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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美国有什么了不起?自以为是!”汤妈妈陪着一起咬牙切齿。
“不要这样嘛,”汤爸爸慢条斯理地清清嗓子,然后教导儿子要学“昔日勾践,卧薪尝胆”,汤骥伟忍不住顶嘴,“爸,勾践卧薪尝胆,前提是吴王夫差鸟他,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根本不鸟我,我有什么办法?”
“赵允嘉怎么说?” 鉴成问。
“她跟我妈一个口气,说美国有什么稀罕,去不了不去好了,”他叹口气,“说得轻巧,格老子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他说着形像地指指自己的喉咙,仿佛真的有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
当时已惘然(97)
生气也没用,汤骥伟到底还是灰溜溜地回来找了个工作,在一家外资电子公司当“物流管理”,去掉中间两个字,乍一看也算专业对口,去了以后才发现,唯一和“物理”搭界的,无非动能势能的相互转化而已。
汤骥伟哇哇大叫“什么物流管理,其实就是管仓库的,一天到晚领着群技校毕业生装箱子卸箱子,重得要死”,一面呲牙咧嘴“许鉴成你给我使劲捶捶,这儿,对,就这儿…不是…上去一点…再右边一点…用力一点…唉,老了老了,可真是老了…”
“什么老了,你那是缺乏锻炼,”鉴成笑道,“一身肥肉。”急得汤骥伟立刻解衬衣扣子要跟他比胸大肌。
“你算了吧,引体向上十个都做不下来还比什么。”
“唉,干这种活,四年大学都白念了。要不是图他们工资还行,又不签合同,才不去呢。”他嘟囔着。不过这份工作也有好处,不需多动脑子,时间相对富余,可以从容准备申请学校的材料,汤骥伟已经调整情绪,决定今年卷土重来。他还专门去参加了一个口语培训班,打算参加美国教育考试部门的口语考试,据说那个分数在申请美国学校奖学金的时候也很管用。
向晓欧也有机会进外资公司,但最终还是决定去一所大学教书,她说喜欢学校的环境,那样有利于再次准备考研究生,而且,那所学院很缺英语教师,招她去的时候,负责人排着胸脯承诺以后有在职进修的机会,一边拿工资一边念学位,两不耽误,说得她动了心。
许鉴成经过三个月使用期,变成一名正式员工,头一回在银行提款机上看见那份算了很多遍的工资,四个阿拉伯数字突然像芥末一样呛得他鼻子发酸,一路往上冲,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在机器前耽搁了很久才取钱转过身来,一路低着头,生怕后面的人看出他竟然对着自动提款机掉了眼泪。
四年,他终于有了一种比较扎实的安全感,像盘旋很久的飞机终于着陆,轮子“腾”地一声蹭上地面。
爸爸那里来的六千块满打满算刚好花光。照这样看,当初他留两万块钱下来,是相当富余的。
爸,谢谢你。他在心里对着不知身在何方的父亲说了一句。
第一个月的工资花得很快,给外公买个新的助听器,给外婆买个理疗仪,请老同学吃顿饭还他们的人情,还有……应当给向晓欧好好买件礼物。
他本想叫上向晓欧一同去买,后来又想不如给她一个惊喜,便自己去市中心的商业大楼看有什么合适她。
女人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他转了几圈都拿不定主意,最后经过珠宝柜前,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到了玻璃台下黑丝绒上的一个胸针上。
那个胸针在灯光下明晃晃的,细细的丝流利地勾起七粒小小的水钻,晶莹璀灿,衬着黑色的底子,就像北斗星在天幕里闪烁,看得许鉴成愣住了。
当时赵允嘉看中的,说不定就是这个吧。的确非常漂亮。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看看胸针上挂着的价码牌…… 五百八十八块。他舒了一口气,对柜台小姐说,“请给我拿这个。”随后立刻纠正,“我要两个。”
小姐替他把两个胸针包好,各自放进礼盒。他付了钱,高兴地走出商店。右手那个,给向晓欧;左手那个,给赵允嘉。
当时已惘然(98)
“咦,这不就是上次我们在南京看见的那个…”向晓欧打开礼盒,叫了起来,又多看了几眼,“款式是很像,不过这个可考究多了,”她抬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鉴成,“真漂亮。”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比着胸口,歪着脑袋问,“怎么样?”
“很好看。”他由衷地说。
向晓欧仔细地看着别针后面的英文印花,“还是银的呢…很贵吧?”她有点不放心。
“还可以。”向晓欧平时很俭省,尽管是花自己的钱,鉴成依然怕她知道价格后会心疼。
“多少钱?”
“真的不贵。”
“到底多少?”
“嗯…五百…五百八十八,”果然,向晓欧的眉毛慢慢往前额中间挤,他立刻解释,“没事的,我早想好,第一个月的工资,就要花得痛快一点,以后再存钱…其实,这别针我给赵允嘉也买了一个呢。”
向晓欧的眉毛挤到一半,听见他最后一句话骤然停住了,定神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嘴唇,“你给她也买了一个?”
“一样的?”
他点点头,抓了抓脑袋,笑笑,“我自己也不会挑。”
向晓欧脸上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你起码应该挑两个不一样的吧?否则,以后万一我和你妹妹在什么场合一起别出来,一模一样,多不好啊。”
“怎么不好了?”
“撞了啊。”
“什么叫撞?”
向晓欧看着他,笑着摇摇头,“跟你说不清,反正就是不好,女孩子最忌讳‘撞’了。”
结果是他们回去换了一个款式……………两片叶子托着一枝含苞欲放的郁金香,花蕾中间嵌几颗淡紫的碎钻,一样的价格,向晓欧满意地说,“我更喜欢这个。”
他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两个女孩子不能别一样的胸针。
允嘉毕业后进了她实习过的那家酒店,留在保龄球馆上班,住在客房部值班室后面的一个小房间;本来是给服务员休息的,但酒店空房很多,一般服务员要休息,就去开个客房,所以那个小房间长年空着,她住进去也没人管。
允嘉看见那个胸针,眼光一亮,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你哪儿买的?”
他把那家店的名字告诉她。
她愣了几秒钟,才说,“其实,我在那家店看见过这个别针的。”
“你告诉过我的。”
“我告诉过你?”
他点点头,“那时候,你刚去那家酒吧上班,拿了本书叫我帮我翻译酒名,就是那次。”
允嘉想了想,笑笑,“原来我告诉过你啊…”她垂下眼睛,“我自己都忘记了。你记性真好。”
她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用手摩挲着盒子里那个细细的别针。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舔舔嘴唇,看着他,突然问,“那,你给向晓欧买什么礼物了?”
“也是一个胸针,”他马上又加一句,“另外一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
“郁金香的。”
“噢… ”允嘉顿了一下,又问,“比这个要好吧?”
“不不,”他料不到,不“撞”了,却出来另外一个问题。他脸上热了起来,一急之下也说了出来,“其实我一开始买了两个,都是北斗星的,向晓欧说不能一模一样,你喜欢这个,就给她去换了一个。”他的脸热了起来,最后还画蛇添足地声明一句,“价钱可是一样的。”
他讲完了,脸还是热。抬头那一刻,他看见允嘉的眼睛水样的清澈,里面却闪着点东西,电一般地隔着空气传过来,直钻进他的眼里。
允嘉立刻挪开了目光,清清嗓子,掂起那个胸针,过一会,突兀地冒出来一句,“对了…这要好几百块钱一个吧…你买的时候,给你打折了吗?”她的语调很轻快,不知哪里却又透着点生硬。
“嗯…没有。”
“你买两个,应该可以打点折的…起码打九折吧… ”
“噢…是吗?”
“是啊…找他们经理的话,说不定可以打到八五折…每次我跟我妈去买衣服首饰化妆品,她总是打扮得像很有钱的样子,一开口就叫经理出来,还说能介绍朋友来买什么的,人家当真了,打折还特别干脆… ”
“真的啊?”
“真的。”
“你妈真厉害。”
“是啊。”
剩下的时间他们几乎都在说打折,但却一样的心不在焉。
鉴成走出她们酒店的镀金大门,对允嘉挥挥手示意不用送了,才想起来,她连一句“谢谢”都还没说。
当时已惘然(99)
几个月后,向晓欧那枚郁金香胸针变成了给未来嫂子的礼物。
顾洁其实是她先相中的,是一个同学的表姐,比她哥向晓舟小一岁,大专毕业,在一家职业技术学院当实验室助理,家在郊区,暂住在同学家,想找个城里人。向晓欧见过她一次,觉得挺好,就托同学的妈牵线。
向晓舟和她交往了一段时间,感觉都不错,因为一开头就目的明确,没过半年便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见过双方父母,顾洁确实乖巧,第一次到向家就抢着进厨房帮忙摘菜,开口就叫“妈”,让她妈很是高兴了一番。顾家在乡下,据说是什么宣统年间举人之后,把向晓舟的八字拿去请人看过,说是“大吉大利”,还说向晓舟命里“为舟而缺水”,顾家女儿的那个“洁”正好补全,可“水到渠成”、“旺夫兴家”;向家固然并不觉得儿子缺水,听见是好签也很高兴。一来二去,便商定明年国庆结婚,开始筹备。
“她那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未来嫂子送给向晓欧一件当时流行的羊毛衫两件套,价钱不便宜,向晓欧一感动,当场就把那个胸针回送了她,“我妈也说现在的女孩子,这样礼数周全的已经不多了。你看,”向晓欧拿出一张她哥同女朋友的合影,“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同我哥有夫妻相。怎么样?”
鉴成看了一眼照片,那个女孩子虽然不算太漂亮,但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确实跟向晓舟挺般配。
可是没多久,她又有点后悔送了那份礼物。
说是明年国庆节,可结个婚,里里外外的事情多如牛毛。顾洁的父母看着都是老实人,临到头,却土行孙般冒出来一个不知何方神圣的“舅姨妈”,他家把这桩婚事让她“全权代理”。舅姨妈也义不容辞,竭尽心力,热心的程度让人简直疑心她当中有提成。
舅姨妈三十出头,是个红楼梦里王熙凤般的角色。她开宗明义,定下“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中心是“我们乡下人规矩重的”,基本点之一是向家娶的是“长房长媳”以后生的是“长孙”,基本点之二是顾洁是家里的“独生女儿”,尽管她上面有三个哥哥,但只有一个女儿,她就还是“独生女儿”。这“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在以后无数次磋商中贯穿始终,所向披靡。
乡下人规矩重,所以房子要好好装修,向家说两年前才装修过,不行,要生“长孙”的“长房长媳”怎么能一进门就住旧房子?最后达成的协议是装修一个房间做新房,要吊天面,要铺地毯,要重新置办家具。
乡下人规矩重,所以要“四金一皮”–24K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金手镯,一件皮大衣,向晓欧的妈争辩几句,什么,“独生女儿”出嫁,这个待遇都没有,就算做爹妈的答应,乡里乡亲也会笑。本来还要戒指上镶钻石,向晓欧的妈去“老凤祥”一看行情险些吓出心脏病,坚决推了回去,理由是“还有个女儿,我们家男女平等,怎么给儿子娶媳妇,将来要照一样规格给女儿办嫁妆,你们太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