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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拇指与食指捏住被角,其余三指压着被面折过来。他十指灵活,细致而利落地整理完周边褶皱,修出漂亮的直角线。一折再折,正宗的豆腐被横空出世。
“会了么?”他问。
依旧维持着那种亲密的姿势,呼吸落在□□的肌肤上犹如火烧火燎。
阿汀微微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小声答:“会了。”
陆珣充耳不闻,仍然拆开被子,重来。
动作间手肘时不时碰着腰窝,碰得阿汀有点儿发软。骨头缝隙里透出来的那种绵软,犹如失力的布娃娃。
她抿着唇,悄悄将手搭在纸箱边上支撑身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遥望见浩瀚无边际夜空,浓云漂移,树影在下方流动。
雨仍在下,下得淡淡,下得缠绵。
眼神慢慢收回来,隔壁寝室的吵闹声如退潮般远去。这天底下好像光剩下他们俩,不疾不徐教叠被学叠被。
三年前的陆珣别说收拾被子,要他睡觉时候安生盖着被子都是奢望。不搞破坏就更难了。
阿汀清晰记得,妈妈好不容易舍得拿出新做的被子,洗了晒了给他盖,特意叮嘱他多多爱惜。结果没两天便被他被猫抓得一团乱线,惹得妈妈怒火攻心,提起扫帚差点追杀他俩一路到河头去。
“陆珣。”不禁问:“你在部队里呆过吗?”
不然怎么叠得一手好被子?
“呆过半年。”
也就是初来北通那半年。
陆京佑在北通军事这块畅通无数,不必打招呼便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丢进去,压在大儿子陆以景手下训练。练了大半年算是小有成就,至少能跟所谓的长官打平手,便不打招呼又提了出来。
货物似的来来去去,随心所欲。
“会累吗?”阿汀抬眸望他。
陆珣眼梢带着尖锐的讥讽:“还行。”
部队里头累的是筋骨,浑身力气掏空再补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脑子眼里除了训练一无所有。
生活枯燥但至少简单。
后头回了陆家,成天摁着手脚守乱七八糟的规矩,压着脑袋学乱七八糟的破东西,比语数英物化生来得复杂千百倍。前有陆京佑盯梢,后有所谓的兄弟姐妹伺机而动,受尽排挤举步维艰的处境,就不止一两个字能概括了。
这种事情不必说。
因为目前局势对他有理,暂时不必卑鄙到利用她的心软,以此获取她的感情。
“明天降温。”
陆珣擅自改变了话题,阿汀看了看天色,“会很冷吗?”
“穿长袖出门好了,有件蓝色的毛衣。”
指的是擅自塞进行李袋里的衣服。阿汀想起来,的确有件淡蓝色的薄毛衣,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
王君要是在这,多半怒而指责陆珣得寸进尺,爹妈还不管十八岁大的姑娘天天穿什么,凭什么你管这么多?还用这种发号施令的口吻说话??
偏偏阿汀是个不来事的好性子。
除了大事上坚定立场绝不松口。像这类小事总是对他让步。一如现在,就乖乖嗯了一声,没有丝毫反驳抗议的意思。
倒是忽然想起另一茬。
“明天能把猫带来吗?”
学校里不让带宠物,寝室更不让养宠物。阿汀惦记黑猫好久了,总算找到机会见见它,语调变得轻快。
“。。。。。。。”
陆珣没有立刻答话,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也就让阿汀放不下心。难免担心猫出了这样那样的意外,只是他不想让她担心,故意瞒着她而已。
“带上它吧。”
生怕他找由头拒绝,阿汀伸手拽住他袖子,非常机灵的晃了晃。
陆珣低头看她,她也抬眼看他。
长睫缱绻,一对小鹿眼睛生得澄澈明亮,盛着迷离碎光。就这样眼巴巴的看他,脸上满满当当的期盼。
“带上它好不好?”
他抵抗不住,她分明知道他抵抗不住的。
猎人猎物的身份处境在刹那间逆转,陆珣低低笑了一声,不知该笑她太狡猾,还是该笑自己终究心软。自以为天下无敌,照样败在她三两句好听话里。
啊。
甚至连好听话都算不上。
万一真有她的甜言蜜语,他大概被怎样利用都心甘情愿。
这种事流传到陆京佑耳朵里,会是什么心情呢?
用尽各种心思养成的家伙,六个儿女中唯一有能耐接手并且稳住陆家的儿子。他不愿承认但偏偏最有天赋的肮脏血脉,到头来竟被小姑娘随便哄得晕头转向。
气死陆京佑就有意思了。
只可惜牵扯到她,不能用这法子实行报复。
“知道了。”
最终还是答应了,指尖拂过她柔顺的发丝,嗓音沙沙落在夜里,有种静谧的亲近感。
两人在阳台上磨蹭许久,说点有的没的,谈着大致要找的房子样式地段。没过二十分钟,其他寝室全部检查完毕。
陆珣拉开距离,单手压了压帽檐,好似骤然变回凶狠冷郁的总教官。
“赶紧走赶紧走~”
徐洁眼睛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女生宿舍共有三栋,每栋八层楼。她们这栋楼新老生混合,只有三四五楼住着新生,因而五楼是教官们突击检查的最后一楼。
三十多号教官浩浩荡荡撤退,徐洁当即伸懒腰感叹:“烦人教官终于走了,困死我了!”
王君更是手脚并用爬上床铺,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大打哈欠:“关灯关灯,你们谁离得近关下灯,明早不准叫我起床,我要睡它个三天三夜天昏地暗。”
话音刚落寝室收电,齐刷刷暗下来。
门外宋婷婷总算做完三百个上下蹲,膝盖腿酸得不像是自己的。她走进寝室,与阿汀擦肩而过时,冷冰冰瞟着她,五分的天生仇敌,另有五分的迁怒意味。
阿汀没理她,径自在阳台边上站了好一会。隐约听到底下的动静,探出小脑袋来,果真瞧见几十条瘦长的人形步出宿舍楼。
陆珣。
他背对她,但她就是有本事一眼在纷乱人群中找到他。心底悄悄喊了他一声,陆珣。
没想到下个瞬间他就回过头来。五官分明是模糊的,眼神却具有无可比拟的穿透力,快狠准地锁定到这个阳台上,牢牢盯住她。
心有灵犀一样。
阿汀莫名雀跃起来,挥挥手,远远地冲他笑。
以陆珣的视角看来,这完全就是只出没在雨夜中的小精怪,身上带着淡淡的甜甜的牛奶味道。皮肤皎白如月,容貌灿烂,一时间竟把整个黑夜都衬得黯淡了。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弧度很小地挥了一下。
肯定被她看见了,便欢欢喜喜变本加厉地晃悠起胳膊,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但迫切想飞扑进他怀里的小麻雀。
傻里傻气的家伙。
陆珣不能再应她了,手掌吝啬收回来,剩下眼神大大方方,捉住那个朦胧的身影不放。
“陆教官?”
“陆教官?”
身旁年纪很小的小教官说话半天得不到回应,歪头晃脑挡住他视线了,脑袋壳子挨了重重的一下。
“好疼啊!”他抱着脑袋,奇怪地扭过头去:“陆教官你看啥呢有这么好——”
又挨了一下。
陆珣不轻不重踹了他一脚,“转过去。”
别看表情散漫,丢来的眼角却是戾气横生的。言下之意明明就是,不想死就赶紧转过去。
威慑力好重哇!
难怪大伙儿都说这位陆家公子哥,虽然看着年纪轻,实际上比冰块做成的陆以景队长难处百倍。
“我转我转。”
小教官捂着眼睛转过头去,不禁嘀咕:“到底哪个小姑娘啊?有这么好看么?”
废话。
陆珣顺手又给他盖了一巴掌。
好不好看都轮不到你看,不准你评论。
*
凌晨一点半,万籁俱寂。
被打扰过的宿舍楼重归宁静,同学们大多进入梦乡。唯独宋婷婷想起隔壁女同学说过的话,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那是个土黄色皮肤的矮个子姑娘,一口不平整的牙齿,乍瞧上去犹如垃圾堆里钻出来耗子,邋里邋遢的。
寝室对于宋婷婷而言,不过是花了钱的小房间,除了必要的睡觉洗漱,鲜少在里头停留。对自个儿室友尚且不热切,何况隔壁同学?
因此完全没想到她会凑过来搭话。
“你就是宋婷婷吗?”
“中文系那个宋婷婷?”
被连连提问时,宋婷婷抽空瞅了一眼身边的耗子姑娘,懒得回话。
耗子姑娘不气馁,继续自来熟:“她们都在说中文系的宋婷婷很漂亮,比原先的校花师姐还漂亮。北校区男同学排着队儿请吃饭,我一看就觉得是你。是的吧?”
这话题还算不错,宋婷婷微一挑眉,“找我有事?”
不经意便是媚眼如丝,充满挑逗之意,难怪被男同学们奉为掌心宝。
“你皮肤真好啊。”
耗子姑娘犹如乡下包子遇上宫廷里奢华的满汉全席,连声恭维:“双眼皮形儿真好看,皮肤也好,你平时用什么牌子的雪花膏?用香水吗?”
当然要用。
宋婷婷心里理所当然,面上提着唇角回:“不用。”
“那你怎么皮肤这么好?”
她耸肩,“天生的。”
耗子姑娘撇了撇嘴,宋婷婷没看到。只听到话题一变:“那宋千夏你认识么?你们一个寝室的?”
宋婷婷神色淡了:“提她干什么?”
小道消息没传错,两个姓宋的姑娘不待见,真是字里行间藏不住的敌意。
耗子姑娘暗暗一笑:“男同学那边在争你跟宋千夏谁更漂亮。就她是中医系系花,长得清水儿的漂亮。你是中文系系花,你跟她不一样,是很艳的漂亮。”
“她们都在传,不少男同学就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宋千夏那边越说不上话越喜欢她。有个叫南培的师哥就缠着她,弄得大伙儿都觉着宋千夏是全校最好看的。要是没有她拿腔拿调,你肯定是———”
“呵。”
充满嘲意的语气词,令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挑拨离间?”
站直身子的宋婷婷,很高,提着眉毛冷笑:“都来北通大学了,还没有别的高招么?少来挑拨我,想拿我做刀,滚回去照照镜子吧癞□□。”
“你!!”
天下女子皆爱美,耗子姑娘捂着脸,气恼地找不出话来反驳,糗得眼泪直打转。
宋婷婷好整以暇盘手看着,直到教官厉声催促,才继续做她剩下的两百个上下蹲。
耗子姑娘灰头土脸真成了耗子,没敢再来搭话。但宋婷婷自有烦恼。
阿汀是她天生仇敌,没人比她更清楚这点了。
当年本该是她大摆酒桌风光全村,该是她心血来潮收服陆珣。如今陆珣改头换面来报恩,有她多少好处?那名牌皮鞋包包,怕是数不胜数。
偏一个田地里滚过脑袋的小表妹改变所有。
这么多年来她反复做梦,一个漫长且顺风顺水无所不能的大美梦。只要不涉及阿汀,梦境必定成真,有的是男人上赶着供她利用踩踏。
但现实之中一旦牵扯到阿汀,所有人所有事天翻地覆地变,她永远被压在她的风头之下,万劫不复。
连南培———
南培是最近三天出现在梦里的男人,油嘴滑舌有一双拈花惹草的桃花眼。性情浪荡的草包,胜在家世过人。
按梦里的轨迹,他本该在美食街对她的皮囊一见钟情。起初不过死缠烂打,而后渐渐动了真情。不但主动献上一片雷打不动的真心,还动用父母人脉资源,助她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