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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澄择了一个店内角落里的位置,不靠落地窗,相对比较隐蔽。坐下来后,她卸下身上的背包,然后拿出了手机。
她没有万镜的电话号码,看店内的情形,万镜应该还没到,她也就只能等了。在等待的过程中,樊澄玩了一会儿手机,谢韵之没有再给她发新消息,樊澄拍了店里的一张照片,发给了谢韵之,谢韵之也没回。百无聊赖的樊澄,开始习惯性地观察坐在店里的顾客们。两个对着笔记本电脑和pad的男人,看上去像是金融行业的,西装革履。两名女性相对而坐,应该是出门闲逛的闺蜜,估摸着属于有钱有闲的那类人。一个老婆婆带着一个小孙子,小孙子很乖巧地趴在桌子边上吃冰淇淋,老婆婆啥也没点,面前只有一个自己带来的塑料杯,里面灌了点白开水。然后,还有一个独身女子,坐在与樊澄相对的店内的另外一个角落中,在店里还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围巾裹得一层一层的,穿了一身略显臃肿的黑色羽绒服,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但这件衣服并不合身,松松垮垮的,她本人应该很瘦。穿这么不合身的衣服,是网购回来懒得退货还是怎么回事?
真是个怪人,樊澄多看了她几眼,心头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厚实的呢子长大衣,内里是一整套的浅银灰的职业套装,踩着一双三四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她留着乌黑柔顺的中长发,尾端修剪整齐,右侧的发丝别在耳后,左侧刘海微长,盖住了侧脸。进门时,因着有风拂过,她发丝微乱,用手理了一下,随即摘下了面上戴着的墨镜。底下那张漂亮的面容,便就此显露出来。
她有一双与她性格不符的桃花眼,却也因此风情万种,细叶柳眉弯,美目顾盼间,极易惹人心动。挺直的鼻梁下,一张精巧的檀口,红唇微张,略略有笑意浮现。她皮肤白皙,在冬日的阳光下若纯白的牛乳,光滑细腻。
女子哒哒往店内走了两步,环视一圈,便看见了樊澄。她面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迈着优雅又迅疾的步伐往樊澄这里走来。
这是樊澄时隔八年再见到万镜,本以为再见时心头多少会泛起一些感慨波澜,但没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却出乎意料得平静。她也对万镜扬起了礼貌的笑容,很绅士地起身,迎接她走过来。
“樊澄……好久不见。”她在樊澄身前站定,笑容越发柔和,眸光中已浮现怀念的光芒。她的声音依旧悦耳动人,与通过录音设备听到的音色很有些不同,清冽知性又有些甜软黏糯的娇意,比之八年前更加成熟从容。
“好久不见。”樊澄回道,随即请她入座。
“你好像……变了很多啊。”万镜看着她很绅士地为自己拉开了椅子,从善如流地坐下,笑道。
“这么久了,当然得变,不变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樊澄道,一边说着她也一边落座。
“呵呵,说得对。”万镜笑然附和。
“吃饭了吗?”一如所有中国人打招呼的开端,万镜问出了这样一个亘古不变的问题。与此同时她将手包放在桌面上,摘掉了自己戴着的皮手套。樊澄看到了她左手小手指上戴着的尾戒,眸光微凝。
“还没。”
“那我等会儿请你吃饭吧,我问台里请了半天假,本来想直接约你去饭店的,但……我现在也不确定你到底喜欢吃什么,所以还是决定先和你碰面再说。”万镜道,随即故意刺了樊澄一句,“而且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却要不到,你大概也不会主动联系我。”
这可有点出乎樊澄意料,她本以为这次谈话会很简短,公事公办,但显然万镜不是这么打算的。
“呃……”樊澄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不该拒绝,这实在有些不好抉择。
“怎么?不方便?”万镜看出来她有些为难。
“不,但我觉得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你翻译了《藩篱》,我真是……意想不到。”樊澄转而道。
“噗……”万镜笑了,“好吧,那你请我吃饭。我想吃……东单那家日料。”
“你是来宰我的吧。”樊澄忍不住吐槽一句。这家日料店在东单开了很久了,当年她们还是学生时去吃过两次,对钱包确实不大友善。但那家店,对于樊澄和万镜来说有特殊的意义,那是她们的初吻纪念地。
万镜从进门后,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撩她。樊澄已经感觉出来了,她有些不大自在,决定要推进一下话题。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翻译《藩篱》的?”
“就……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呗。”万镜的回答实在太过随意,让樊澄无法取信。
“你还闲?”樊澄挑眉。
“呵呵,我闲啊,我的访谈节目现在是周播制,一周就录一次,也没什么压力,台里也没给我更多的工作,除了充当一下翻译,或者被国际台抓壮丁之外,我确实很闲。”
听上去可一点也不闲,樊澄心中暗暗吐槽。
“当然,主要原因是你的这本《藩篱》,我真的很喜欢。这本有向严肃文学发展的倾向,并不单纯是一本推理悬疑。我觉得很有必要让世界上的读者们都能分享到这部作品。”万镜收敛了笑意,很认真地说道。
“……谢谢。”樊澄嗫嚅了片刻,闷声道。
万镜挑眉看她,不多时道:“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情愿见我的样子啊?”
“没有,没有的事。”樊澄摇头,内心补充一句:就是的。
“阿樊,我……最近看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万镜突然开始称呼樊澄的昵称,这是她们恋爱时期,万镜对樊澄的称呼。如今这个称呼入耳,樊澄不由一个激灵。
“你和谢韵之,是在恋爱吗?”万镜很直截了当地问了这个问题。
樊澄没急着回答,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又落在了万镜放在桌上的手包上,片刻后目光才移回万镜面庞上,看着她的双眼说道:
“是的,我和谢韵之在一起了。”
樊澄很清晰地看到万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扬起笑容道:
“那可得恭喜你们了。”
“谢谢。”樊澄淡然道。
“怪不得你不情不愿的,原来是有家室,不方便啊。”万镜笑道。
樊澄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她知道我们俩见面的事吗?”万镜又问。
樊澄点头。
“也是,你肯定会这么做的。”万镜低头道,像是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两人沉默了片刻,万镜道:
“那,我也不好意思要你请我吃饭了,为了避嫌,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不,肯定还是要请你吃饭的,你毕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个人情我是要还的。”樊澄道。
“还人情啊……”万镜感叹了一声,看上去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樊澄从她这句感叹中听出了一丝不快,显然她不喜欢樊澄对她存在“还人情”这样的想法。
樊澄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什么都没感受到,“冷酷无情”地从包里取出了资料,摊在桌面上,开始与万镜谈正事。万镜也迅速转换成工作模式,开始认真与樊澄商讨起来。
殊不知万镜放在桌底下的双手,正在缓缓攥紧。
第六十章
万镜不知道自己选择再一次踏入樊澄的生活圈,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但她很清楚,她可能遇上了一件会让她后悔一生的事。
分手八年了,本以为早就退出了彼此的生活,可如今再见面,到底意难平。
樊澄瘦了,大三分手时她比现在要胖一些,皮肤略黑一些,头发要短一些,像个假小子。她总爱在外跑,爱吃,又不爱做防晒。那时的她有些任性,有些傻乎乎,总是对熟悉的人掏心掏肝,张口闭口都是原则底线,有棱有角,愤世嫉俗,从不愿圆滑世故,向世俗妥协。而现在的她却若一根挺拔的竹,清俊、虚怀、卓尔、超然、善群、有担当,棱角未缺,也学会了圆滑世故,恰到好处,让人舒服。岁月其实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但她的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当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已然不是从前那个需要自己监督看管的孩子,她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成年人,一个成熟的女人。
万镜回国有将近五年了,此间不是没有想过再去联系樊澄,实际上自从分手后,万镜从未曾忘记樊澄。离开故土,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学习打拼,曾经经历的一切似乎都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变得无比清晰,成为她每日晚间睡前必然会品尝到的调味品,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她其实内心深处并不想和樊澄分手,因为她是真的爱她。只是她觉得如果这段感情再继续下去,或许她的爱会变质成母爱,樊澄则会像进入青春期的叛逆小孩一样抵触她。那个时候她和樊澄提出了要分开一段时间,她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樊澄大概误会了她的意思,万镜并不想与她彻底分手。
但樊澄让她寒心了。在她和樊澄提出分开一段时间之后,樊澄居然毫不留情地就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朋友们说她一个人跑出去了,开着车不知去了哪儿,谁都没告诉。万镜觉得她对这段感情实在心累了,恰逢当时她已经要开始准备前往美国的诸多事宜,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去管一个离家出走闹别扭的小孩。于是她没有再尝试去联系樊澄,她觉得既然决定了要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就应该如此。若她一颗心还全系在樊澄身上,又怎么能做到冷静。
樊澄大概是一周后回来的,大三学年末期,她是回来考试的。此间两人刻意避开了彼此,谁都没有尝试去联系对方。再后来,渐行渐远,心火熄灭,万镜自认自己是灰头土脸地黯然出国的,直到最后她都等着樊澄能来送送她,能哪怕说一个字挽留她。但她没有出现,当万镜坐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后,她从机窗望着脚下渐离的故土,独自一人默然哭泣了十多个小时,在洛杉矶转机时,双眼已然红肿得不成样。
她没有想到,对她们来说,分开一段时间,其实就代表着永远说再见。既然你对我再无任何留恋,我便成全你的自由,彻底消失在你视线中。她托国内的朋友销掉了自己的老号码,注销了一切联系方式。
可是五年前回国后,她还是第一时间打听了樊澄的情况。知晓她刚刚辞去了电台的工作,正在准备考研。她没有去打扰她,但是却默默关注了她的微博,从朋友那边偶尔打听一下她的近况。那个时候樊澄已然是相当有人气的畅销书作家了,微博上的粉丝不在少数,至少比她万镜在国内有知名度。
也许就这样默默关注着她就行,反正不论如何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再去挽回未免太难看。
万镜本以为自己能做到漠然,但她高估了自己。樊澄单身的状态下,她可以做到不去打扰她,相安无事。可当樊澄传出和谢韵之的暧昧消息,当樊澄为了谢韵之第一次在网上曝光了照片,当樊澄为了谢韵之到处打电话托朋友帮忙,万镜内心之中的酸楚与焦躁终于爆发,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一年前翻译《藩篱》,她没有图任何回报,也没奢求翻译这本书可以追回樊澄。这是很私人的行为,她只是想这么做,为了她自己的心可以安宁,为了她无处存放的爱恋可以稍微宣泄。可因为心中爆