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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拽了几次无果,卢致远干脆撒了手; 俯下身:“不脱就不脱吧; 你这和尚; 就不怕烧死。”
双手托着寒松一臂; 将其拉了起来,缓步上了木栈道。他二人摇摇晃晃的朝外走; 灵璧小跑着; 绕到了卢致远那一边,问。
“卢先生,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先生二字; 是每个儒修都无法拒绝的称呼。皆礼院讲究一个尊师重道; 凡能被唤作先生的; 皆是值得躬身侍立; 洗耳倾听其教诲的大儒。
比如不久前; 卢致远还管院判唤作先生呢。
先生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传的是什么道,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授的是什么业,是言行一致,知行统一。前两项院判都做的不错,或者说是装的不错。
可唯独解惑一事上,院判不怎么擅长。
卢致远身为院判座下首徒,几乎日夜侍立在先生身侧。若今日师尊身边没有红袖添香,便由他来研磨,倒茶。
皆礼院内的别人不知也就算了,卢致远应当是早该发现师尊不妥的,毕竟细微末节之处才可以展现一人的品德。
而院判,显然品德上有不少的缺点。
比起解惑来说,院判更喜欢向他的弟子提出问题。
“尔等可以想象到的,最为天地不容忍的,修士可以做下的是什么?”
卢致远还以为这是师尊在考验他,琢磨了好几个晚上,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份文书上去。
作下承诺不予履行,生养自己的父母不予孝敬,路遇不平视而不见,作奸犯科还逃出生天……
院判看完之后,摇摇头,用朱笔画了个大叉,给他打了回去。
“天道的容忍程度,远比你想象的要高呢。”
说这院判就从木桌后走了出来,给他解说起了什么才为天道不容。饥荒时易子而食为天道不容,剖腹取胎辨男女为天道不容……
凡院判说的,都是卢致远想不到的,也不敢想的。
被师尊所言吓的脸色铁青,卢致远慌了神。可院判见他这样,嫌弃的要命,表示他这样温室的娇花是无法在修界立足的。
“卢先生!”
灵璧见他不知在想什么,走神走远了,拍拍卢致远的肩头:“你要带我们上哪儿啊?和尚可还烧着呢!”
高岭门玄色的披风,沾染了尘土看不出来,蹭上了污迹也不易分辨,唯独若是沾了水后,那一片玄色便会更深,近观之下一眼便能发现。
而此刻,披风在寒松的身上,后背上早已被汗水浸透濡湿成一片了。
听到灵璧的声音,卢致远回过神来,一手揽住了寒松和尚的腰,扶着他坐了下来。
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套皆礼院书生们穿得青衫,往寒松身上一扔。
“这是我冬日的衣裳,你先换上。”
不管穿着僧袍,还是穿着玄色披风,即便出了牢房的这扇门,也逃不出这座城池了。毕竟大家都书生打扮,忽的冒出一个光头,任谁看也不对劲不是。
寒松的手从披风下探了出来,颤巍巍的接过青衫,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耳边传来了儒修们巡视时的脚步声,给灵璧这个着急,恨不得自己上手去给寒松换上。然而还没等她上前,就被卢致远拉着背过了身,将不久前灵璧自己的话又还给了她。
“君子非礼勿视。”
“我看着像君子吗?”
灵璧抬手拨弄了下发髻里插着的金钗,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声。
这边她与卢致远就女子是否该遵从什么非礼勿视斗起了嘴,那边寒松在灵璧转过身的瞬间,换起了衣服。
一儒修一法修尚未争论出结果来,寒松已然褪下了僧袍,身着青衫,扶着玄铁的墙壁,晃悠着站了起来。
卢致远瞥见寒松换完了衣服,在与灵璧的争论之中落了下风,多说几句自己都要被说服了。干脆梗着脖子道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后,越过灵璧走向了寒松。
“小师傅再将冠戴上。”
书生皆束发,可寒松又没有发可束,只能这夏日里上戴上冠了。
“待会儿出去,小师傅你不要开口,交给在下便好。”
卢致远语气坚定,听起来似乎是个可靠的人。
“那我呢?”
灵璧指了指自己,就不给她一身青衫来穿穿嘛?
“别看我个头不高,担画画眉毛也是英气十足呢,再说了……”
上下打量了卢致远一番,寒松因被下药身体不怎么舒展,几乎是半挂在了他的身上。可即便如此,二人的身量是查不了多少的。
“你们皆礼院儒生也就那样……”
“将金钗取了。”
同门巡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并没有时间与灵璧斗嘴。识大体的灵璧抬手将金钗取下,为何二字等他们出去再问也不迟。
从牢房里大步走出,卢致远领着寒松和灵璧在一处转角处停下,深吸一口气,嘱托道:“你二人千万不要开口。”
接了院判的师命,儒生们巡视起牢房还是很认真的,几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因着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儒生们往往三人结伴。
扛在身后的巨剑收到了虚空之中,披风也丢在了牢房之中,半边头发散着。加之她在披风内穿着的是凡间正风行的款式,比起女修,她看起来倒更像个凡人女子了。
“卢师兄?”
脚步声停在了他们三人面前,对面是三个面露难色的儒生。
“你要把她带出去吗?”
卢致远点点头,戴冠的寒松靠在他身上,半边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相貌。只觉得他歪歪扭扭,似醉酒一般的瘫软着。
儒生们侧过身子,瞧了瞧灵璧的脸,压低声音:“那两位师兄可不要玩的过火,明日天一亮就得送回来,院判的犯人可都是有数的。”
“自然,不会叫你们难做的。”
卢致远尴尬的笑了笑。
第83章【二更】
三个青衫的儒生将路让开,卢致远扶着寒松; 领着灵璧往外走。议论声从身后传来; 一口一个卢师兄原来也是这样的人。
“平日里我还以为他是难得得真君子,原来也是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也对,黢黑的大染缸能漂出素丝么?”
寒松的步履蹒跚是因着身体不适; 扶着他的卢致远听了同门人的议论,走起来竟也开始歪歪扭扭了。
墙上挂着几盏灯火; 摇摇曳曳; 昏黄的光将牢狱内略显泥泞的路照亮。
进来的时候灵璧意识尚不清醒; 满脑子想的都是去他的漫天神佛; 是故仿佛一睁眼; 就从北山寺来到了关着寒松的牢狱里。
上一息还是院判在剥妇人的面皮,下一息入眼便是被绑着的寒松; 怎么进来的她一点都不记得。
暗暗抚着胸口,出门在外想起了师尊的教导,断片; 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今次屠龙过后,她决心留在高岭门里,静下心来好好修行,最多一月去凡间听两回曲儿。凡人至多活不过百年,饭庄里弹琵琶那小妹今年已经十八; 自己可听不了几年了。
来时对牢狱中没有什么印象; 现下她也不愿细观。修士五感通明; 光是吸吸鼻子,她就能嗅到一股血腥气。
烛火依旧摇曳着,墙上斑斑驳驳,时不时的就会出现或片状,或点状的深色痕迹。脚下的石板路踩上去也很是怪异,每每抬脚,都有种难言的拉扯与粘腻。
妇人面皮被剥下的画面还盘旋在她眼前,灵璧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此间牢狱又曾发生过什么。
寒松前后能观五百载的因果,想来也不敢看的。
说起寒松,灵璧借着昏暗不明的烛火抬眼向前望去,穿着儒生青衫的和尚,灵璧还是第一次见。而比起皆礼院的其他人,寒松倒更像个朗朗君子。
视线越过儒生的青衫,前方不远处闪过一丝极强的亮光,晃的灵璧睁不开眼。卢致远放慢脚步,低声道。
“就快出去了。”
此地原是城池中的牢狱,并不算大。被院判用来关押修士之前,这里也没有几个犯人。除几个身上背着性命因果的关在先前寒松所在的牢房,剩下外头都是些街头争执,小偷小摸,关上几天便放出那种。
是故牢狱不算大,甚至比不上皆礼院的私狱。
寒松的身上是越来越烫了,隔着冬日的厚重青衫,卢致远仍觉一股热意传到了自己臂腕处。
“卢师兄!”
依旧是三个儒生并肩而立,守着最后一扇门。
皆礼院门下弟子三千,按理说是不会人人都彼此识得的。可卢致远是院判的首徒,加上身材比之院内儒修稍有丰满,三千弟子两千九都能认得出他来。
卢致远再次停在脚步,扶着人也不好行礼,只是冲这三位同门点头致意。
守门的这三位吧,瞥见后头的灵璧便立刻露出会心的笑,抬手捂住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轻咳几声。
“师兄真是好兴致。”
眼下是什么时候,院判三令五申不可胡来,他的首徒却连几天都等不得。想歪了以后,眼神自然不够端正,上下在灵璧身上瞧了好几遍,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笑的更加轻浮了。
怪不得卢师兄等不得呢,瞧那丫头的模样,可真是水灵,换他也等不得。
“卢师兄可真是好眼力,我等在里头巡了好几回,也没瞧见这般姿色的女子。”
凡人与低阶修士混住的城池,竟也能出这般鲜艳的花来。
修士坏了元阳后多半飞升无望,可即便不坏元阳,飞升有望的修士能有几个?到死都是童子身的男修,也没见他们能多活几年。
是故除了佛修道修,有戒律清规管着,剩下的修士里,偷偷摸摸有个伴儿的也是不少的。
身为剑修,灵璧的脾气比起长石观的道修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遇到浪荡的登徒子,她脾气就更大了。
若不是寒松这边不能拖,她非得踩着这几人的脸,看他们还有没有胆子再说一次。
卢致远在金杯秘境中也曾见过灵璧的手段,恐怕几位同门再多说一句,就要招致祸端了。
“劳请师弟们通融则个。”
“师兄见外了。”
几人给他们让出路来,还有一个见卢致远腾不开手,殷切的给他开了门。
外头天色仍暗着,方才刺眼的强光不知为何物。卢致远扶着寒松往外走,回头示意灵璧跟上。
一直脚踏出了门槛外,忽的身形一滞,卢致远被人拉停了。抑或是说,寒松被人拉停了。
守门的几个儒生拽住和寒松的青衫,道:“这位师兄瞧着眼生……”
“炎炎夏日,怎的穿着冬日衣冠呢?”
说话间便要抬手去掀寒松的冠,想要看看藏在下头的是张什么样的脸。
“几位师弟且慢……”
卢致远叹了口气,扶着他勉力站好,掀起了寒松的袖子:“叫人怪难为情的……”
露出的手上有青筋凸起,肤色也较常人红些。
只瞧了一眼,这几位儒生便放下了去掀寒松头上顶冠的念头,笑的越发猥琐了起来。不似饱读圣贤书的,倒像极了街头上提笼架鸟,调戏妇人的无赖。
“虎狼之药怎可乱服?”
怪不得深夜来牢狱里找女修,城中的女修不是叫院判杀绝了,便是跑光了。想来也就剩牢狱之中,还能有几个活着的。
“多谢提点。”
卢致远不想多做纠缠,推开了几个儒生,扶着寒松出了牢狱。
灵璧跟在后头,避开了几个儒生伸向自己的手,快步追了上来。
“姓卢的!”
先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