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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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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不带,”王宝林训斥:“重武器不拿了,动作要快!”
  夜幕里传来“咕咚咕咚”的闷响,七手八脚的士兵拆卸平射炮等重武器,将带不走的东西统统抛到了井中。慌里慌张的部队刚开出了营区不久,身后船营方向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副官悄声问:“长官,那边开打了,那咱们?”
  王宝林没吭声,反而加快了脚步。队伍离吉林越来越远了,教导队的学员们满腹疑窦,边行军边心里头嘀咕:“这是去哪儿呀?”
  九月的夜空深邃,仿佛只让人倾听和呼吸。一弯新月斜挂天际,给清凉的旷野以及远山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银白。接近成熟的高粱和大豆,在子夜的风中摇曳,透出隐隐的馥郁。四百来人的队伍拖出老远,在月光下迤逦成灰色的小溪,无声无息地流淌。不时有士兵掉队,军官要向磨蹭的士兵的屁股上踹上一脚,惊飞了树林里的鸟儿,扑啦啦地发出惊叫,愈发增添了山野的宁静。拂晓时,一身露水草屑的王宝林和他的教导队来到了吉林北的乌拉街,部队在此小街外面的破庙宿营。
  整整一天,队伍源源不断地开进乌拉街,寂寥的古镇热闹起来,犹如数百年前那样刀枪蔽日。士兵们议论纷纷,谣言四起。王宝林坐不住了,便吆喝起卫兵去小街转了转。乌拉街是座古城,有许多破烂的老房子和苍老的榆树。心事重重的王宝林攀上荒草没膝的残墙,林木苍郁的远山默然不语,眼前流动的松花江缓缓无声,他踯躅于土台之上,气塞胸臆郁闷之极。卫兵跟在他身后十来步的地方跟随,看见长官长吁短叹的样子,卫兵不知道说什么好。残阳西坠,天地间一片殷红,初秋的风穿过山谷,飒飒袭来掀动了衣襟。黄昏笼罩了旷野,王宝林回望孤零零的魁府、后府等建筑,心中汹涌无尽的思潮。
  黄昏时上边召集各部队长官开会,王宝林返回破庙时天黑了。叽叽喳喳的兵们,看着神色严峻的官长就感觉到苗头不对,教导队营地唰地变得缄默无声。王大队长有气无力的下令全体集合,命令全体架枪解除子弹袋,准备装车拉走。惶惑不安的学员再次列队之后,王队长开始了艰难的训话,面对这些从各部队选拔受训的士兵们,他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还是讲了,说:省政府主席张作相回锦州为父治丧,熙恰副司令长官兼参谋长主政。按熙恰长官的命令,驻守长春、吉林的所有部队无条件撤离。上峰要求“听命中央,力避冲突”,集中交出武器,以便与日军交涉。王总算讲清楚了,队列里有人失声痛哭,委屈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了。在一片泪雨中,王队长终于讲完了,虚脱般说了最后一句:“原地待命吧。兄弟们,我,我无能为力了。”未等他转身离去,一直僵立着的队列炸了营,顷刻乱哄哄成一团,数百人大骂:混蛋呀混蛋,当官的那是中国人哪,全是他妈的大姑娘养的,一只破枪还缴了械,赤手空拳地咋去打鬼子?操他个妈的,日本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吉林省城,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
  士兵久久不愿散去,晚饭也没人去吃,都坐在大庙外头等候,得到的全是友邻部队缴械的消息。王宝林闷声不语低头抽烟,任军官们的目光围拢。教导队归七十二团节制,赵团长限令务于明日上缴武器,违者军法从事。夜沉沉,破庙的大殿里十几个烟头一闪一闪地,王宝林说:“谁想不干?”等了好半天,没有回音,说:“那好,我们不散,大家在一起!”空旷而幽暗的庙宇里面,十几个汉子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夜半更深,庙上的破门窗框被拆下来了,篝火正红。王宝林轻了轻嗓子说:“兄弟们,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实乃罪人,我等兄弟要拯万民于水火之中。如果大家跟我干的话!就去拿丢掉的武器。好身赴战场和小鬼子拼个死活!”他的声音并不很高,却如重鼓敲打四百个汉子的心头。悄无声息的月亮爬上了天空,火把忽闪着燃烧,映照着一张张仇恨的脸和一双双烧得通红的眼睛,目光里交织着激动兴奋还有疑虑和恐惧。王宝林接着说:“各位兄弟,不想干的就走,现在就走!咱们驴拉磨牛耕地——各走各的道!”
  “有没有要走的?”他问。
  黑暗中有格格格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切牙还是打颤。蚊虫不停地在头上耳畔回旋,开始有人影挪动,迟疑着离开,但黑黝黝的队列还在。留在教导队共三百二十人,他们重新武装起来,悄悄脱离了大部队,连夜离开乌拉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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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大雾弥漫,若有若无的微风穿过树林草丛,士兵们被沁凉包围了,寒意浸过衣服渗入皮肤,冷飕飕直往骨髓里钻。如果不是浓重的露水打湿了绑腿,王宝林真的会以为他的队伍在雾里飞翔,眼前和身后都是影影绰绰的兄弟们,步枪上结满了水气的兄弟们。部队穿过布满荆棘的丛林,不断有衣衫挂破的撕裂声传来,随处可见的刺玫果山里红精灵般地挑逗人。松树林榛子丛下是大片大片的蘑菇,蘑菇是群生的,发现一堆就会找到一大片,人称蘑菇圈。王宝林从没见过如此茂盛鲜丽的林莽草丛,隐约的山路盘旋回转,野花野果令人沉醉痴迷。跋涉在茂密的丛林中,看不见谷底的小溪,淙淙的流水声却清清楚楚声声入耳。
  天已大亮,部队又累又饿,行军速度减慢,有士兵忍不住随手摘野果蘑菇吃起来。朝阳犹如浑圆的鸡蛋黄悬浮于天际,不知名字的鸟儿在密林里吟唱啼鸣。王宝林无比焦急,不住去看怀表,他也在怀疑能否找到大部队了,原计划是要投奔驻扎在小白山的二十六旅七十七团。阳光终于洞穿了浓雾,灿烂得让人神摇意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越来越多的人又拉又吐,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来,仿佛象瘟疫传染一样。王宝林被迫下令宿营,他惊讶地发现有三分之一的人吃了有毒的蘑菇,腹泻让王宝林他们束手无策……为了减少路程,王大队长不得不下令掉头沿铁路北进。队伍不断减员,更不幸的是在溪河到白旗镇之间遭遇上了日军。双方猝不及防地投入了战斗,教导队遭到了重创。比较起来,日军的火力和作战素质远在教导队之上,鬼子迅速地抢占了对面的山头,机枪步枪的子弹铺天盖地,同时还有小钢炮的炮弹在队伍中爆炸。枪弹声在山谷间回荡,树皮草屑纷飞,硝烟融入了阵阵松涛,王宝林的抗日武装只坚持了十几分钟就垮了。秋风毫不留情地摧残每一片树叶,教导队的官兵接二连三地栽倒了,还击的火力越来越零散无力,王宝林躲在大树后大叫:“散开,散开!往山里撤!”
  中秋节这天,王宝林身边只有九名弟兄了,衣衫褴褛地出现在榆树县城,引来了不计其数惊愕的目光。他们一身疲惫,随便找了间小客店住下。榆树是长春北面的重镇,再向北就是哈尔滨,此时日本人还未来得及打过来。县长姓冯,出面接待了他们。王宝林通过电话联系,得知了七十七团驻在牡丹江铁岭河。临行前,冯县长劝王宝林:“兄弟,你们要走我不拦,枪就别带了,这样你们就能坐火车走了。”看上去冯县长是好意,想得也十分周到:“路途遥远,携枪多有不便,况且地方上也需要武器,将来你们要是回来还可以取。”隔着茶桌,王宝林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人,文质彬彬衣衫整洁,暗想兵慌马乱之中这个县长居然还能坐镇一方,不由得肃然起敬。思谋一下便同意了,一挺机枪六条步枪总共卖了八百元。
  时令已是腊月,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横扫松嫩平原,松花江进入了冬眠,变成一条白色玉龙静卧于雪野上。大雪接踵而至,在清晨,人们会发现雪堵得推不开房门了。气温降至零下三十多度,严寒无处不在,冰冷几乎窒息了一切,国际都市哈尔滨似乎冻僵了。圣诞节如约而至,上午十时许,哈尔滨市内大小教堂同时敲响钟声,惊飞了鸽群。战云笼罩,节日里人们还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驻哈的各国使节和侨民都在祈祷,无比虔诚地祈愿天主消灾赐福。教徒们呈阶梯形整齐地排列于江堤上,唱诗班队伍由高亢的女声领唱,优美的合声如江潮涌动,奇妙的旋律直上云霄,他们将所有的赞美都献给圣父、圣母和圣婴。鸽群带着哨音盘旋于岁暮的天宇上,给惊悸的日子平添了些许生气,忧郁的心情暂时得到宽慰,紧张的空气得以松弛,仿佛炮火硝烟不会来打扰一样。
  哈尔滨事关苏联权益,日本方面不得不谨慎对待,但战争还是在一步步迫近。日军主力多门师团沿北满铁路进逼,在双城堡一线与暂编第一旅冯占海部、二十二旅李杜部发生接触。1932年1月27日,日军发动猛攻,哈尔滨保卫战由此打响。这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四,王宝林和他的七十七团正驻扎在牡丹江东铁岭河。
  对王团长来说,春节本该是和平的,而和平却是那样的可望不可及。他是个新郎官,仅仅两个月前,刚刚结婚。夫人张惠芬原来是牡丹江女中的教员,文静可人的女先生。两年前,王宝林在绥芬河前线与苏军作战,腿部负伤,来牡丹江住院治疗。那天在劳军慰问的人群里,王宝林一眼就发现了她,带领学生来慰问的女教师。女教师叫张惠芬。张惠芬的眼睛太吸引他了,那双单凤眼简直就是诱惑的深渊。王宝林自认为,很久以来等待的就是她。张惠芬落落大方,那静静的笑容,宛如深秋一株耀眼的红枫树,婆娑着无尽的芳华。身为军人的王宝林,求爱的方式与众不同,既然喜欢就不会遮掩,打听好张惠芬所在的学校,将自己打扮一番,借了匹马就去了。他毫不犹豫地去敲张惠芬宿舍的门,口里喊声报告,立正敬礼。张惠芬惊呆了,继而愠怒地说:“你怎么像山大王似的?”王宝林挺胸答曰:“报告,请你去做压寨夫人。”王宝林本来想幽默一下,结果却适得其反。张惠芬恼了,对方的举动与心目中的浪漫相距甚远,她觉得太过卤莽。蛮横如此,霸道如此,毫无文雅可言。王宝林接连碰壁之后,便落入俗套,托人保媒,仍遭婉拒。虽如此,王宝林信心不减,不管不顾地频频登门,大有纠缠不休的嫌疑。人生确实存在许多选择,往往有些选择决定一生,选择了一时,实际上就选择了一世。张惠芬举棋不定,一方面被王宝林的英武果敢所打动,一方面又不满他的粗糙无礼。男人气十足的王宝林无疑是有魅力的,可她不想轻易就范,或者说想考验考验,起码要吊一吊他的胃口。张惠芬的犹豫摇摆,注定了爱情之路是曲折的。王宝林习惯于快刀斩乱麻,忽略过程只求结果,而女人却偏偏看重过程,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几番下来,王宝林感到苦恼,却无计可施。时隔不久,他奉命调吉林驻军任职,起初通过几封信,思慕之情渐渐降温,后来事情就搁下了。
第二十章(3)
  世事难测,王宝林再次来到牡丹江。他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再去见见她。由于太过渴望,反而使他对爱情不敢奢望,设想了几种物是人非的结果,比如说已为人妇,比如芳踪难觅。他暗暗宽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他终归去找了,至于为何要去找,只能用身不由己的字眼来解释。张惠芬惊讶极了,怔怔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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