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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等我有了工作,你也不一定… ”
她干脆地打断了他,“那我的书不是都统统白念了吗?我不要。”
就这样决定了,下星期去动手术。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晓欧的孕吐终于平静一点,一半脸埋在枕头里睡着了,枕头那一边放着一只玩具熊。
鉴成看着她,突然想:她会不会一开始就不打算要这个孩子,直到今天才说出来?
一个星期后,许鉴成陪向晓欧去做了手术。她回家的时候脸色白得像张纸,进门就往床上一躺,什么也不说。
那天晚上向晓欧还是异常安静,许鉴成问她话也只是摇摇头或者点点头,直到下半夜,她突然大叫起来。
鉴成醒来,立刻抱住她问是怎么回事,向晓欧一身的冷汗,好一回才定下神,“我…我刚才做梦了,梦见一个小孩…才一点点大,站在那儿狠狠地瞪着我,还朝我扔石头…他长得就像‘第六感’里面那个小男孩,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有点倒三角,一脸苦相,可是看上去特别可爱…”她说着说着抽泣起来。
鉴成被说得汗毛也竖了起来,硬着头皮安慰她,“没事,没事的,那肯定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不是像你就是像我,怎么可能长那样…” 说着眼眶热了起来: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孩子长什么样,甚至不会知道是男是女。
向晓欧哭得越发大声,“我是不是很坏?”
“当然不是,”他抱着她,“是我们没有条件。”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我爱你,” 过一会儿,又问他,“你爱不爱我?”
“爱。”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2001年9月,整个纽约金融区陷入史无前例的惊恐中时,许鉴成已经在一家投资公司上班,向晓欧也如愿进了那家银行。他们分别跟着撤退的人流走了几乎一天才回到家,从布鲁克林遥望曼哈顿漫天的尘嚣,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向晓欧突然转身抱住他,“等太平一点,我们就生个孩子。好不好?”
他抱着她点点头。
一天后,他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来件人叫“贝克汉姆在布莱顿”,标题是“你好”,他以为是垃圾邮件,删掉之后,“布莱顿”那几个字却突然又在眼前跳了出来。他立刻去“垃圾站”把邮件找回来打开,邮件是用英文写的,很简单:
你是许鉴成吗?
你在纽约吗?
你好吗?
请速回电。
署名是“赵允嘉” ,后面有一个电话号码。
当时已惘然(139)
他久久盯着邮件末尾的那个名字,又把那几封信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来……是她写来的。
一转眼,已经三年了。
他立刻照电话号码打过去,响过两下之后,有人拿了起来。
当允嘉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过来,他的呼吸屏住了。
等他说“我是许鉴成”之后,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随后,她“啊”了一声,“鉴成哥哥,真是你吗?”声音里透着欣喜。
“是我。”说这句话的瞬间,他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种近乎委屈的感觉:终于又找到她了,或者说,她终于又找到他了。
允嘉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真是你,太好了,太好了!你是在纽约吗?上回我爸告诉我你现在在纽约,昨天我还一直担心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吓了一大跳,”他讲了讲纽约的情况,“我的公司离世贸隔几个街区,一发生情况就撤退了,像逃难一样。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电子邮件地址?”
“是我侄子,噢,”她顿了一下,“他的侄子,我老公的侄子,现在也就是我的侄子,听我说有个亲戚在纽约,问叫什么名字,说他可以用因特网去查,后来真的找出一张简历,我一看,觉得应该是你,他就帮我发了个电子邮件过去,说很快就能收到,当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这么灵!”允嘉又笑起来,“那孩子真聪明,还不到十岁就把电脑玩得团团转。”
鉴成也跟着笑了,“他叫贝克汉姆?”
“那是他最崇拜的球星,这回还跟我讲好条件,要是真找到了,就给他买套新球衣。” 她的声音很爽朗。
他们聊起天来。允嘉嫁的那个男人大她八岁,只念到中学毕业,十六岁去新加坡打工,存了点钱之后到英国,在一家中餐馆待了八年,从切菜杀鱼的小工做起,靠手脚勤快、善于偷艺加上不嫖不赌一直当到二厨,后来老板因病退休,他就用自己的积蓄把店顶了下来,原先的大厨反过来为他打工。
“他中文说得挺好,就是不大会写,不过,做餐馆的,只要会写菜单就行了。” 她笑着说。
他们经营的是自助餐,主要靠薄利多销,“中国菜便宜,这里海鲜又多,游客都喜欢,生意还是蛮好做的。不过有时候碰到不讲道理的,自己暴饮暴食吃坏了肚子,回头反而怪我们的菜不干净,烦死人…”她突然停住,有点不好意思,“怎么都是我在讲呢?”
“挺好的。”
“该你讲了。”
鉴成也大致讲了他和向晓欧这几年的境况,说完之后,允嘉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真厉害。”
“也就是混个饭碗。”
“那可是金饭碗啊,”她感叹着,“多少人羡慕呢。”
到这时,鉴成拨电话时那种忐忑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和允嘉说着话,仿佛是分别许久的老朋友又联系上了,高高兴兴地互相问候。虽然自在了很多,却有另一种茫然。
对面的台钟指着晚上七点三刻,他这才意识到,在英国,已是夜里十二点三刻了,“现在很晚了吧?”
“还好。平时都一点多才回来,今天我不太舒服,没去。”
允嘉告诉他,她怀孕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他天天拜佛,希望生个儿子,” 她“嘻嘻”地笑起来,“我说你以为人家那么好骗,以前从来不拜,临时抱佛脚,佛看见了也会把脚缩回去,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又不敢对我发火。”
鉴成听着,喉头像被什么涩涩地耙住了。那付嘻皮笑脸、肆无忌惮的腔调还是他熟悉的,话题却不是了。
他关照她保重身体,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别吃芝麻,或者芝麻糊什么的,”他加上一句,“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芝麻,上次看见报纸上说,那对胎儿很不好。”说这话时,他突然尴尬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一会儿,她轻轻地问,“是吗?”
“嗯。”
“我知道了。”
又过一会儿,她问,“那你们呢?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再过…再过一段时间吧,等稳定一点下来再说。”
挂上电话,他走到厨房,把冰箱上一个磁性橡皮片下面压着的一小张纸片抽出来,轻轻地撕掉,放进垃圾袋。那还是刚知道向晓欧怀孕时,在一张中文报纸上看到说孕妇不应该吃芝麻,顺手剪下来,后来就一直留在那里,快一年了,向晓欧也没去动它。
“刚才是谁?”向晓欧刚洗完澡,披着浴衣走过来,一手用毛巾绞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是赵允嘉,”他转头看着她,“她快生孩子了。”
向晓欧怔了一下,舔舔嘴唇,像是想着什么,然后放下茶杯,两只手用毛巾把头发紧紧包起来,笑着说,“那我们不是要当舅舅舅妈了。”
当时已惘然(140)
那天,许鉴成准备一份演示到很晚,上床的时候,向晓欧已经睡着了。他躺到她身边,她半裹着被子,一只手臂露在外面,手腕上用红线拴着那个翠绿的小挂件。
他把那个挂件扳过来看了看,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小佛像;红线用了几年,微微的有点发黑。向晓欧翻了个身,半个身子依偎着他,那只手不经意间搭在他的下腹。
鉴成原本已经很累了,可是有股热流轻轻随着向晓欧的手传递过来,在他的身体里酝酿起一种冲动。想想也是,他们有一个星期没有亲近了,工作都很忙,加上那次流产之后,总是格外小心。
那股冲动一旦出现便愈演愈烈,让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转过身去吻她。
向晓欧的眼皮动了几下后慢慢睁开,反应过来后,眨了几下,“几点了?”
“十二点一刻。”他瞄一眼床头的钟。
“太晚了。”她咕哝着。
“不要紧的,”他接着吻她,“明天索性晚点上班,反正这几天都乱糟糟的,去了也做不成什么事。”一面伸手抱住她。
向晓欧半带着无可奈何微笑着回吻他,身体也渐渐热烈起来,几秒钟之后突然想起什么,推开他,伸手到床头的抽屉摸了一会,拿出一个纸盒子,倒一倒,里面却是空的。
“没了,”她皱起眉头,想了想,“今天很危险,不行啊。”
“那…”鉴成的脑子里突然响起几小时前赵允嘉问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脱口而出,“有就有了吧,昨天你不还说生个孩子吗?”
“我是说等太平一点生个孩子,又不是马上,”向晓欧脸色绯红,然后想了一想,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你现在下去买。”
“现在?”
“啊。”她肯定地点点头。
于是他穿衣服,穿鞋,锁门,下楼,过两个街区到最近一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买来一盒价格不菲的橡胶制品,再走两个街区回来,上楼,开门,脱鞋,脱衣服。
脱到内衣的时候,他骤然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可笑:方才便利店里的墨西哥小夥计揶揄的目光明摆著说人家看穿他是个谷精上脑、急不可耐的男人;他又不可能不打自招说是奉太太指示,不是在乱搞女人。
新婚之夜,向晓欧告诉他“我妈把你们男人说得像动物一样”,现在,她会不会就这么想,然后也觉得他是个谷精上脑、急不可耐的男人?
这个念头顷刻之间把他心里所有的激情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看看向晓欧,她躺在被子里,刚才穿的睡衣已经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她也看看他。
他在床边迟疑了一会儿,又看看钟,已经快一点。他舔了舔嘴唇,终于说,“是太晚了,还是…睡觉吧。”
向晓欧的神态带着愕然。他有点尴尬地笑笑,又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钻进被子,避开她的目光,“那我关灯了。”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到向晓欧无言地点点头。过一会,她摸索着起来,到床边的椅子上拿了睡衣穿上,又一声不响地躺下了。
九一一之后一段时间经济形势很差,年底,两个人的公司里都走了一批人,虽然知道一般不可能把刚工作的人裁掉,还是提心吊胆了一番,每天拼命干活,忙到午饭时间都一边吃一边看报告。
他们第一年工作的评定都很不错,许鉴成还加了一点工资,总算松了口气。但金融行业里有钱人多,固然开眼界,也让打工仔们越干越觉得自己是穷光蛋,没有出头之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向晓欧苦笑着跟他说。她一位上司刚刚去夏威夷度假了,开着私人直升飞机,当然在夏威夷有自己的房子,许鉴成的上司里自然也不乏类似角色。
圣诞节的时候,赵允嘉寄来一张贺卡,是他们餐馆订制了寄给老客户的那种,正面是红底烫金喜气洋洋的繁体字“新年快乐”,旁边印着几枝梅花和爆竹,反面剪下来是一张百分之十的折扣券和地址电话。
她在贺卡里夹上一张信纸,写了一些近况。她说是个儿子,预产期在两月底,还说现在不去店里了,好在她先生的哥哥嫂子有空常来帮忙“他们从爱丁堡搬过来,也开了家餐馆,比我们的小一点,不过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