祖先不敬之言,看我请不请家法!”
双胞胎都是受过棍棒招待的,立刻缩起嘴巴,不敢继续牌位话题了。
萧夫人深吸一口气,平铺直叙道:“凌不疑生父凌侯,素以性情温和为人称道,虽无显绩,但也是最早从龙的重臣之一。其母霍氏,乃是陛下过世的义兄霍公之妹。那年陛下最艰难之时,腹背皆受重敌夹击,全亏霍侯拼死相助,以一座孤城拖住二十万敌军足有半年,这才给了陛下周旋之力,分别击破敌酋,至此方才定鼎新朝基业。可惜,霍侯阖家死于围城屠戮,儿孙尽没。”
少商张大了嘴巴:“全死了?难道老家也没一个旁系子侄吗。”
程咏补充道:“最近的一支也出五服了,连聚居之地都隔着老远。何况,当年霍侯是举家襄助陛下的,没随着他从龙的族人也谈不上什么情分了。”
萧夫人继续道:“其后战乱时凌侯与家眷们失散了,后来好容易找回几个,皆道霍夫人母子已死。隔了一年凌侯就续弦了。谁知数月后霍夫人就携子找了回来,而那时新夫人已怀有身孕了……”
“那就让凌侯休了新夫人破镜重圆呗,人家霍夫人是霍家遗族呢!”少商说的轻巧。
程颂犹豫道:“我仿佛听说,凌侯夫人……哦,我是说现在这位凌侯夫人,她和汝阳老王妃交情匪浅……”
“正是。”萧夫人道,“当年兵荒马乱之际,陛下的叔母汝阳老王妃受了很重的伤病,那会儿又缺医少药的,眼看非死即残,全靠了现在这位凌侯夫人悉心照顾,大半年里日夜不休,不敢懈怠半分,这才叫老王妃挣回性命,肢体周全。”
“原来如此,那老王妃必是要给她撑腰的。”少商撇嘴道,“那就前后两位夫人姊妹相称呗,便宜凌侯了。”
萧夫人摇头道:“我家是后来归顺的,许多事都不得而知。不过我听说这位新夫人倒愿意为妾,偏霍夫人自小就异常暴烈骄悍,对那新夫人喊打喊杀。仿佛休了还不够,非要杀了她才罢休,更别说共事一夫了。”
少商若有所思:“……这么记仇,两位夫人恐怕是旧识,这是新仇旧怨都赶上来了。”
程始赞赏的看了女儿一眼,干脆道:“你阿母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原来新夫人本是凌侯的姨家外妹,霍夫人失散前就她寡居在凌家多年了。”
少商呵呵笑了几声,毫不掩饰鄙夷神色。堂内众人发出不同的咿呀之音,俱是同样心思。
“后来,两边调和不下,霍夫人就和凌侯绝婚了,如今不知住在哪里静养。”萧夫人结束故事,“为此,陛下更觉愧对已故的霍侯。没过多久,陛下就从霍夫人身边将凌不疑带入宫中,亲自教养。”
少商笑道:“这位‘续弦’的凌侯夫人当年依附凌家而居,想来没什么家世。如此看来,凌侯倒是深情之人,那么多高门世族的女子不要,而是娶了自家寡居的外妹。”
“休得胡言。”萧夫人沉声道,“他们都是凌不疑的长辈。”
少商嘟嘟嘴,不说话了。
程始深觉妻子文韬武略,可在收拾女儿这小冤家上就不如自己了,他板着脸道:“好啦,凌家就这么点事,嫋嫋如今也知道了,你对这桩婚事有看法就赶紧说出来,皇帝金口玉言发了话,你若没什么异议,咱们就各自洗洗睡,也别折腾了!”
“不不不,阿父,我有看法的!”少商立刻咬饵,赶紧膝行上前数步。
“那你倒是说呀。”程颂看幼妹慌头慌脑的,笑骂着。
少商小大人般叹气,半刻才道:“这么说,不算凌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楼家也不见得清净。可是,在我心中阿垚干净剔透,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我都能摸个七八成。他又愿意听我的话,将来我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走什么样的路,我大概齐都有数。可凌不疑则不然……”她斟酌了一下语气,伤感道,“他就如巫山云雾,我看不清也摸不着……”
“摸还是摸过的。”程少宫酸溜溜道,“我听老程顺说,前日还是他拉扯你下车舆的呢。”
少商立刻一点也不伤感了,直着脖子向萧夫人告状:“阿母给我告诉你,少宫他可风流了!您去搜他的箱笼看看,包管能找出许多粉巾绢帕香囊花叶简什么的,都是外面的小女娘给他的,说不得还有示爱书函呢!”
“少商你……”程少宫立刻急了,面孔涨成猪肝,“阿母您别听她的,那都是别人硬塞给我的!嫋嫋她上回去探望凌不疑,他们……”
“你们俩都闭嘴!”萧主任大喝一声,然后闷闷的侧身坐下——本来三儿就算嘴碎了点,还在可控范围内,但自从这对双生子相逢,也不知怎的,就跟揭了盖在千年老妖身上的封印般,一天三顿的来气她!果然当初应该把幺女带上一同管教才是!
程始揉着额头,下结论道:“所以,阿垚听你的话,你就高兴楼家的亲事。凌大人你拿捏不住,你就不大高兴这桩婚事了,对?”
程姎终于听懂了,神奇的望着堂妹:“你竟是为了这个缘故……?”她实在不能理解,让有能耐的人给自己做靠山,听话信任不是一桩福气么。
少商嗫嚅道:“阿父您怎么说的这么直白。不过……”她扭扭身子,不好意思的低声道,“阿母将阿父您拿捏的牢牢的,您看阿母过的多舒心。要是随了凌大人,女儿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这简直是血淋淋活生生的案例呀!
“嫋嫋!”青苁夫人忍无可忍,暴起大声呵斥,“父母亲长的事你也敢这般议论?!”
这次程始夫妇连气都懒得生了,相对叹气。程颂和程少宫互看一眼,偷偷笑着。
程咏叹道:“凌大人……他究竟看上嫋嫋什么了……?”他没有贬低自家妹妹的意思,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论相貌,这些年送到凌不疑身边的美姬争奇斗艳,自家幼妹也不知能否排入前十;论才学,至今幼妹还认不全字,更枉论吟诗作赋了;论性情,那更是一言难尽。
少商闻言,恶狠狠向他道:“我也不懂姁娥阿姊究竟看上兄长你什么了,现在日日窝在家中学着温良贤淑,得体持家呢!”
——程咏摇摇头,看向两个弟弟,眼中神情明白写着‘看我说的没错’。
程颂倒有不同意见:“话不是这么说的。萋萋说的好,少商有情有义,聪敏伶俐,大事来临能扛得住,生可托付荣辱前程,死可托付家小坟冢,天下有几个这么有担当的!”
少商眉开眼笑:“我也觉得萋萋阿姊是世上顶顶好的女子!大气豪迈,心胸宽阔,将来谁娶了她真是天大的福气!以后一定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团圆和美,万事如意,事事顺心,天下大同!”
“我们嫋嫋真会说话!”程颂笑的见牙不见眼。
“你们也闭嘴!”萧夫人用力拍着食案,然后转头对丈夫道,“我们明日求见陛下,推辞了这桩婚事。”
“啊——?”程始吃惊,“这,这能成么。”
“成成成,怎么不成?!”少商赶紧插嘴,“那什么,上古的皇帝禅让时不还得推辞个三五次的么?凡事不都讲个客气嘛。”
“戾帝篡位时也推辞了三五次,人家也很客气……”程少宫凉凉的泼冷水。
“你能不说话吗!”少商怒目相对。
萧夫人当做没听见,继续对丈夫道:“你看看嫋嫋这样子,你觉得陛下愿意看见这样的新妇?别说陛下了,就是凌不疑,恐怕也不甚清楚嫋嫋的真性情。”
程始迟疑的看向女儿。哪怕不带偏见的看,女儿做人新妇,也是一天三顿打的料。
程咏拱手道:“阿母说的是,我们不妨推辞一下,面圣时将妹妹的性情脾气如实相告。陛下若不愿,那就当这事没有过,若陛下还要这婚事,那以后嫋嫋若与凌大人争执,我家也算有个说法。”
程颂听懂了这言下之意,失笑道:“陛下和凌大人不会见了嫋嫋的样貌,就以为她温顺柔弱,楚楚可怜。”幼妹的长相和性情简直南辕北辙,反差极大,但他看到母兄直认的眼色后,不得不沉默了。
少商看看众人,扭着手指嘟囔着:“我是在家里才这么言谈无忌的,在外面我说话当心着呢,不过……也对,我可扮不了一辈子。”仔细想想,她的确在凌不疑面前表现的特别懂事乖巧识大体。
她抬头望向程始,大声道,“阿父,您想想啊,我若和阿垚争吵打架,楼家顶多休了我。可我若是惹翻了凌不疑,皇帝说不定就给我一条白绫或一杯毒酒,没准还要连累阿父阿母教导不严呢!”
“危言耸听!”程始用力挥了一袖子,然后搔搔发髻,沉声道,“不过,你们说的有理。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推辞了这桩婚事!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家主都发话了,青苁和众儿女都躬身应喏。
尤其是少商,莫名觉得一阵轻松,轻快的甩着袖子就回自己居处了——虽然觉得对不住凌不疑,但自己舒服最要紧。凌不疑比较适合做靠山,做老公她会心肌梗塞的!
当夜,程氏夫妇就寝时,萧夫人伏在被褥间睡的半昏半醒,忽闻丈夫胸腔震动,长长一声叹息,低声道:“……元漪啊,我此时才明白你当日所说,‘若是姎姎,我放心将她嫁到任何家中去’。这回若凌不疑想娶的是姎姎,你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如此患得患失呢!”
萧夫人连眼睛都没睁,沉沉道:“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想来的盼不到,不想来的偏要送上门。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门亲事,往好处想,嫋嫋聪慧狡黠,风趣讨喜,闻一知十,没准凌不疑就爱这样的。可往坏处想,嫋嫋性情骄烈,将来若像霍夫人和凌侯似的夫妻反目成仇,我们可没霍家那样深的底气给她撑腰。丑话说在前头,总是不坏的。”
第69章
次日上午既无大朝会也无小朝会,程始夫妇穿戴整齐后正要为愁死人的幺女进宫辞婚,谁知宣旨的小黄门又颠颠的来了,表示皇帝又叫他们一家三口进宫去。
“……不知陛下宣臣等所为何事?”程老爹表示这么频繁的圣恩他有些吃不大消。
“程校尉喜得贵婿,难道不用见亲家的么?”小黄门满脸堆笑,全不复昨日中规中矩的模样,“陛下仁厚体贴,今日也将凌侯宣进宫去了,好叫你们两家亲长见上一见,当着陛下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后面的事就好办啦。”
程始和萧夫人心中俱想:皇帝是有多怕婚事生变,竟连两家自行见面都不许。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将还赖在被窝里的女儿挖出来,洗洗涮涮后拉出来给小黄门过目。
被稀里糊涂塞进马车的少商犹自梦呓般的叨叨:“阿父阿母去就好了……为何叫我呀,阿母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