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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宋于秋瞅瞅她手上一小圈儿,再瞅瞅自己手上,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是个标记。
大约十指连心,还有点儿你圈住我手指我又套住你手指那样标记,让人细腻的、柔软的心情。
他垂下眼帘,用大拇指稀罕地摸了摸,借抹汗的动作再往脸上碰了碰。好久才放下来,双手搭建肩上的帐篷架子。
摆摊准备工作已是熟门熟路,动作无需过脑,三人分分钟弄出大致的夜摊雏形。
但谁都没想到,就在林雪春回头要去取碗筷时,摊子四面八方忽然冒出好多人。
撑死二十岁出头,手里拿着乱七八糟钢管铁棍一拥而上。连个开场白都没有,他们抬手就是一阵乒乒乓乓地乱打乱砸,瞬息将摊子打回原形。
甚至更糟。
阿彪站在冰箱边上,冰箱贵,他不贵。因此下意识转身护住进贵的冰箱,替它挨了一下重重的痛击在肩头。
宋于秋反应灵敏,仿佛时刻戒备的人,抬起铁锅摔中小毛头的手。
小毛头痛呼一声,武器摔落在地被林雪春捡起来,边敲赶人边抬高嗓门问:“你们什么来头,美味饭馆还是狗屎大排档,本事大了连老娘我的摊子都敢砸?!”
他们不说话,对面遥遥传来回应:“你妈的饭馆海鲜,我们什么来头就得问你家好女婿去了。”
女婿?陆珣?
夫妻俩不自觉的交换过眼神,视线朝前瞧见个花衬衫毛头小子脚踩死板,嘴里叼烟说:“谁让你们倒霉挑他做女婿?他一天没回来,他惹的事情只能你们受着咯。”
说着往下跳,拔烟喊:“撤!”
摊上毛小子转身就跑,林雪春哪儿肯?
“谁准你们走了?回来给老娘交代清楚!”
她当即要撒腿追上去,被阿彪展翅拦住:“消消气啊嫂子,消消气。”
“滚开!”她发起火来对谁都没好语气。
阿彪仍然拦:“真不能去。闹完就跑是咱这道上用烂的套子,您别上赶着往坑里跳啊是不?”
“那你说怎么办?我这摊子怎么办?!”
阿彪是陆珣同伙儿,林雪春想到这个,瞪眼睛质问:“那些什么人?是不是找陆珣的?你认不认识?”
阿彪摇头,真不认识。
他为陆珣办事有段日子,杂七杂八大老板接触不少,始终没碰过这城市里头的地痞小流氓。毕竟人家有眼睛有脑子,除了傻子谁都不会随意招惹陆家人。那不是自讨苦吃?
今天这事来得突兀,古怪,阿彪敏锐意识到不对劲。尤其对方正大光明冲陆珣来找宋家的麻烦,又知道他在外头办事……
陆珣这趟南江意义非凡,不择手段非要把他逼回来的人,除了陆家那几个争家产的男女外,别无他想。
如果阿汀在这,阿彪大可以全面交代。然而摊上仅剩宋家夫妻俩,他拿不准是否能告诉他们、又大致能说多少。
未免多说多错,他索性不提,凑过来好声好气地赔笑:“生意做大了总有点对头嘛。咱们摊上赚点小钱都处处碍路找人惦记,何况整个北通的烟酒钟表市场。”
林雪春表情有些松动,阿彪继续说:“这年头为赚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嫂子您看今天这摊子今晚肯定摆不了了。要不咱先回去,我打电话给老板问问,查查捣乱的人的底细,押过来给您出气行不?”说完再添个标志性的:“嘿嘿!”
嘿嘿你个头,狡猾又憨厚的大块头!
不过他有话是对的。
林雪春环顾周围,发现不止桌椅坏了而已。这摊子上装柴米油盐的小杯子全被打翻,冰箱外备好的辅料更是七零八碎不成样子。
确实开不了,加之宋于秋点头示意。她话不多说,扭头叠起桌椅往回走。
阿彪搬完东西便去打电话。林雪春典当着能用不能用的玩意儿们,突然来了一句:“我就说他那脾气早晚惹大事。”
“成天阎王爷似的摆脸色,要么笑得凉飕飕,仇家不多才怪!这么大的人光长个头不长好,鬼晓得他得罪什么牛头马面脏玩意儿,都祸害到咱们家来了,我得去骂骂他。”
林雪春双手在湿抹布上抹,特意加大音量重复:“我去好好教训他!”
所谓的他自是陆珣,所谓的‘我得去教训他’实际代表老妈子别别扭扭的‘我得去警醒他,小心自个儿在家外头着阴招,身边没个帮衬’。
宋于秋看破不说破,还得装作没看破的模样。林雪春再三张望,在他那张颧骨分明的脸上瞧不出任何异样,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只是尚未走出大门,外头骤然闯进来一群小的,迅速将整个院落层层包围。
“原来住这儿啊!”
花衬衫笑嘻嘻的露面,近看更年轻。
他的目光在院里堆积如山的摊子杂物中游走,好像看中了什么玩意儿,忽然抬起手臂,手里钢管砰的落下去。
嗡——!
无辜受到迫害的铁锅猛然震动,发出长长的颤声,似哀嚎又似交战前的号角声起。
花衬衫站在原地,非常应景地振臂一挥,嚣张跋扈道:“给我砸砸砸砸砸砸!”
周围数十个小喽啰犹如受到指令的傀儡,刹那间双手高高举起武器,一场以多敌少的不正义之战由此开始了。
这群人你争我抢地砸呀,用脚踢呀,脸上发出诡异的、沉浸在暴力狂欢中的光彩。不断的哈哈大笑,持续的吹口哨大起哄,瞧见什么便要彻底摧毁什么,仿佛生来被赋予毁灭的职责。越是无仇无怨的搞破坏,就越能让他们心里痛快。
抢劫。
偷盗。
白天对着漂亮姑娘吹口哨,用脚尖掀人家的裙子。夜里在寂寥的大街上游荡,捡起石头打破店铺窗户,肆无忌惮的进去玩耍蹦跳。
林雪春最看不上这类不务正业的小屁孩,抄起大扫帚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狠打。
扫帚扎人,动辄划出道道血痕。她力气好生大,竟能生生挑翻他们的家伙!
眼看着毛毛糙糙的枯枝凑近,小喽啰们避之不及,纷纷闭眼丢下武器,又是捂眼睛又是哇呀叫着满院子跑。非常没出息。
当然还剩下小部分有出息有胆量的小毛头。共七个人追随花衬衫的带领,一脚踹开房屋的门。
这时天色暗淡,里头无光。他们秘密前进房子里东打西摔,完全没留意到一条高瘦的影子紧随其后,悄然混进队伍尾巴。
手里捡着他们的武器,一双融于夜色的眼睛瞄准的是他们的脖颈,小臂一抬一落,前头一个人捂着后脖扑通摔地。
昏厥。
“咋还平地摔呢哈哈哈哈哈。”
同伴捧腹大笑,一抬一落又是踉跄倒地。
昏厥。
门扉被无声掩上,里头的厮杀无声无息。宋于秋反复使用那个简单的动作组合,特别清楚用多少分力气能够让人以最小的动静陷入昏迷,又不至于死。
他气息沉静地进行攻击,全然不失手,直到第四个小毛头摔在卫生间照出的余光里——这当然不算他的失手。
花衬衫不经意瞅了瞅,猛然发觉同伴摔倒的姿势不对,旋即发现身后混进卧底宋于秋。
他破口大骂你妈的,连着剩下两个小伙子全部扑了上来,突变成三个小江湖围攻一个老江湖的场面,招式嫩而实在。无非用脑袋撞用拳头打,没有什么说道技巧,纯粹看谁豁得出去。
很凑巧的是宋于秋既熟悉地形又特别能豁,后背任由你棒槌打着,他随手兜住一颗脑袋往下摁,提起膝盖狠撞十多下小腹,足以让人痛不欲生地退后。
接着回头清算。
宋家屋里混战打得不可开交,院子里扫帚枝条满天飞。外头不知不觉围起好几圈看众,嘀嘀咕咕这是什么人上宋家找麻烦?摊子上没闹够么,怎能追到家里来?
说归说,他们畏惧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敢上前拉扯。独独一个刘招娣抱着昏昏欲睡的儿子大宝,拼命推搡自家男人去找公安。
恰逢阿彪打完电话回来,挤进人群破开大门。狗熊似的庞大体格出现在院子里,还没动手便让小毛头们瑟瑟发抖。
花衬衫在门内被摔个狗吃屎,抬起眼睛也看到阿彪了。心里隐隐感到输局以定,他捏紧拳头喊了声:“撤!”
但这回没人能撤。
阿彪面前喽啰排排站,谁都不敢做出头鸟。只有花衬衫自个儿往外跑,脚下踩过昏迷同伴的手掌却毫不在意。
他滑稽又跌倒,他来不及喘气就爬起来。
宋于秋攥住衣角,他抬手放掉衣角。宋于秋扯他皮带,他急慌慌连裤子一块儿脱。光着腿跑,怎样都要跑,打死不要落在这闷声不响下手狠毒的男人身上。
因为倒下去的同伴们没有动静,他以为他们都被他打死,或者离死不远了,下个轮到他。
别看花衬衫打扮花里胡哨,说话老气横秋充老大。实际上今年十八还差两个月,一个漂亮姑娘都没睡过没摸过,怎么能死?
不能不能呜呜呜。
他浑身快扒光了,头发又被扯住。
头发头发……这头皮撕不开扯不掉啊。花衬衫没法挣扎,最终怂了吧唧被宋于秋提在手上,犹如灰溜溜的狗崽子,之前的威风牛气半点不剩。
而且光着腿。
两条毛腿在秋夜里轻微打颤,阿彪看了忍不住啧啧:“这回真是毛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花衬衫闻言赶紧双手捂裆,脸憋得通红。
其他小喽啰更不够看,早被训斥得服服帖帖,一字排开抬头挺胸站军姿似的,就是问来问去问不出个实在话。
花衬衫看起来是个头头,阿彪视线从他的腿毛挪到他的脸,凶悍问:”是谁让来捣乱的?“
“不说实话老娘剁了你!“林雪春的凶悍天下无敌,远远盖过阿彪的粗声。
“我、我不知道啊。”
挨打。
宋家夫妻双重混搭,男冲后脖女冲脑袋,两个巴掌下来花衬衫晕乎了,委委屈屈地解释:“骗你们干嘛?我真不知道,我们又不是北通人,人家都不找当地人对付你们,能给我们几个小孩说什么?”
阿彪:……
这个时候你好意思说自己小孩啊。
“那你知道什么说什么!”林雪春再次怒打狗头,他抱头交代:“上面大哥发话让我们来砸摊子,我光知道这事儿是个女人要办的!!!”
“什么样的女人?”
“长得漂亮!就是屁股小了点……嗷!!”
第三次挨打了,花衬衫默默缩成团,受到小弟们的嘲笑,一秒变脸成狮子咆哮:“笑你妈的屁啊笑!昨晚那女的我就看了两眼,你们不盯得很起劲儿么?”
阿彪铁棒敲地:“快说!”
花衬衫点点头:“说!”
小喽啰们一不小心感受到集体被老大卖掉的滋味,心情很复杂,你看看我我看看都沉默。
半分钟后,角落里弱弱举起手:“高高瘦瘦的,她皮肤很白,看起来病恹恹的。”
小喽啰2弱弱补充:“说话慢慢的很好听。”
小喽啰3:“大红色的高跟鞋。“
没了????
花衬衫不禁追问:“屁股是很小吧?”
于是喜提四次挨揍。
他龇牙咧嘴抽凉气,余光里出现宋于秋那只残缺的手,不由得想起孙猴——那个不厌其烦复述着自己剁手史的窝囊废,光今天白天说了不下十次。难道他所说的那根手指头,就是他说看到的这只手少掉的手指头?
难道窝囊废老头剁了瘦老头的手指?
难道窝囊废老头有法子对付瘦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