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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在最后问的那句“你不信我了”出口之后,渐渐消失在曾添脸上。
他很久以前也这么问过我,好像是那年,出了那件事以后,曾添这么问过的。
我避开曾添的目光,看向车窗外,“和当年一样,我的回答还是那句,不是我不信你了,曾添……是你不信我了,你谁都不信了吧?”
可怕的沉寂在车里蔓延,在我和曾添之间弥漫。
最后还是曾添牵牵嘴角,笑着先开了口,他伸手把我的脸扳回来看向他,我仿佛又看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曾添,那个发现了曾伯伯还有一个私生子时的青春少年。
曾添淡淡开了口,“那人是我找来保护你的,没想告诉你,可没想到你身边有高人看穿了。”
我惊讶的扒拉开曾添的手,“为什么要找人保护我?”
“因为我哥。”
043 死在手术室里的女护士(十四)
因为曾念,找人暗中保护我?他怎么会这么想。
“曾添,你觉得你哥会伤害我?”
曾添沉默的点了下头,目光沉静,看得出他很认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无奈的笑起来,抬手轻拍了一下方向盘,“为什么呢,给我个理由。”
可是曾添并没给我任何理由,他一言不发从我的车上下去,开上自己的车就走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后来干脆关机。
曾添很多年都不会这样对我了。
这一夜里,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有点害怕,害怕那个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真的就要发生了。
早上我起来的很早,也顾不上时间太早就给王队先打了电话请假,说如果有案子就马上通知我,没有的话我有点急事要处理一下,王队听完很痛快的就给了假。
我出了家门没开车一直步行,观察了周围很久,没看到那个跟着“保护”我的人出现,我很快打了车直奔曾添的住处。
曾添毕业后就买了一套高层公寓独住,位置就在他上班的附属医院旁边,我只在他搬家的时候来过一次,转眼间很多年都没来过了,记忆都有点模糊了,确认了好一阵才试探着去按响了楼下的对讲门。
无人应答。
再按,还是没人理我。
难道曾添昨晚没回家,或者起得比我还早已经出门了,我只好拿给曾添打电话。
还是关机状态,这有点……不对劲了,曾添这个医生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跟我们当警察的差不多,昨晚我最后打给他就是关机,我以为可能是他为了回避我才故意暂时关机,很快就会又开机的。
可现在还关着,不应该。
我站远一些,仰起头朝曾添家的那个窗口看,太高了其实看不出什么,我只好一遍遍连着打他的。
就在我准备暂时放弃最后一遍打过去时,曾添的居然开了,响了一阵后,有人接听了。
“真行啊你,干嘛关机,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关机我就找不到你了?赶紧开门,我就在你家楼下呢。”我完全不给曾添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先说了一大堆,边说边朝楼门口走,等着开门。
可是那头没声音,楼门也没动静。
“曾……添……”我尽力控制情绪,咬牙说话。
又是几秒无声后,毫无预兆的就被挂断了。我听着忙音忍不住骂了一句,迅速又打了过去,可这回根本不接听了。
我瞪着深呼吸之后,再打,又关机了。
曾添这小子究竟要干嘛!
不对,我再次抬头朝曾添家的位置看过去,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曾添应该不在家里,刚才接听电话那个状态,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这实在是不像现在这个曾添的作风。
难道……
我正被自己的可怕想法弄得头皮有些发麻,握在手里的突然响了起来,我低头就看见了最不愿看见的一个号码。
这么早打给我,又要干嘛,我郁闷的盯着来电显示,接了电话。
“我在工作,有话快说。”我先开的口,上来就给了对方一个警告。
“年子,出事了,家里出事了……”我妈颤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我脑子里猛地就闪出团团的小脸蛋,凭直觉以为是孩子出事了,赶紧追问我妈究竟怎么回事。
我妈的声音倒是比说第一句时平稳了一些,“半个小时以前吧,有人给家里来了电话,不是咱们家是……曾家,说是要找你曾伯伯,我就看着他听着电话脸色就变了,就知道不是啥好事,结果他放下电话告诉我,说有人打电话说,说把小添绑架了!”
我耳朵里有短暂的轰鸣一声。
我妈听不到我说话,在那头着急的一个劲喂喂,我闭了闭眼睛,“曾伯伯呢,让他接电话吧,我跟他说。”
曾伯伯的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异样,“我没报警,对方说……报警就撕票。”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才问,“那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了,是要钱吗?”
曾伯伯轻咳一声,“不是要钱。你能马上来家里吗,我们见面说。”我感觉到,曾伯伯似乎不想当着我妈的面跟我说太多的消息。
曾添怎么会被人绑架,我想不出理由,挂了电话赶紧就往曾家赶过去,一路上也没想出头绪。
他昨晚的确是有点不对劲,准确点说是他突然去滇越找我时就不对劲,难道绑架会跟……我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会有这种混蛋念头,不可能的。
到了曾家,给我开门的是我妈。
她看见我就着急的问我怎么办,还说曾伯伯也不跟她具体说怎么回事,我也不想跟她说什么,问了句团团呢就赶紧往屋里走。
进屋的时候,团团正坐在曾伯伯身边看书,见我进来挺惊喜的,看起来曾添出事的消息,孩子并不知道。
曾伯伯领着我又去了他的画室,上楼时我注意到他步伐很稳很慢,一点没有着急慌乱的迹象。
关上门坐下,曾伯伯才看着我摇了摇头,语速缓慢的说,“你应该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吧,没想到这孩子又碰上一次这种事……”
我当然不会忘记。
“可这次不一样,我知道不一样。”曾伯伯看见我冲他点头,脸色凝重许多。
“对方究竟怎么说的,提出什么条件了,您听到曾添的声音了吗?”时间紧迫,我无心跟着曾伯伯回忆过去,赶紧问那个打来的电话到底说了什么。
曾伯伯蹙了下眉头,我看的一时恍惚,他这个动作实在和曾念太相像了,可想到曾念,我心里就往上透着寒意。
来的路上我想到的最坏可能,就和他有关。
“曾添在那边叫了我一声,不是叫我爸爸,是直接叫了我的名字,他叫我曾尚文。”
这是有点奇怪,我不解的看着曾伯伯,听他继续往下说。
“叫完我的名字,曾添像是又叫了另一个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个人很快就说了条件,然后就挂断了。”曾伯伯说到这里,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第一次表现出来紧张的情绪。
“到底什么条件?”
曾伯伯像个小孩似的伸出舌头,反复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透着我很少在他身上见到的一种焦灼神色看着我,目光渐渐有些放空起来。
“条件是拿一个人去换……那个人,让我拿当年害死曾添妈妈的凶手,去换。”
044 死在手术室里的女护士(十五)
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遭从曾伯伯口中听到了这句话,听他说曾添的妈妈当年是被害的。
直到今天,有关曾添妈妈秦玲死因的公开说法,一直就是突发的猝死,虽然我知道曾添从来就没相信过,可是我们都对此保持缄默,至少是在曾伯伯面前。
我知道妈妈的死一直是扎在曾添心上的一根刺,他会学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
绑架曾添的那个人,看来对曾家这段往事很了解,所以才会这么直白的对曾伯伯提出要求,他会是什么人呢。
“阿姨当年难道不是因为突发疾病猝死去世的吗,曾添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妈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我观察着曾伯伯的神色,问道。
听了我的问话,曾伯伯闭闭眼,缓缓睁开后语气疲倦,“欣年你现在做了法医,我想曾添一定跟你讨论过他妈妈当年的死因吧,你怎么看?”
这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
我和曾添的确说过这个,可是毕竟当年出事的时候我们都不在现场,加上他妈妈很快就火化下葬了,虽然人是在家里去世的可是因为曾伯伯不想声张就托了人脉,加上曾添妈妈生前已经没什么家人了,所以没人去深究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曾添虽然因为那份奇怪的离婚协议对妈妈的死因一直耿耿于怀,可当初毕竟只是个孩子,事情又牵扯到自己的父亲,他最终熬过那段最痛苦的时间后,渐渐地也就不再提起了。
可是我明白,在他心里这件事从来都不曾过去。
“没有任何证据,我什么都不能说,我和曾添早就不谈起这些了。”我给了曾伯伯如此回答。
曾伯伯苦笑,“他妈妈的确是突然犯病猝死的,只是当年因为种种因素,我不得不选择低调处理,不能惊动警方和媒体,曾添那时还小跟他说了反而会麻烦,所以我很简单粗暴的处理了这事,直到后来曾念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他才来问我他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的两个儿子,都不信我这个父亲,失败啊,失败……”
“绑架的人看来对家里很熟悉,您能想到有可能是什么人吗?他直接说要拿害死阿姨的凶手去交换,没告诉您那个凶手是谁吗?”
曾伯伯摇头,“秦玲的死就是意外,哪里有什么凶手!如果非要说有,那……”
我紧紧盯着曾伯伯的眼睛,等他把话说完整。
“我的医生朋友当年跟我说,秦玲的死因很像是过敏性休克,可因为没做过尸检什么的,不敢肯定,但是他凭经验高度怀疑是过敏,可是出事的时候她根本没打过针,怎么会过敏呢?就算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出的事,那也还是意外啊,哪里来的凶手呢!”
曾伯伯说着,低下了头。
过敏性休克,过敏,又是过敏……我忽然就觉得脑子里乱掉了。
“不能报警,伯伯现在只希望你能帮帮我,这事跟当年一样不能声张出去,得自己人想办法把曾添救回来……你明白吗,欣年。”在我思绪短暂混乱的时候,曾伯伯用恳求的语气叫着我的名字。
我当然要把曾添救回来,不管事情是怎么回事,我都不想他出事。
“您不说我也会救曾添的,可我只是法医并不懂侦查那些,而且救人需要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您要对我说实话,现在时间最宝贵。”我直截了当提醒曾伯伯,我觉得他对我没说实话。
至少不是全部的实话,曾伯伯有所隐瞒。
曾伯伯当然听得懂我的意思,他避开我的注视,脸上神色虽然还很沉静,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一定也很乱。
静默等待了好一阵儿,曾伯伯才再次开口,“我那个当医生的朋友,也做过法医的,很年轻的时候。”
我一愣。
“他后来辞职不干了,还是我帮忙安排到一间医院里上班的,可是曾添妈妈出事后没多久他就离开奉天了,我们的来往也渐渐淡了,很多年都没联系过了……人老了说话就啰嗦没主题了,我说这个的意思是,他当年会说有可能是过敏性休克致死,我其实心里是信他话的,可是当时真的是不允许我把这事弄大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被翻了出来。”
我开始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
忍不住直接问过去,“您那位做过法医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等待曾伯伯的回答。
“他叫郭明。”
郭菲菲的爸爸,那个旁观了我解剖他前妻的男人,也叫郭明,也有做过法医的背景。
原本不相干的事情,突然间就这么联系到了一起,被一种叫做“过敏性休克”的死亡方式,硬生生拉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