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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扔掉。於是他把书藏在书橱顶上,直到半年之后才顺水推舟为它找了个出路 ……送给汤骥伟做生日礼物,弄得他一头雾水“你发春了吗?去买这种书。”
六
“哪天你发了春需要写情书,可以照抄啊,”他嘻嘻哈哈地说,“对了,人家签名的时候还夸你名字起得好呢。”
汤骥伟嗤之以鼻,“你真无聊。”
允嘉的爸爸诗或许写得不好,那句话却说到点子上了 …汤骥伟的确是匹千里马,而且,这匹千里马已经一早给自己挑好了跑道。
汤骥伟出身教师家庭,据说抓周时左手抓的是书,右手抓的是笔;长大耳濡目染,念书向来用功,是少见的人缘成绩都好的男生。班干部队伍阴盛阳衰,汤骥伟和许鉴成是“万红丛中两点绿”,被娘子军委以重任,一个当生活委员,一个当劳动委员,搭档负责清扫他们教室前那片不知哪一任校领导脑子进水下令种起来的、由榆树、槐树、梧桐、枫树组成、一年四季往下掉东西的树林。他们的友谊便是由那两把大苕帚之间建立起来的,几乎无话不谈。
两个男孩子约定将来一起去上市重点,然后考北大物理系。汤骥伟的志向是做第二个李政道,他觉得北大是培养科学家的摇篮;许鉴成想上北大却主要是因为它在北京,一千七百多公里以外,离家够远。他原本并没有什么鸿图大志,可自从后妈进门,每每关在那间面北没窗,白天也要开灯,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的小房间里温习功课,听着外间辟里啪拉的麻将声、几个八婆放肆的呱呱大笑、时不时响起的“红中”“白板”、还拿着闺房之事开的下流玩笑,他就觉得压抑,好像一个人被浸在水里按住脑袋,虽然还憋着一口气不至于窒息,但如果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闷死。他希望将来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城市,去哪里都行,越远越好,天涯地角,永不回头。
初中的班级女生当道,男生要进前十名难度差不多等同范进中举,许鉴成的成绩总在十几名间徘徊,汤骥伟好不容易算是挤了进去,却也不过敬陪末座,但他很乐观,“我爸说女生擅长形象思维,男生擅长逻辑思维,她们现在成绩好无非是因为拼命用
功,那叫‘死读书’,没什么了不起,让她们先得意一阵子好了,你看好,等以后开了几何、物理和化学课,她们就,嘿嘿,不……行……啦!”他边说边狠狠地挥舞了一下大苕帚,好像扫掉的不是梧桐叶,而是他前面的第一到九名,“对了,还有,”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凑近一点,放低声音,换一种神秘兮兮的调门,“等她们‘那个’
一来,就更加没戏了。”
“哪个?” 许鉴成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生理卫生课本上说的那个啊。你想,一次相当于输血几百CC,献血都没这么多,大脑供血不足,当然也会影响成绩。现在已经是初二上学期了,”汤骥伟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权威地点点头,“应该差不多了。”
汤骥伟神机妙算,那个学期期中考年级排名还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到了期末考,就有好些女生的名次像撞到灭蚊灯的蚊子一般掉下去,而他们两个居然都杀进了年级前十名 …… 汤骥伟考了第二,他考了第九名。但稳坐第一名的仍然是学校教务主任的女儿向晓欧,不仅稳坐,而且和第二名拉开了足足十几分。向晓欧在他们年级排行榜上相当于邓亚萍在中国乒乓届的地位,像珠穆朗玛峰一样让别人可望不可及,只恨自己生错了年份。
汤骥伟踌躇满志,“我想她大概还没来‘那个’,哥们儿,你看好,我明年一定把这个‘娘们儿’赶下去。”不知是不是已经开始为上北大做准备,他说话时不时会突兀地夹上几句电视里学来的北方话。许鉴成对能考到第九名已经十分满意,他们学校的前十名,考市重点一般都没有问题。他爸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觉得祖坟荫德,儿子命带文曲星。
学期结束那天,许鉴成领了成绩报告单回家。车子刚骑进小区,迎面看见允嘉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在一堆建筑施工残留下来的沙堆前嘹亮地对骂,骂来骂去无非是“猪头三” 、“十三点” 、“神经病”之类,双方却都骂得十分敬业,允嘉以寡敌众、毫无惧色,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
鉴成骑过去,下了车,正要把允嘉拉开,那几个小男孩当中一个像是领头的突然尖声尖气叫了起来,“赵允嘉,赵允嘉,一年换个爸…赵允嘉,赵允嘉,一年换个爸…”其他几个立刻加入,像西游记里的小鬼,叫得阴阳怪气。
鉴成一股火气冲上脑门,本来想拉允嘉也忘了,朝那几个小毛头冲了过去。那几个小孩一看势头不对,立刻往回跑,他一把揪住那个领头小孩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时,他突然觉得脑门上钝钝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眼前一黑,松开手去捂,却摸到一手血。几个小男孩作鸟兽散,他皱着眉头朝允嘉看去,她呆呆地站在沙石堆前,右手摊着,左手还抓着一把石子,眼睛里满是惊愕,嘴巴半张着,一句话也没有。
他反应过来,朝允嘉吼了起来,“你发的什么毛病?”
七
“我…我本来是想扔他们的,又不是想扔你…”允嘉把抓着石子的手背到身后,嘴巴一张一合,声音越来越小。
“幸亏你扔的是我,要是真的砸到人家,我看你怎么收场!”鉴成狠狠地瞪了允嘉一眼,一面紧捂着脑门,“站着干什么,还不上去开门?!”
许鉴成的爸爸那天刚好出差,汤骥伟接到电话赶来,和赵允嘉一起把他送去医院,医生问他怎么受的伤,他想了想,说,“刚才回家的时候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一面斜眼看看允嘉,她站在旁边扁扁嘴,垂下眼睛。
医生给他打了破伤风,缝了四针,包上纱布,关照伤口要保持通风,按时换药,不要吃酱油。
回家的路上,汤骥伟用自行车推着许鉴成,允嘉低眉顺眼地跟在旁边走,一句话也不说。
汤骥伟摇摇头,“我说你怎么好端端地会从自行车上摔下去呢?”
“天太热了吧。”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即使在汤骥伟面前,他也觉得妹妹跟人打架拿石头砸破他脑袋这回事有点狼狈。
“为什么不能吃酱油?” 允嘉突然插嘴。
两个男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吃了会留疤。”
允嘉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说,“可是不吃酱油也会留疤的呀。”
汤骥伟看看允嘉,嘻嘻一笑,“疤是一定会有的,不过,不吃酱油呢就小一点,不明显,人家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可要是吃了酱油,”他一手挡着自行车,一手放在额前夸张地比试,“就会长这…么…大,这么大一块大黑疤,很难看,以后就会找不到对象,
问题很严重的,你明白了吧?”
允嘉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鉴成白了汤骥伟一眼。
“你那个妹妹挺乖的嘛。”汤骥伟说。他知道赵允嘉是许鉴成后妈带来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鉴成随口“嗯” 了一声,心想真是天晓得。
晚上鉴成的爸爸和后妈回来问起他头上的伤,还没等他有机会开口,允嘉已经干净利落地在旁边回答“今天天气太热,哥哥一不当心就从自行车上好端端地摔下来了,我看见的”。
爸爸和后妈一脸狐疑地看着鉴成,他只好点点头,承认自己的确是由於那个听上去白痴一样的理由受的伤。
第二天下午,鉴成正躺在床上睡午觉,朦胧间觉得一阵阵凉风直吹过来,从耳朵鼻孔嘴角里灌进去,让他一连打了几个大喷嚏。睁开眼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床边放了一台风扇,风向正对着他的脑袋,一看开关,居然还调在最大一档。允嘉正坐在旁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鼻梁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进来了?你干什么?”他伸手按停风扇,没好气地问允嘉。
“我…我把我的电风扇给你用。医生说你的伤口要通风啊。”允嘉理直气壮地说。
“通风?通风…是这么个通法吗?”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破了脑袋还不够,还要让我感冒?”
“我又不知道这样会让你感冒。”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拜托你回自己房间去,不要来管闲事了,好不好?”
允嘉扬起眉毛,指指鉴成额头上的纱布,“哼,稀奇,你这儿要不是我弄的,我才懒得管呢。”
“还嘴硬?”鉴成瞪她一眼,“出去出去! ”
允嘉还他一眼,气鼓鼓地搬着风扇出去了。过一会,她又搬着一叠书进来放在他面前,“鉴成哥哥,给你看书。”
鉴成瞄一眼那些五颜六色的封面,“这又是你爸画的?”
“是我爸买给我的。”允嘉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兴致勃勃地开始翻书,“葫芦娃,骑鹅旅行记,黑猫警长…”她翻到最后一本时,画书的封面吸引了鉴成的注意,那本书的名字叫“小王子”,封面上是一个黄头发、尖鼻子、穿着整整齐齐制服的小人,背景是广阔浩渺的星空,星空下是同样一望无垠的沙漠。
“这本书借我看看吧。”
“嗯,”允嘉高兴地点点头,“这本书很好看的,我看过很多遍了。”
许鉴成花一个下午看完了圣。艾苏伯里的童话“小王子”。那天晚上,他和允嘉在阳台上乘凉。夏夜澄澈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像大大小小的钻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鉴成哥哥,小王子会住在哪颗星星上呢?”允嘉问他。
“我想他应该是死了吧。”鉴成淡淡地说。
“不可能,小王子是不会死的。”
“被那么毒的蛇咬了,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呢?”
“可他是情愿被咬的啊,那样他才能回家。”
“回去的也只是他的灵魂吧。小王子宁愿死,是因为只有这样,他的灵魂才可能回到他的星星上去。”
“那么人死了,灵魂也会回到星星上去吗?”允嘉的眼睛在星空下闪闪发亮。
“人是没有灵魂的。其实,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和其它动物一样,死了,如果埋在土里,就会慢慢地腐化分解,变成有机物,如果火化…”讲到这里,他意识到以允嘉的年龄,灌输这些知识还为时过早,边闭上了嘴,“反正,人是没有灵魂的。”
“那多没意思。”允嘉打了个哈欠,没有追问下去。
鉴成看着星空,突然想,假如童话里说的是真的,那么,妈妈这个时候应该也在哪颗星星上看着他微笑吧。即使看不见她,但因为她在某颗星上微笑,他凝望天际,就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跟着笑。
“和啦 ………………”后妈一声尖利的怪笑划破空气,直直扎进他的耳膜来。鉴成皱皱眉头,在天空里找了最亮的一颗星,在心里默念,“妈妈,你看着吧,将来我一定会给你争口气的。”
虽然他还是不相信人死了会有灵魂,但不知怎么的,这样一来,心里的确舒服许多。
几个星期过去,他额头上的伤开始痊愈,靠头发根的地方留下一块浅浅的疤,形状像一个小小的脚印。因为还没完全好,是嫩红色的。汤骥伟把他的额头鉴赏一番,居然颇有几分羡慕,“男人就是要有疤才好看,你看张学友脸上那道疤多酷。”
这天家里做了一大锅红烧肉,饭桌上,鉴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要放进嘴里,冷不防筷子被人打掉了,他转头一看,允嘉一双眼睛正亮晶晶地望着他,“不许吃酱油噢。”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