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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纭没有发怒,反而很不知死活地挤出一个假笑:“我老板可没你这么无聊。”
袁祖耘眯起眼睛看着她,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他只是轻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几秒钟之后,世纭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你好。”她用职业的口吻拿起电话说。
“下午一点跟我一起出去开会。”
她望了望那扇紧闭的门,可以想象里面那个人此时此刻的表情,于是没好气地说:“刚才干吗不说——”
“——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世纭瞪大眼睛看了看手上的话筒,忽然有想尖叫的冲动。
这是他最后的报复吗?因为再过几天,她就不归他管了,他再也无法以命令的口吻让她泡咖啡,也无法用加班来威胁她,他不是上司,她也不是下属,她们只是两个关系不太普通的……同事而已。
“请问……”世纭跟着袁祖耘从出租车上下来,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一点半没错,但是眼前的建筑物并不是任何办公大厦,而是……一座电影院?
“走吧。”他没有任何解释,大方地拎着公文包走进去,淡定而从容的背影就像是正要去打球的少年。
身后的出租车已经扬长而去,世纭却仍然怔怔地站着,犹豫了很久,才匆匆跟了进去。
“喂,”站在排片表前的袁祖耘像是很伤脑筋,“看哪个好?”
“你平时那些外出会议,也是在这里开的么?”
他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你猜呢……”
她瞪他,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袁祖耘掏出皮夹买了两张票,然后拽着她的手臂去买爆米花和汽水,下午的电影院里人并不多,他们站在墙角等待检票,一对学生情侣走过,他一边咬着汽水杯上的吸管,一边盯着那个穿超短裙的女生,说:“现在的女学生穿得好辣……”
世纭也忍不住看了看那对情侣,嚼着爆米花:“别盯着人家看,会被以为是色狼的。”
他冷笑了一声,刚想反驳,就听到那个小女生对男友说:“这个大叔一直盯着我看,好恶心,像色狼一样……”
男生回头狠狠瞪了袁祖耘一眼,然后拉着女友走了。
靠在墙角的两人沉默着,直到世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这都是些什么破小孩……”袁祖耘愕然。
看到他气闷的样子,她笑得更厉害,几乎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不许笑!”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哦……对不起……”世纭用手指按住眼角,咬着嘴唇,强忍下笑意。
“开场了。”他嘟起嘴,一脸气闷地走过去检票。
其实,她很想说他可爱,一种跟蒋柏烈不同的可爱。
在成熟的驱壳下,包藏着一颗孩子般的心——她不知道那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可是她觉得这样的他是那么真实……尽管有时候也很恶劣。
“这是一部恐怖片……”灯暗下来,电影开始放映,袁祖耘悄悄靠过来,在世纭的耳边说。
“哦……”她点头。
他一手托着下巴,半张脸埋在手掌里:“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她镇定自若地吃着爆米花。
他沉默着,但黑暗中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很怀疑:“那么上次怕得不敢看的人是谁?”
“好吧,”世纭体内恶作剧的细胞又开始涌动,“如果你非要捅破的话,我只能承认那是为了迎合你所谓的‘男人的虚荣心’而故意装出来的。”
说完,她得意地看着他错愕的脸,就像他每一次恶作剧得逞时一样。只不过这种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这部电影远远比她想象中恐怖得多,她紧张地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抓着他的手臂,引来他一阵阵恶劣的低笑。
电影散场的时候,世纭铁青着一张脸,跟在袁祖耘身后走出去。原本因为她的嘲笑而兀自生气的人,此时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摇晃着手中的公文包,也许还一边微笑一边哼着流行歌曲……
“不许笑!”这次轮到她低吼。
他侧过脸来,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她,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忽然,他拽着她的手臂躲进了电影院旁边的弄堂,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她扑在墙壁上,低声说:“我看到了大老板的秘书。”
“……”她被笼罩在他与墙壁之间,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下巴上隐隐的胡渣,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或许,是忘记了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探头张望了一下:“她走了,好悬啊……”
他转过身看着她,讶然说:“你脸红了……”
“没有。”世纭推开他,踩着麻木的脚步冲了出去。
哦,她脸红了,她是脸红了,因为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发烫的脸颊,因为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跳地慌乱的心。
小年夜的这一天,办公室的气氛就像是已经开始过年了,几乎没有人在工作,大家只是象征性地想要熬过一个上午而已。
袁祖耘还没有来,世纭把所有整理好的文件清单交在他桌上,他的鼠标挤在桌子的角落里,手掌以及食指接触的部位都掉了漆,他喜欢把咖啡勺倒插在清洗过的咖啡杯里,露出磨旧了的银色勺面,旁边是一只巨大的、漂亮的水晶烟灰缸,但他的烟灰却都弹在杯盖里,墙角的衣架上总是挂着几件很少会去穿的衬衫和西装,每隔两个星期就要送去干洗店清洗一次……他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很多奇怪习惯的人,并且他毫不掩饰这样的自己。
她忽然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对于他的了解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请问,”袁祖耘那一贯恶劣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是在睹物思人吗?”
世纭双手抱胸,转过身瞪了他一眼,转身想要出去,却被他堵在门口。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不禁又气又笑:“你很无聊。”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自动让出路来。
她走了出去,拿起自己桌上的杯子去茶水间冲咖啡。
他从不掩饰自己,却也不主动表达自己,她很难分清楚自己对于他的这种若即若离究竟是厌恶还是……懊恼?
下午,世纭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同事们大都走了,袁祖耘房间的门开着,人却不在。她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回来,于是她决定拿起背包回家,晚上约了子默吃烧烤,她想要早点去超市采购一番。
可是半路上子默却打电话来说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世纭调了个头,往家里开去。
“你还记得吗,”子默以她一贯的生硬的口吻说,“我们高中的时候,曾经在街心花园烧烤,结果——”
“——把花园的草地烧得像是秃了一块。”项屿一边笑一边说。
“后来,居委会的阿姨来了,我们就躲在一边,幸好有世纭,我们才逃过一劫。”子默把超市买来的烧烤材料一个个铺在盘里,嘴角是一抹木讷的笑。
“我?”世纭负责照看电烧烤炉。
“对啊……”
“我……怎么了?”她有点不确定地问。
“你很惊人,”项屿从厨房捧出两大桶啤酒,“我从那天以后对你刮目相看。”
“?”
“咦……”子默叫起来,“你不记得了?”
世纭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你——”项屿指着她的动作很帅气,“——这个居委会大妈最爱的‘三好学生’,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她们说,你看到刚才有四、五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在这里烧烤,(奇*书*网^。^整*理*提*供)然后把草地给烧起来了,接着又赶在众人到达之前四散逃窜了。”
“……”世纭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曾经那样做过。
“那些大妈立刻分头去通缉你说的那些人,于是我们就大摇大摆地回家啦。”
子默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非常高兴。项屿斜眼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啊,就会傻笑,如果不是你吵着要吃烧烤,我们会去吗?!”
子默被捏疼了也不在意,仍然自得其乐地样子,惹来项屿一阵瞪眼。世纭不禁被他们的表情逗笑了,仿佛找回了一段青春记忆。
这天晚上,已经有人在放烟花爆竹,世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拉开床头的窗帘,看向斜上方子默的房间,灯还亮着,于是她拿起电话拨了起来。
“喂?”子默很快接了电话,不像是要睡的样子。
“是我。”
“嗯,我看到来电显示了。”
“还没睡吗?”
“嗯,怎么了?”
“哦……”世纭沉吟着,“没什么,只是谢谢你的烧烤……”
“……”
“还有……谢谢你跟项屿,还记得那么多我的事。”
“那不需要道谢啦……”子默木讷的声音中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其实不光是这些事……还有很多很多,有时候我想跟你道谢,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世纭,”子默敏感地问,“你怎么了,我们是,好朋友啊。”
“嗯,”世纭抱着腿靠在床头,想象此刻子默的表情,忽然感动地想要落泪,“我们是好朋友……”
“……”
“子默,”她抹了抹眼角,微笑着说,“要是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你就尽管告诉我,好吗?”
“嗯!”
她看不见子默的表情,可是她可以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她也在微笑。
“啊,对了,你陪我去相亲吧……”
“相亲?”世纭讶然。
“嗯,”子默像是很无奈,“我妈啊,盯了我很久,上个周末回家的时候,我没办法,只好答应试试看。”
“可是……”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项屿一脸隐怒的表情。
“?”
“我说,这件事情,你跟项屿商量过吗?”
子默一下子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别扭地问:“干吗要……跟他商量……”
“……好吧,”她投降,“我陪你去。”
“嗯!”子默的声音又变得精神百倍。
世纭笑起来,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这么羡慕子默,羡慕她的单纯与木讷,也羡慕她的善良与知足。
跟她比起来,世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丑陋的、困顿于玻璃瓶中的苍蝇。
九(中)
“说真的,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在外婆家吃年夜饭的时候,妈妈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世纭原本夹着鸡腿的手一抖,那只可以称之为“巨大”的腿就这样掉进了滚烫的“腌笃鲜”里,溅到了所有人的手上,一时之间,惊叫声此起彼伏。
世纭咬着筷子,一脸尴尬地微笑,妈妈忙着帮外婆和表妹擦手擦衣服,像是早就把刚才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吧,她在心里承认,也许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她偷偷看着所有人的脸,大家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依旧开开心心地吃着这顿年夜饭——是啊,一年才一次的年夜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被破坏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年一次,而是隔了八年,才又吃到的。
“你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啊?”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妈妈又再说。
“啊?”世纭用一贯的、装傻的办法来应付。
“我刚才说的话啊!”妈妈像是要抓狂了。
“哦,”她接过妈妈递来的盘子,用力擦干净,“知道了,不急。”
“怎么不急?你以为你几岁了?”
“我觉得还好……很多我这样年纪的人,也还没这方面的打算嘛。”
“你啊,”妈妈白了她一眼,“最大的缺点就是性子太慢,一点也不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