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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韬震惊地看向她。是了，他居然忘了她是个出色的医生，应该也曾经接触过心理医学的相关课程，很可能还得了全优的成绩——资料里，她好像总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梁潇潇并没有理会他的眼神，继续说道：“后来你大概是猜到或者听说了我的过去，发现我也在那场意外中失去了父母甚至是几乎全部近亲，之前的那种怜悯和感同身受又转嫁到了我身上。你开始有意识地关注我，然后发现了我可能存在的问题。拿到心理评估报告之后，你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结论。至于为什么会把拯救我这件事情看得如此重要，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你把我当做了自己的投影。你不是在救我，你是想自救。每天等在门口送我回家什么的，都是源自你对幼年自己的补偿心理。”
“很精彩。”秦韬轻轻鼓了几下掌，“除了心脏外科，你大概也可以选择心理医学作为终身事业。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梁潇潇皱眉道：“哦？”
“我想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我自己的投影。”秦韬摇头道，“缺乏安全感确实是我根深蒂固的心理问题之一，不过我跟你的情况有非常本质的区别。你是得到然后失去，我是压根就没得到过。事实上，很多时候我其实是羡慕你的。”
“羡慕我曾经得到过？”梁潇潇面上漾起一丝苦涩的笑，“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她盯着手里的茶杯，语音淡淡：“这世上最悲哀的事便是得到然后失去。天生的盲人会对自己看不见感到深深的遗憾和自怜，后天失明的人会觉得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而痛不欲生。”
“但事实上呢？”秦韬冷冷道，“天生的盲人从未见过赤橙黄绿青蓝紫，后天失明的人却记得所有斑斓的色彩。痛苦程度是一回事，实际的收获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觉得我是在顾影自怜？”梁潇潇语意尖锐。
“我觉得你是在自暴自弃。”秦韬回得毫不留情。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许久都没再出声。
令秦韬颇感欣慰的是，至少梁潇潇没有直接站起来走人。
半晌，梁潇潇冷冷道：“那么，秦医生你对我的判断是抑郁症么？”
秦韬点头笑道：“看来你也对自己做了自我诊断嘛。”
梁潇潇冷哼一声：“没有食欲。睡眠障碍。这八个字已经说明了你的态度了。”
“梁小姐当年的精神医学课一定得了优秀。”秦韬笑眯眯地道。
梁潇潇不置可否，平平道：“就算没有当年的课程，这几年时间也足够我了解心理学基础了。”
“既然你很明白自己身处的状况，为什么不寻求帮助呢？”秦韬问，“你明明知道抑郁症发展到一定程度会很危险。而你应该也不是一心求死，不然早就自杀了。一个出色的医生如果真的想死，自杀时会挑选最快也最稳妥的方式，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他停了停，柔声道：“是因为梁晓，对吗？”
梁潇潇垂下眸子，轻声道：“你可以称之为感性与理性的拉锯战，这是抑郁症非常常见的情况，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她避开了梁晓的名字，但并没有否认。
“至于为什么不寻求帮助……”梁潇潇淡淡道，“首先，抑郁症治愈率其实非常低，手段也很有限，如果采用药物……”
“容易形成依赖，并且会让你失去上手术台的机会，效果也很难说。”秦韬替她补完整句，却仍皱着眉，“但你并不缺钱，这份工作虽然报酬不菲，却没必要让你以性命相搏啊。”
梁潇潇的父亲梁甫城在画界相当有名，生前画作曾经拍出过千万美元的高价，去世之后其画作价格更是翻了数倍，几可比拟几位宗师级大家。光是他留下的遗产，就足够梁潇潇好好活上几辈子了。
“而且，如果真因为你自己的精神状态造成手术出现差错，你不会觉得自己很不负责任么？”秦韬生平最烦的人就是没有责任感的人，这句话明显带上了些情绪。
“相信我，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梁潇潇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质问生气，回答得很笃定，“如果情况恶化，我会在第一时间放弃这份工作。而在这之前，我不打算主动退出。”
“对我来说，这份工作并不仅仅是逃避现实的港湾，某种意义上，它对我有积极的暗示作用，让我觉得或许活着还有些价值。”灯光映得她脸上半明半暗，像是被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秦韬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不赞同地看向她：“所以你其实算是在自行治疗？”用超级工作狂的偏方……
她自嘲地笑笑：“也许是吧。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不算太失败。”
严重抑郁症患者自杀率相当高，六年来她没有一次真正试图自杀，确实算是控制得不错。
秦韬摇头道：“这不是办法。完全依赖你自己的意志力，总有一天会到临界点。如果我向你保证，不采用药物、电击等外物刺激，你愿意让我试试看吗？”
梁潇潇看着他，轻轻一笑：“我想没有必要把你牵扯进来。如果你开始治疗，成为我的心理医生，你就有义务向医院告知我现在的情况或许不适合继续上手术台。”
这是心理治疗保密条款的例外项，患者病况可能危及他人生命时，不受保密条款约束。
“而你希望继续上手术台。”秦韬点头道，“那么我们可以试试非正式疗法。”
梁潇潇挑眉看他：“你指的是？”
“我不做你的医生，先从朋友做起。”秦韬笑道，“我觉得渗透疗法或许会适合你。”
“渗透疗法？”这次梁潇潇有些意外地重复了一遍，“你新创的么？”
第16章 太入戏
“算是吧。”秦韬笑道。刚刚自创的。
梁潇潇皱眉：“具体的手法呢？”
“我会经常出现在你周围，观察你的情况，用语言、动作等等试探你，你一定要给我最真实的反应。不管是你多不想谈的话题，你都不能逃避。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了解你的情况，再把治疗融到之后的接触过程中。”秦韬道。
“听起来像是潜移默化……”梁潇潇有些犹豫。
“如果你不想继续，可以随时喊停。”秦韬加上砝码。
“不如你先示范一下。”梁潇潇挑挑眉，给他出了个难题。
秦韬点点头：“你为什么不开车？”
梁潇潇顿了顿，抬头看他：“我不喜欢开车。”
“恩，这句虽然没有撒谎，但只是事实的一部分。”秦韬笑道，“之前我那么跟踪你，你明明很想摆脱，却最终还是默许了。不报警可以理解，你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因为一旦报警，我别无选择，只能向警方坦白自己心理医生的身份和对你精神状况的判断，恐怕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但你完全可以选择开车，从医院直接进到小区停车场，我送你回家的论调就失去了基础。你却没有这样做。我猜，应该和你之前的经历有关。”
梁潇潇吁了口气，道：“这个你本来就知道，不能算数。”
她指的是，秦韬有她之前三次心理评估报告，当时她为了演出逼真，大多数事情都直接坦白，比如她为什么不再开车。
“是，我知道，不过拿到心理评估报告是后来的事了，我刚才说的是我知道事实之前的推测。我举这个例子，是因为我打算从这件事开始。”秦韬道。
“让我开车？”梁潇潇摇头，“你不觉得难度有些高么？”她已经整整六年没有碰过车了，最后那一次至今仍是她的梦魇。老实说，她自己都完全不知道自己坐到驾驶座那侧可能会出现什么状况。
“唔，放心，我会找个驾校的。教练车都有双刹车。”他避重就轻地回答。
“但你还没有说服我加入你这个什么渗透疗法治疗小组。”梁潇潇不肯上当。
秦韬耸肩：“你刚刚同意跟我一起进这家店，应该不止是因为你需要补充食物吧？”
“你的态度发生变化，我猜是因为你本来就想给我这个机会。”秦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光靠自己撑不了太久了？”
梁潇潇安静一瞬，才道：“如你所见，最近我的状态下滑得有些快。”
秦韬皱眉道：“除了食欲减退之外，别的症状也是么？比如睡眠情况。”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梁潇潇道，“所有症状里面，唯独睡眠质量没有恶化，相反，似乎还有所好转。”
“唔……所以你终于打算寻求我的帮助了。”秦韬思索了一下，笑道，“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梁小姐。”
“我似乎还没有做出选择吧……”梁潇潇很是郁闷。
“那就赶快做吧。”秦韬好整以暇地耸肩。
“……”梁潇潇无语地看向他，最终妥协道，“先试试吧。”然后无视对方绽出的大大笑容，继续道，“但是我有很多条件。”
秦韬笑道：“让我猜猜看。第一，对你的情况保密。第二，不使用药物或者电击等强制手法。第三，你可以随时叫停。还有么？”
“不进行催眠治疗。治疗地点不能在医院或诊所，当然也不能在你家或我家。”梁潇潇说得很快，“还有，我们需要商量个说辞，以应付外界对我们频繁见面可能出现的各种猜测。”
秦韬恶趣味地挑眉：“啊，男女朋友怎么样？”不出意料地遭到了女人的白眼。
“这也算是个条件吧。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出现关系的变化。”梁潇潇想了想，直接道。
秦韬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追你？”
“不错。不知道在这个前提下，秦医生还是否愿意开始这个所谓的渗透治疗呢？”梁潇潇淡淡问道。
“当然。”秦韬没有犹豫，“放心，我不会追你。”至少现在不会。
梁潇潇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收费标准。鉴于这种疗法比较特殊，需要你付出更多的精力并且有一定风险，我会上浮三成付款。”
秦韬知道她不缺钱，也就没有表示反对：“至于身份掩饰，我个人觉得还是我之前的提议比较合适。毕竟我们要进行频率非常高的接触。亲属、朋友、同学、邻居之类的关系都到不了这种地步。就算是亲~哥哥，每天接送也夸张了些。何况说是亲属关系很容易穿帮。还是情侣比较合适，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失礼的举动。治疗结束后我们就对外宣布分手，怎么样？”
梁潇潇犹豫了一会儿，道：“你是单身？这样对你来说好像不太公平。”
秦韬笑笑：“很公平啊。说不定会是一个互相治疗的过程。因为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非要对你进行治疗。而且别忘了，我还有个课题项目呢。”
“不过，你真的应该给我一份时间表。”他半开玩笑地转了话题，“每天等在医院门口实在是太傻了。”
“唔，好吧，不过我的时间安排并不一定准，很多时候都会有调整，毕竟每天医院都会有很多突发状况。”结果梁潇潇无视了他的玩笑，很认真地道。
“没事。有个大概的就行。”秦韬笑道，“对了，咱们还是先交换下电话号码吧。”
梁潇潇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