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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酒吧,放松放松,你的眼中都是惊惧,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一杯啤酒,三口两口喝完,眼泪就下来了。她讲啊讲啊,讲啊讲,终于把那个繁复冗长的故事讲完。
他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在他静静的聆听中,她的神经,紧绷的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三四个小时,就她一个人在讲,意识到这一点,她忽然停下来,有些惭愧。
“对不起。”她说。
“跟我走吧,在上海或许我能帮你。”
他握住她的手说。
“不,我不能轻易放弃,在哪里跌倒,我要在哪里爬起来。”
她知道一切还得靠自己。她不想依靠任何人,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对自己好一点,心疼一点自己好吗?”
他郁郁地看着她,怜惜地说。
他的眼里蓄满温柔怜悯之情,使他的脸在瞬间柔和生动起来。
他温柔怜惜的眼光让她感动和安定。
“跟我上楼好吗?或者我再开个房间?”
买完单,他轻轻地问她。她点点头。
事实上,她已无处可走。
那年的这个季节,从建国饭店出来后,她身上仅剩一百多元,她漫无目的地游逛在大街上,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店铺,她不知走向何处,家已被封,丈夫已走,她不知该找谁,有谁能找。她已谢绝了叶琨的挽留,不能再回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从王府井新东安逛到灯市口,再从灯市口逛到西单,逛完西单,这才感到疲累和肌肠漉漉,西单商场门口肯德鸡鲜红温暖喜气的广告牌吸引了她,走了进去,买了一份辣鸡腿汉堡,四块辣鸡翅,一杯热咖啡,拣了一个靠着落地玻璃墙,有温暖明亮阳光的桌边坐下。她真的很渴,很饿,三下两下就把餐盘中汉堡鸡翅和咖啡一扫而光。
她又买了一杯,她需要咖啡因和咖啡的热量给她长点精神。坐下来慢慢闻着喝着。
冰凉的手,握着烫热的杯,一种温暖,由手传递到心,由心发散到身,直至整个身心都温暖起来,那种感觉很好。
她手中捏着那根白色的细细的塑料棒,看了好一阵,不知道,到底是用圆头的那一头搅拌咖啡,还是用印有KFC三个英文标志,方形的那一头搅拌,这样的情形,重复有三、四年时间,每一次,她都不确定该怎么办,总之,她是一个胡涂善忘的女人。这次,又看了一阵她才确定。
她用那根细细的塑料棒,徐徐搅着杯中的咖啡,一缕一缕的闻着,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送去,她让咖啡在嘴中停留一会,一点苦涩,一点香浓,一点温暖,让人留连回味,似梦非梦,温暖却是真的。
以前,为公司整天忙进忙出,喝咖啡,也是大口大口,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一大杯,完全没有想到要坐下来徐徐地品味,今日始知,咖啡,原来另有一番情韵。
在温暖明丽的阳光下进餐,感觉真的非常好,自信和力量,在她的身上慢慢地恢复,她已不再恐惧和痛苦。完了就完了,自己当年来北京也是一无所有,大不了从头开始吧!只要有双手,身体健康,智慧还在,勤劳肯干,她就一定还能赚到钱,还能找到机会,还能东山再起!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昨天晚上那顿饭,叶琨虽然是点了好多精美的菜,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吃了很少的几夹,喝了两扎啤酒,再要喝,叶琨却不让,拉她走了。
进了套房,他给她放了满满一缸烫热的水,她反锁上门,脱了衣服,进到浴缸中,把自己浸泡在里面,舒服极了。
她足足泡了一个小时多,绷紧的神经在慢慢放松,她洗干净自己,擦干身子,预备穿上衣服走出去,却发现内裤已染了一大片乌黑的血迹,来月经了?这段时间由于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月经提前来到,并且变成黑色。
看着手中肮脏的内裤,她的心被悲伤的潮水席卷,呆呆地站了一阵之后,她把内裤扔进废纸篓,身上裹着浴巾。
房间散发着朦胧昏黄的灯光,低低的柔和的音乐流淌回旋在房中,叶琨斜倚在床上看书,知道陈红出了浴室,却也不敢抬头看她。
陈红这才知道,这个外表潇洒倜傥的男人,原来本质却是单纯的。
她不吱声,迅速地钻进了另一张,叶琨已为她铺好被褥的床上。
叶琨低着头站了起来,仍不敢看她,声音很小地说:“我也洗个澡。”
他迅速地走进了浴室,像做贼似的。
陈红此时忘了自己的悲伤,竟微笑了起来。她斜躺在床上,本想等叶琨洗澡出来,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房间很寂静,厚重的枣红金丝绒窗帘,遮满了整整一面墙,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时间的早晚,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房中已没了叶琨。她的枕边,放着两只胸罩,两条内裤,一只坤包,都很精致,下面压着一张纸:“陈红,8点钟有会,我先起床了,看你睡得那么好,不忍心叫你,你太累,太紧张了,好好睡吧。起床后,可到下面餐厅吃饭,拿房卡记帐即可,吃完饭回来等我,我中午12点至12:30回来。
两样小东西送你!多保重!一定等我回来。“
陈红看完,心中酸楚,一阵惭愧,叶琨,一个多么温情、细致的男人,却不属于她。她到楼下吃完早餐,已10点,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想写张便签留给叶琨,就赶紧走。
她知道,如果此时不走,恐怕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拈着笔,在纸上停留许久,却什么也写不出来。
最后,她留下那张铺开的信笺,把笔搁在纸上,转身走出房门。
此刻,她的心,盛满了感激、悲伤和坚强。
“我想应聘,我要见店长。”
她起身走到肯德鸡柜台前,对服务生说。
这一生中我曾见过一些非常美丽的景致,是一些美丽的花。生长在江南初春田野的,是大片大片灿烂新鲜嫩黄的油菜花,像处子般清新怡人;在徽州的山林中,我看到满山满坡火红的杜鹃花,艳丽妖媚,像奔放多情的生命的青春;在长白山脚下,幽长弯曲的盘山公路两边,一朵朵一丛丛盛开的野菊花,迎风招展,像连绵不绝的两个大花环;车行在花海中,纯净新鲜灿烂,一幅幅美景,从眼前层层叠叠掠过;在新疆的草原,我看过,无边无际的紫红相间的红花草,艳丽娇贵;在深圳、广东、海南的乡野街头,我随时能看见娇小粉白的丁香花;在云南的雪山下,我看见红艳艳的山茶花开满一山,像锦绣云霞;在上海某个公园,满园的樱花徐徐飘落,轻盈,娇柔,像一个梦;在宁夏、陕西黄土高坡、朴素安静的淡米色的小花,簇拥着开放,满山满坡,像一床床温暖棉被,蕧盖着赤裸皲裂的黄土,那么温暖,柔软、憨厚。
是的,我不愿意阴郁整日包围自己,我想像压在石头下的草一样,努力从阴郁的重压下钻出头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让阳光温柔地洒落在我的心的花瓣上,枝叶上,轻轻地吻我,拥我入怀。
“嗨,你还有心在这消遣?快回酒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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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怡不知何时悄悄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脸的焦躁紧张。
“怎么啦?”
她缓缓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着江怡,仿佛从遥远的世界刚把她拽回。
“走,回去再说。”
江怡俯过身拉她的手,拽她走,她发现江怡进咖啡厅竟忘了摘太阳帽,太阳镜,这是违反她讲究、摆谱、张扬的一贯风格的,发生什么事令她如此紧张?
陈红清醒过来,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出事了。”她想。
她恨那个走了又回来的丈夫
快近酒店时,江怡叫司机把车绕到酒店后门,司机说不行,没处停车。
“那怎么办呢?”
江怡着急地说,这个混世的女人,从来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
“江怡,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必须告诉我。”
陈红沉了脸说。
“你自己看,都是你那好前夫,你怎么找了个这么不要脸的王八蛋。”
江怡从前座把报纸扔给了坐在后面的陈红。陈红展开才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青白。
“小姐,现在怎么走?”司机问。
“先在内环外环路上绕圈。”
江怡果断地说。她已恢复冷静,回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陈红。
“张强惊爆和陈红的婚变事实。”
——《南方早报》娱乐版头条。
“张强证实和陈红已分居五年事实。”
——《上海时代报》娱乐版头条。
“我才是张强真正的女人——兰娟自爆和张强同居七年内幕。”
——《京都时报》娱乐版头条。
陈红和张强的合影,兰娟和张强的合影,同时刊发在每一张报纸的同一版面上。
“无耻!流氓!走,回酒店。”
陈红愤怒地摔掉了手中的报纸,冷笑一声。
“他们是在美国混得不好,没钱,想回国,以为你有名了,有钱了,想借你的名来把自己炒热,炒成名人,好多卖点钱,卖个高价。”
江怡带着三分不屑地说。
陈红无声地倒趴在车后座上,她喘不出气来,心中一阵绞痛,脑中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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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师傅。”
江怡急喊。
司机把车停在停靠带,江怡下车,打开后座的门,钻进车内,她坐在后座陈红身边,先摇下两扇车窗玻璃,让风吹进来,然后,抓住陈红软绵无力的手,搁在自己的腿上,一遍遍揉搓她的掌心。
“没事的,陈红,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他们太急了,穷疯了,如果再等等,等到你有更大的名气,那才值得敲诈呢!现在,他们这样能得到什么?就是得到,也少得可怜。”
江怡一针见血的说。
“回酒店。”
陈红无力地说了一句。
“师傅,回酒店。”
江怡大声重复了一遍陈红的话。
“开慢点。”
江怡又补了一句。
“关窗,拉窗帘。”
陈红又幽幽地说了一句,喘着气。
从玻璃中射进的阳光,像钢针一样,扎得她眼痛,睁不开眼,身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她躁热难挡,脑中像装了蜂鸣器“嗡嗡”地响。伸手揪紧了自己的头发。
江怡俯身摇上车窗,关上窗帘,又叫司机关了音响,她想这司机,真是没眼色,没人性,见顾客这样,还能听音乐。现在的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他人的痛苦能漠视到如此程度。
音乐在人心烦意乱的时候,是多余的。
江怡是叶琨送给陈红最好的礼物。
“红,你不能再单打独斗了,让江怡做你的经纪人吧,江怡一直搞公关,能和各式各样的人混,你太清高,太单纯,太不善于保护自己,你一个人继续支撑公司太累,我和她谈了,她愿意当你的经济人,和你合作,她可以投一部分资。你俩合作可以互补,成功的机率会大一些。
叶琨站在酒店套房的门口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她的头伏在他的肩上,也是一动也不动,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愿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永远就这么抱着,站着,永不分离。
她知道,只要她松开抱着他的双臂,再迈一步,出了这个门,她将永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