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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她才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帐。刚走到帐口,她心中一跳,隐约地听见帐外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匆忙掠过。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四下探望,月光明亮得发白,飘洒如水,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猫着身子钻出寝帐,恰巧捕捉到前方一溜黑影快速地一闪而过,有如鬼魅。
糟糕,前方就是瞳瞳和头曼的寝帐,难道目标是孩子?
杨娃娃火速追赶上去,脑中不停地过滤着此时能够想起的人物,须卜氏?丘林氏?还是其他部落?猛然发现帐口的两个护卫已经被撂倒在地,帐中黑暗无边,看不到任何动静,怎么办?怎么办?万一他对孩子下手,那可怎么办?
她狠狠咬住嘴唇,深呼吸,稳定心神,蹑手蹑脚地挑帘进帐,而那黑影,始终没有察觉,直到她出现在帐内,坐在床沿看着孩子的黑影才猛地站起身,顺带抱起头曼,发急的声音中浮现一丝慌张,「你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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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不了情(4)
女子的声音!杨娃娃微微一笑,在黑暗中笑得可怖,呵,原来是她!很好,原来是报仇来了!
她冷静道,音调无比的残酷,「丘林非澜,你想报仇吗?可以,你现在就马上杀死我的孩子!不然,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丘林非澜惊慌道,匆忙的应答有些惶恐,像是被人撞破坏事。
杨娃娃夸张地咯咯直笑,嘲讽道,「虽然你蒙着脸,但是我认得你的声音。」
「传闻阏氏聪慧冷静,果然如此!非澜佩服!」丘林非澜稍一思虑,亦冷静不少,沉声道,「我知道,我的弟弟丘林野是爱宁儿杀死的,但是你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的孩子,呵呵,我也要让你们尝尝丧失亲人的滋味!」
浓重的黑暗之中,惨厉的笑声,怨恨的话语,阴森森的恐怖。
杨娃娃暗道不妙,假如她真的丧失了理智,还真是很难保全孩子;脑中无数念头升腾又消逝,走马观灯一样纷纷扰扰,嗯,看来,只能试一试了,「没错,我间接害死了丘林野,谁让你的弟弟那么痴情呢?一个不懂得放弃的草原男儿,一辈子都会生活得很痛苦。而现在,只要你稍稍动手,我想,你的部民将会因你而饱受劫掠和杀戮的痛苦,从此,我们两个部落之间,将会征战不断,杀戮无数,草场凋敝,牲畜锐减,部民的生活更加困苦。」
「作为酋长的女儿,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如此景象吗?」
丘林非澜傲气地纵声干笑,撕裂了重重黑暗,惊醒了两个孩子,吓得他们哇哇大哭,特别是头曼,嘹亮的哭声惊天动地,扯破了喉咙一般。杨娃娃听闻,心上像是插了一把尖刀,疼得抽气,迫得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孩子夺回来,却只能在这当儿强行打住,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丘林非澜止住尖利的笑声,口气张狂、不屑,「你的意思是,你们将对我部落发起征战?哈哈哈,我丘林氏还怕了你们不成?真是笑话!」
杨娃娃讽刺地嘲笑着,铿锵的语气掷地有声,「你当然不怕,你是高高在上的非澜居次,吃好的,用好地,受苦、挨饿、忍冻的,永远是无辜的部民。」
丘林非澜傲然的脸色突地僵住,看着臂弯中哭闹不止的小家伙,愣愣的不语,仿佛陷入了沉思。
杨娃娃知道,这个攻心为上的方法已经取得成效,随而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吧!毕竟帐外月色明亮,场地宽阔,你想跟我比划比划,也不会受到局限。」
丘林非澜一阵怔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如在帐外、可免去对孩子的伤害,更有利于自己的逃脱。感觉到站在帐口的影子已经撤出寝帐,她毫不犹豫地走到外面,见到一个白衣女子俏生生地站立在华浓月色之中,姿态悠闲,笑容淡定,风采卓然。她甚觉奇怪,为什么阏氏一点都不紧张呢?都不担心孩子吗?
她看见,伦格尔怒气腾腾地走过来,迈开一步就靠近一步,紧迫而来的冰寒气息就冰冷一分;他的脸色暗沉如夜色,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听得骇人的震怒声调,「非澜,住手!你放下孩子!」
丘林非澜握住匕首,笔直地对准孩子的腹部,强撑着意志,恨恨地恼怒道,「你说放手就放手吗?我的事,不用你管!」话音甫落,心中万般犹豫,他是如何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吗?如今这种情形,只怕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不止连累到阿爸,还要陪葬丘林氏众多无辜的部民;然而,自己真的想要报仇、杀死手中的孩子吗?她不知道,她只是恨死了爱宁儿,却怎么也找不到爱宁儿,只好退一步把仇恨嫁接在阏氏和孩子身上。
她愁肠百结,脑中思绪万千,仿佛严冬纷飞的漫天大雪,重重遮住了延展的视线,挡住了迈开的步伐……她丝毫没有察觉,伦格尔已经靠近她、抓住她的手腕,「你说很喜欢女孩儿,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一个小女孩吗?非澜,你都忘了吗?」
杨娃娃听闻伦格尔饱含深情的的语音,哀沉得让人动容,让人——深深地沦陷,再无反抗的余地……她盯凝着两人,紧张的目光定格于头曼上方的匕首,以及隐隐较劲的两只手,心揪得紧紧的,窒息的感觉延漫而上,背上冷汗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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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格尔左臂轻轻地抱过头曼,凄痛地问道,「你不要我了吗?告诉我,你不要我们的小女孩了吗?」
丘林非澜傲丽的眉宇弥散开一缕哀伤,苦涩地呻吟道,「不,不是的……」
乍然,她看见怀中小孩已经远离自己,阏氏正伸手接过,心中大急,猝然地挣开他的钳制,抬起匕首,探身、往小孩身上刺来……刺中了,刺中了,红红的血,温温的血,手上的红血,还是热的,好多呀,嘀嗒嘀嗒地掉在地上……
可是,不是小孩的,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想这样的,她不要这样!
匕首,准确地扎入伦格尔的心脏!他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扭曲,锐利的眼睛凝结着沉沉的伤凄,沉重的身子支撑不住地往下沉坠,虚弱地瘫在了地上……
杨娃娃一手抱着头曼,一手撑住他的上半身,脸色惶急,颤抖地叫道,「伦格尔,你怎么样?」
丘林非澜呆住了,撑大丹凤眼,看着沾满鲜血的手,眼眸惊恐得涣散,语无伦次地呢喃着,「不,不是我,不是……」她挪动着凌乱的步子,踉跄地走着,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摇摇晃晃……伦格尔挣扎着站起来,嘶哑了嗓音,哀恸地叫唤,「澜儿——你不要——我了吗?」
丘林非澜听见了那一声宠溺、亲昵而又哀伤的叫唤,生猛地顿住了身子,静静地站立了好一会儿,接着,她再也禁受不住、转身跑回来,惶惶的脸上布满了哀伤与歉疚,「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伦格尔虚弱地笑了,右臂勾住她的腰肢,「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话落,他用劲地吻住她的粉唇,不顾身上的致命伤痛,深深地缠绵。月色迷人,更加浓郁,一缕馨香飘逸而出;莹白的缥缈中,两个痴情的人儿,忘我绞缠。
杨娃娃松了一口气,噙了一抹笑意,回转身子,走回寝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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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天降之神(1)
半夜,忽然的天色大变,雷声隆隆,闪电凌厉,大雨滂沱,风声、雨声、雷声交织在一起,高亢地呐喊于夜色茫茫的天际。好多部民自是惊醒,均是预感不详,忧心忡忡地复又睡去。次日一早,艳阳高照,万道金光洒满天际,九重天界恍如琉璃世界,金碧辉煌,昨夜的雷雨,一点踪迹也无。
议事大帐,明火灼耀,烈烈火光辉射在每个人的脸上,湖上金波一般,重影叠翠,闪现出异样的光纹与神思。每个人的眼睛,精锐地瞟来瞟去,时刻注意着旁人的动静,特别是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的动向。
禺疆坐在主位上,青白色的外袍勾勒出他威挺的身形,与座下的众多草原男儿一样,威武勇猛,然而,即使不坐在主位上,他身上笼罩的无形的霸气,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他傲岸的领袖气度,他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睿利,无不让人心生敬佩,甘愿地臣服。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纵是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片辽阔的草原上,如此气魄、如此运筹帷幄的领袖,再难找到第二个。
禺疆冷冽如冰的视线扫向联盟各部落酋长,座下的,还有呼衍揭儿、伦格儿、塞南、无敏等人,平静的眸底跳动着红烈的火簇;没有人知道,这把火簇,焦灼了他的心底与情绪。
他看向伦格尔,微挑眉心,冷峻的眸色含了一抹笑影;伦格尔会意,轻缓地开口,声音仍是洪亮,“兄弟们,今天要推选单于,在这之前,我先跟丘林基泰酋长说一件事。”
伦格尔转向丘林基泰,脸上像是敷了白粉,是病态的惨白,眼睛略显无神,“基泰酋长,您美丽高贵的女儿非澜居次,已经答应嫁给我,酋长应该很开心,如果您不反对,三天后我们就举行大礼。”
丘林基泰的脸颊、下颌肌肉遽然抽动,仿佛能听到骨头磨动的声音,瞪起圆滚滚的眼睛,猝然地拍案而起:“你说什么?澜儿要嫁给你?”
伦格尔一哂,“基泰酋长,何须这么动怒?非澜居次就像天上飞翔的美丽大鸟,丝毫不让展翅的雄鹰,高贵大方,相信追逐的飞鹰多得数不过来,然而,”他的话语软中带硬,“澜儿的心比我们头顶的天还要高,看不上寻常飞鹰,我伦格尔何其有幸,还请基泰酋长应下。”
在座众等,如何听不出伦格尔的话中弦音:明说丘林非澜看上伦格尔,暗里是伦格尔掌控了丘林非澜;明明是请求丘林基泰答应,却是软硬适中地要挟。禺疆看着两人的争执,脸上无起无落,始终轻敛笑意,胸有成竹一般。
“你休想!”丘林基泰伸出胳膊,直指伦格尔的脸面,手背上青筋暴涨。
伦格尔仍是一派气定神闲,“莫非基泰酋长认为我配不上非澜居次?”
“我老头子说句话。”无敏略显苍老的嗓音,流透出不属于他此种年纪的俏皮,“如果伦格尔配不上,只怕只有一个人配得上了,基泰酋长,你不是也想把女儿嫁给禺疆酋长吧!这样一来,那可热闹了,三个女娃儿,不会吵架的吧!”
貌似调侃的戏语,实则尖锐的讽刺。丘林基泰并不是愚蠢之人,自然听懂了无敏的冷嘲热讽,大怒:“你放屁!澜儿要嫁给谁,不用你们来操心!”
塞南说故事一般,悠慢地开口道:“基泰酋长,我正要跟您说一件事呢。昨晚上半夜,有个黑衣人企图杀害禺疆酋长的儿子,幸亏伦格尔及时赶到,制止了这次恶行。据黑衣人说,她是为弟弟报仇而来的。基泰酋长,对于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丘林基泰的脸色瞬间剧变,竭力遏制住发颤的声音:“这名黑衣人,是男是女,现在哪里?”
塞南眸底的笑很是理所当然,坦然道:“当然是有人看管着,而且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好像是一名女子,伦格尔……”
伦格尔接过话头,笑眯眯地看着丘林基泰:“是一个女子,为了劝阻她,我挨了她一刀,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