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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宴看着躺在那里的薛昭,心痛的几乎喘不上来气,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她却一点哭声都没有。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哭泣,无声无息,却让所有人都不忍心看。
他不该是这样的,他是那个倨傲冷淡的薛医生,从来都是他治病救人,他几时有过这样奄奄一息的时候?
“车祸太严重了,安全气囊没能及时弹出来,医生说他身上有大部分挫伤,撞断的肋骨插入肺部。最重的伤在了头部,医生说……他重症观察的这段时间里,醒了就醒了,如果醒不了了,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一旁的姜纬越说越低,最后终于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她都知道的。
高琦的车撞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把车横了过来,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任由高琦以最大的速度向他疾驰而来。他在事故中几乎丢了全部的性命,而她只是受到了轻微的撞击,因为惊吓昏迷了两天。
姜宴捂着嘴,用力抽泣了一声,听不懂他的话一般问道:“什么叫……一辈子就这样了?”
“就是……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姜纬最后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耳边最后的声音,只有周围的人声嘶力竭的呼唤。
这一场车祸不仅让薛昭的生命陷入了危险之中,也让姜宴的离开受到了阻碍。为她生死不明的人现在还躺在那里,就算曾经再怨恨,可到底是爱的人,她不能放任不管。
离开就这样被搁置了,她没有说会留下来,也没有说要走。冯芸来问她今后的打算,她站在icu外面,只是决绝的说道:“在他脱离危险期之前,不会走的。”
她每天都会来icu这边,病房里面不让进,她就在外面看着。姜纬每天都陪着她,直到有一天,他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高琦的律师。
高琦死了。
事实上高琦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抢救之后医生才发现,出事的时候他已经癌症晚期了,癌细胞扩散的很快也很严重,甚至已经扩散到了脑部,即使没有这次的事故,他也活不过今年年底。
高琦的律师将手上的一份遗嘱递给姜宴,用不带感情的声调对她公事公办的说道:“高先生死前找我立了这份遗嘱,他在遗嘱里已经写明了,在他离世后,他名下所拥有的所有财产将全部赠予姜小姐,其中包括他的公司,以及三套房产和……”
“我什么都不要,都捐了吧。”
“什么?”律师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她。
姜宴的手贴在icu病房的窗户上,目光落在薛昭的身上,平静无波地说道:“他遗嘱上写的所有东西我都不需要,以他的名义全部都捐给希望工程吧。”
逝者已矣,再多的钱财和财产也都成了无用之物。只是她没有想到,高琦生前一直为了钱财名利汲汲营营,最后却用这样的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把他穷尽一生所奋斗来的东西都给了她。
文件袋里除了遗嘱还有一封信,最平常的信纸,上面只有郑愁予的一首诗: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足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所有痴情终是成为一场错误的执念,他越走越偏,用自以为是的感情绑架着别人,也作茧自缚害死了他自己。
姜宴又想起了高琦的车向他们撞来的那一瞬间,隔着浓浓大雾,她竟然看到了他唇角释然般的笑容,就像是解脱了一样轻松愉快。
两个星期之后,薛昭的情况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虽然还尚在观察期,没有从icu里出来,医生也不敢肯定他未来是否能醒过来,但是这个消息对所有人来说已经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按照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姜宴也该转身离开了。
冯芸知道她要走之后,握着她的手流泪恳求道:“小宴,看在昭儿是为了救你才成了这样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走?为他留下来?”
姜宴反握住她的手,双眼猩红,语气却很坚决,“伯母,我不可能再为了一个人久做停留,我知道我这条命是薛昭救下来的,但是请您原谅我,我真的要离开了。我父亲答应我不用去国外学习商科,我想去学我最喜欢的设计,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小宴……”冯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最后还是没能说服她留下来。
*
姜宴离开的那天上午,她又去了一次医院。在icu里,她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这样看着他。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要走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伦敦的雾也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比青城还大,我想去看一看,也想去走一走。”
他仍然躺在那里,安静的像个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那个小小的种子安静至极,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可是里面却有着所有的希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包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两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姜纬的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时间到了。”
她抿了抿唇,俯身在他冰凉的唇上轻轻一吻,又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做完这些,姜宴终于缓缓站起身,她仰头做了个深呼吸,眼泪顺着眼角轻轻滑下,她抬手擦掉,又低头看了看床上的薛昭,深深地,用力地,将他的面容狠狠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转身走出了病房。
无声无息的平底鞋在医院安静的走廊上渐行渐远,很快她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须臾之后,icu病房的器械忽然爆发出了尖锐的响声,接着便是一群医务人员鱼贯而入冲了进去……
☆、第八十六章 (全文完)
四月的伦敦并不算太冷,前些天刚下过一场雨,天色有些阴沉,偶然吹来一阵凉嗖嗖的风,立刻拂起了女孩子们披散在肩上的发丝。
姜宴抱着书和几个亚裔女生一起走出教学楼,听她们用参差不齐的英语水平讨论着今天那个从伯明翰新来的男老师,高八度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无奈的笑着摇头。
到底是上年纪了,和小女生们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人家关注的都是新老师的口音简直是太性感了,她关注的则是那位老师穿着紧身裤还化了妆,会不会是个gay……
不能怪她一把年纪还成了腐女,只能说来到了腐国,受到了夏洛克和花生夫夫的影响,她不想腐都不行。
她不过走神一会儿,几个小女生不知怎么就用母语吵了起来,叽里呱啦的,作为一个日韩语水平尚且停留在追剧水平的她,只能勉强分辨出她们口中的“欧巴”、“欧尼酱”和“卡酷一”……
吵架未果,女生们干脆把姜宴拉到中间,用英语问她:“jiang,你觉得宋仲基和山下智久哪个更帅?”
姜宴揉了揉太阳穴,支吾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obama。”
女生们怨念的哼了一声,又开始讨论起了本国帅哥,正说着,其中一个忽然碰了碰姜宴的手臂,笑道:“!”
姜宴抬起头向前看去,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高大清俊的中国男人,穿着灰色的长款风衣,脖子上搭着一条围巾,眉眼间满是温暖的笑意,一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一只手牵着一个清秀的小男孩。
她无奈的摇头,这人简直是油盐不进,她已经再三强调不要来学校接她了,他每次都笑着答应,结果第二天又会出现在学校里。
她忽然觉得同学那个“wooer”用的一点都不准确,用“r”还差不多。他哪能算是“追求者”?追杀才更贴切。
姜宴笑笑,对同学道:“heismyhusband。”
几个女生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她们也算是经常在一起的同学了,可姜宴从来都没说过自己结婚还有孩子,而且她的手上也没有戴戒指,班上还有好几个英国男生追她呢。
跟同学们道别之后她便走向树下那一大一小的人,薛昭一松手,小男孩就飞奔向姜宴。
“mom,imissyousomuch!”
姜宴揉了揉他的西瓜头,无奈的纠正:“薛知姜,说中文!”
孩子大名叫薛知姜,小名小十,取十全十美之意。
薛小十不开心的撅起嘴,嘟囔道:“回母后娘娘的话,儿臣想你了。”
这都是些什么鬼!一定是这小子最近又看还珠格格了!
姜宴抬头瞪向薛昭,他急忙摊手,辩白道:“文言文也是中文的一种形式,你不能禁锢了儿子的多元化发展。”
她摇摇头,拉着儿子向外走去,顺便问了问他刚更新的海贼王剧情。
薛昭接过她怀里的书,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低头看了看这对聊得热火朝天的母子,轻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刚看见你的同学问你话了。”
“嗯,她们说你是我的追求者。”
薛昭挑眉,“你怎么说的?没澄清一下?”
姜宴耸肩,“我澄清了啊,我说你是个变态跟踪狂,才不是什么追求者。”
薛昭:“……”
这倒也不能怪她,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三岁了,可她至今都没有完全的接受他,不仅不答应他的求婚,甚至连男朋友都不是。他每年都会跟她求婚一次,婚戒都买了三个,可至今还放在家里的抽屉里,送都送不出去。
他来了英国之后就到了一家华人医院任职,他们的生活就像普通夫妇一样,只是缺了那一纸婚书的证明罢了。他也问过她为什么还是不能接受,她沉默了一下,只说有些感情不需要那张纸来束缚。过去她对自己太没有自信,所以才要仰仗结婚证的效力来困住他,如今过尽千帆,她终于知道好的感情没有任何外界效力也能长久,坏的感情哪怕是把他捆在裤腰带上,也只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他倒是不急,过去的伤痛太深刻,他有的是时间等她疗伤,反正孩子都有了,他不怕她跑了。
吃完晚饭后,薛昭陪着小十看了一会儿海贼王,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他去睡觉。
大概跟薛昭的溺爱有关,小十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却很依赖爸爸。薛昭陪着他躺在母子床上,小十闭着眼酝酿了一会儿睡意,还是睡不着,于是睁开眼看着他不说话了。
薛昭宠溺的笑他,“怎么不睡?”
“我睡不着,爸爸,你上次给我讲你和妈妈的故事还没讲完呢,继续讲啊!你把车撞了之后呢?”
薛昭无奈,“不是我把车撞了,是我被车撞了。你面前的是你亲爹,不是美国队长。”
薛小十长长的“哦”了一声,又问:“爸爸,那你真的变成植物了吗?可是植物需要施肥的呀,你怎么不用施肥啊?”
薛昭扶额,“爸爸不是变成植物了,是‘植物人’。”
“那爸爸你会开花吗?”薛小十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爸爸你身上会不会长出草莓啊?”
薛昭:“……爸爸是人,怎么会长出草莓呢?”
“不会吗?”薛小十分外疑惑的看着他,“可是妈妈也是人啊,为什么她的身上就有草莓?”
薛昭:“……”是他错了,以后不能在明显的地方种草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